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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一節 疑惑困擾 文 / 紫柳2014

    第十一節疑惑困擾

    葉曉卉咄咄逼人的目光使得路繼軍甚感恐懼,同時心底深處萌生出一絲疑惑;他低垂下頭陷入沉思,卻沒有想出一個答案,能夠使自己可以接受面前這殘酷的現實。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攪得路繼軍心情非常糟,腦子裡亂哄哄沒有個頭緒。總覺得是什麼東西擺顛倒了,於是一切隨之而顛倒,似乎什麼都沒了常理。心裡除了疑惑之外,還埋藏著一股辛酸、一泡苦淚、一兜鹹血——讓他十分難受。難過的想哭,甚至想打人,他下意識地揮起右手在空中表示了一個急躁而又無力的動作,可以說是本來想打人一拳,後來卻做出一副發怒的怪臉:把嘴唇的薄弱,頸部的枯瘦和一切骨頭的突出都顯示得一目瞭然——可眼下葉曉卉正處在火頭上,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服,消除她心頭之火的。

    沒必要撕破臉皮爭吵下去,那樣不但解決不了問題,且還會傷害十年寒窗同學之間的友情;百般無奈的他氣得一跺腳,索性拔腿奪門而去。

    「不——繼軍,不能走——你不能走啊——」坐在床上的葉曉卉見此情景,噌地起身下床欲要攔住他,卻為時已晚。她一下呆在床前,凝望著屋門外,皺著眉頭,似乎在思忖什麼。

    想必她心裡一定有什麼委屈說不出來?

    於是我便給站在旁邊的柳海洋遞個眼色,示意趕緊走開。畢竟未婚先育不是什麼光彩事。

    「曉卉,你看人都已走了,這屋裡光剩下咱倆女的,心裡有啥話儘管說出來,也許我能幫到你的。」

    「你——你也能幫助我?」葉曉卉仰起臉,咯咯地笑起來。笑過之後,她將眼光慢慢移向我時,恰與我的目光相遇;我發現她眼睛裡慢慢地泌出一眶眼淚,渾濁,模糊不清,像是以前是在一個不見天日的深井當中,現在才一下湧現浮出水面;透過這些眼淚可知她內心充滿了尖銳的隱痛,即使流眼淚也無法使它減輕。

    她突然哇地一聲哭起來,嗚嗚地,聲淚俱下。她一邊哭一邊用右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似乎不這樣就無力站住似的;看她那嗚嗚地哭樣,好像決心要把腸腸肚肚全部傾倒出腹外,才肯止哭。瞧她嘴大張著,下嘴唇顫抖著,眼皮紅腫,面色卻蒼白,完全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眼淚,鼻涕和口水,一串串順著臉頰往下淌著——我心裡十分難受,禁不住也抽泣起來。

    按說心裡有委屈哭出來會好受些,可是鑒於眼下她自身原因卻萬萬不能哭泣。「曉卉,不要哭啦。你這樣哭會傷害身體的。」

    身為女人她懂得女人生理方面的常識,然而,卻並沒有因我的勸說終止傷害自己的行為。她依舊閉著兩眼,仰面朝天嗚嗚哭個不停——

    「你不能再這樣哭下去,要相信我的話——」我幾乎說盡所有我以為可以能夠說服她的理由,才終將使她停下哭來。

    她眨巴眨巴兩眼,拭去眼角的淚珠,隨後那呆滯的目光再次盯向漸行漸遠的路繼軍的背影,固定不動。

    這雙固定的眼睛看似不像世上一切人的眼睛,瞳孔裡忽而湧現出悲傷,忽而又顯得那麼平靜,有一種難以用語言描繪的東西存在;這眼神兒充滿了幻滅的希望所留下的安寧,卻是對另一種成就的悲慘接受。

    要想瞭解這樣的眼光裡的秘密,首先得去瞭解天際的一顆流星。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眼光仍然停留在那空間的小點上的眼睛裡,神聖的黑暗便會暴露無疑。當圍繞著她那種所謂成就感情緒無邊上漲時,隱藏在瞳孔裡的平靜的黑暗便會在她的眼睛裡擴張開——

    當然,對葉曉卉這些微妙的行為,路繼軍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那一刻他只顧躲避那雙烈火般灼人的眼光,越快越好,連頭都沒回一回,一路狂奔。

    他一邊跑一邊想:葉曉卉生活作風輕浮,一般男生根本看不在眼裡。像他這樣的花花公子更不是她的菜。卻為什麼死心塌地追他呢?

    無疑是看中他父親是軍官,又是派往魯中地區一家最大的兵工廠軍代表;母親是該廠招待所的所長,姐姐在部隊是軍醫。這樣的一個家庭完全可以稱之為革命幹部家庭。

    世上哪個姑娘不願嫁個好人家!

    其實他除了家庭狀況好以外,其他方面在我們班上幾乎算是倒數第一。就拿文化課學習來說,哪門功課都趕不上柳海洋。為這,他父親路海通原打算讓他初中畢業後繼續讀高中,可他總是不爭氣。使得父親十分傷腦筋,動輒便數落他沒出息。

    沒錯。當年我們班上大多女生也都在背後俏皮他,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天生就沒出息的料。卻唯有葉曉卉說他這好那也好,一直暗戀著他。

    而無論如何路繼軍卻對她喜歡不起來。長期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生狂追,時間一長,他心理上無形之中便產生了一種不平衡。

    後來,這種不平衡被父親察覺後,便拿當年自己在新兵連指導員講得:如果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時,不妨學著換個角度「用槍」,或許會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段話來開導他。

    父親借用指導員講得「用槍」,指的是一種自動手槍,是德國毛瑟兵工廠的技師費德勒兄弟研發出的「毛瑟手槍」,雖然使用便捷,但射擊時彈出的彈殼總在射手面前跳動,有時還會擊傷射手的面部。

    二十世紀初,毛瑟手槍開始進入中國,就是我們常說的駁殼槍或者盒子槍。後來這盒子槍到了紅軍和游擊隊員手中,發生了巨大變化。游擊隊射手在射擊時,不是端平槍體,而是將槍體旋轉九十度,讓跳出的子彈殼不在射手面前晃動,而是呈水平方向飛出。這樣一來,飛出的子彈殼從根本上排除了擊傷射手或干擾射手視線的副作用。旋轉九十度用槍,當時震驚了歐美槍械製造者。

    當年,父親就是從這段話中受到了啟發,便拋磚引玉,一改先前的家教法,採用開導教育。時常囑咐當時正值讀初中的路繼軍,上課時一定要把耳朵豎起來,聚精會神聽老師講課,千萬不能交頭接耳。

    世上所謂的聰明,無非就是做事專心致志。父親一字一句地開導。可他還是聽不進,腦袋一晃,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父親卻不厭其煩繼續開導他,有啥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大膽向老師提出來。只有說出你不明白的地方,老師才會給你講清楚。所以你一定要學會溝通,把跟老師的溝通養成習慣。這樣不但對你學生時期有用,即使將來走向社會走向工作崗位,都是百利無一害。

    時隔四年,回想起父親這番話,仍記憶猶新。但他沒想到的是,隨著時間推移,葉曉卉卻變成一個外表純潔,內心淫邪的女人。

    想讓路繼軍跟這樣一個女人溝通,顯然一時放不下架子。所以他一直默默忍受著那種不平衡帶來的折磨。雖然那幾天裡依舊淡定,若無其事的樣子,每天重複著上坡幹活,下坡回到知青點吃飯,過著看似再正常不過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隊裡有位社員,是個小伙子,看我站在知青點院門便主動上前跟我說起路繼軍;說他這幾天幹活無精打采,聽說吃飯也沒啥味道。

    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一連幾日他臉上總是烏雲密佈,一副極不快活的模樣?

    就在那天傍晚,柳海洋和王二柱他們吃完飯回到各自宿舍,食堂裡只剩下路繼軍一人在吃飯;我去時他剛要起身欲走便被我吼地一聲喊住了,勸他凡事都要想開些,千萬莫鑽牛角尖。

    他看了看我,然後帶著疑問的口吻告訴我,昨天下午段愛國找他問及此事,當時自己一怔,覺得段愛國怎麼知道的?准又是王二柱那小子多嘴多舌?

    我們知青點上甭管發生啥事兒,王二柱都會在第一時間到生產大隊多嘴多舌。人家是班長,應該盡到職責。卻使得我們很不高興,總覺得被有雙眼睛每時每刻所監視。所以我們做啥事大都背著他,盡量瞞著他。可是,這一次卻冤枉了他。

    作為生產大隊黨支付書記分管知青的段愛國,幾乎每天都到知青點上看看,問我們這些天幹活累不累,食堂的伙食怎麼樣等日常生活瑣事。就像關心自己孩子的父母那樣體貼入微。我告訴路繼軍,昨天上午段愛國來知青點上看到葉曉卉躺在床上不高興的樣子,便問她哪兒不舒服?

    誰知葉曉卉不但沒有回答,反倒一搢被角摀住了臉。使得段愛國很難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於是我便叫他到一旁,悄悄向他說明了因由。他兩眉一皺,卻沒再追問下去。臨走時,還囑咐葉曉卉要多保重身體。

    路繼軍極不自然地一笑,便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段愛國到底是過來人,心裡能裝得下事兒,人前沒讓他難堪,私底下卻悄悄問他:「到底有沒有跟人家上床?」

    起初他不說話,直直地望著段愛國,不點頭也不搖頭。說心裡話,他十分感激段愛國,自己做了啥事他都能理解。倒是葉曉卉每每見到他,便是那般奚落挖苦,字字血聲聲淚的,他卻未覺得自己有哪兒過錯。他這人心地開闊,凡是都朝寬處著想,從不把葉曉卉的事兒告訴別人,總習慣於在自己心裡裝著。

    然而,就是他這很善解人意的寥寥幾語,卻把我心底的苦楚稀釋了許多。何苦來呢,世界本就是這副樣子。

    既然他能這麼想我也就放心了。於是我便安慰他,「事情真相總歸會弄清楚的。眼下她正在氣頭上,興許過後就會為自己粗魯的行為後悔莫及。」

    路繼軍萬分無奈地垂下眼睛,在知青食堂中央站住了,彷彿墮入懺悔性的沉思中,他臉上恐懼的改變了樣子,兩頰的肌肉都輕鬆地下垂,一張嘴差不多看著猶如一個小圓孔的樣子。

    想要葉曉卉追悔,恐怕得太陽從西邊出來那一天。說心裡話,都說我路繼軍自傲,瞧不起人,即使我再混蛋也沒有不講理吧!看來他憋著的那一肚子怨氣仍然沒有洩掉。

    其實不光路繼軍莫名其妙地生一肚子氣,我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先是想到柳海洋半夜三更來女知青宿舍,即便是像那晚他所說的給我送棉襖,還算說得過去。可是細細一想,從魯中南顏山到魯中北部平原槐樹屯也就二百華里的路程,咋就耗時一整天?是不是懷有啥目的,有意精心選擇這麼個時間點?

    帶著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我找到柳海洋問清楚。他萬萬沒想到我會這麼想,大聲喊他冤死了,真是比竇娥還冤。

    他一連喊過幾聲冤枉後便給我解釋,首先他說起在顏山見到我母親,母親問他有關我的一些事情,比如吃飯怎樣?勞動累不累?適應不適應等瑣事。他都一一回答。最後他還強調,父親遺留的歷史問題也在緊鑼密鼓地調查中,相信一定會盡快弄清楚。

    雖然我心裡暗暗為父親高興,終於有了盼頭。卻表情上並沒有表現出來:「你說的這些是回來晚的理由?少廢話,還是步入正題,言歸正傳。」

    他瞟我一眼,說起真正的理由,應該歸罪到返回途中那輛破舊不堪的長途客車,途中幾次拋錨故障頻頻,直到傍晚時分,才捲著紛紛揚揚的塵土駛進辛店長途客車站所致。

    須知這個時間點,發往各公社的公交車已停運。他望著空洞洞的候車室,心裡十分沮喪。一路上的顛簸把他的神經震得麻木不堪,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卻在懊喪,迷惘的灰霧籠罩下顯得格外紛亂。按說哪個知青回家探親的歸途中理該愉快欣喜才是,可他一路上卻都在自怨自艾。

    想想去年深秋時節,我們下鄉插隊到槐樹屯的時候,走得也是這條柏油馬路,雖然乘坐的是「解放」貨車,但心裡卻是充滿火一般的希望和信心。那時他就在想,到了農村一定要好好接受再教育,幹出點成績來,爭取早日加入共青團成為一名團員——現在想來真是滑稽可笑。

    呆在候車室門口的他仰望著夕陽,頭搖得跟貨郎鼓似,長長的喘了口氣,看來今兒個要徒步去槐樹屯了。

    於是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車站,迎著夕陽踏上前往槐樹屯那六七十里路的行程。先是走過一段不太長的柏油馬路後,便是鄉村坑坑窪窪的砂石道兒,不時會有牛車和馬車路過,車上裝著滿滿的土肥。

    當地種小麥有個傳統習俗,糞耩小麥。講得就是先拌糞,將麥種和肥料用木掀拌在牲口腳土糞裡,攪拌均勻後便用牛車,或者馬車送到坡裡要種小麥的地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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