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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八節 牽腸掛肚 文 / 紫柳2014

    第八節牽腸掛肚

    前些天路繼軍在運糧河工地上突然患急性闌尾炎,是柳海洋開著拖拉機一路狂奔將他送往公社醫院才得以及時治療。大夫說幸虧來得及時,不然就得手術切掉闌尾。這讓路陸繼軍非常感激,覺得欠柳海洋一個人情,於是,便在柳海洋出院回到知青點的當天傍晚,讓我去食堂炒幾道可口的小菜做下酒菜,說要擺桌宴席,為柳海洋康復出院接風。

    在聽到他這麼說的一瞬,我十分高興。但隨即而聯想到,在柳海洋住院的十多天裡,我只去過一次探望他,就是這僅僅一次的時間,知青點上卻傳出些風言風語,冷嘲熱諷,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說我們同居。而這些風言風語都出自路繼軍之口,想必他也是私下裡說說過把嘴癮,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我在他眼裡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總想找機會洩私憤,眼下機會來了他能不利用?

    但葉曉卉為什麼摻和在裡面添油加醋,滿臉的幸災樂禍。想想我並沒有招惹她啊?

    雖然這讓我十分迷茫,卻又一想大家都是同學、又曾是奮戰在同一片田野裡的知青,為啥總不想著別人的好?其實談戀愛也罷,同居也好,我已經看得不是那麼很重要,只要自己心愛的人一天天好起來,也就啥事都不會顧及。更何況路繼軍現在還有感恩之心,就更應既往不咎才是。這麼想時,我想起今天值班做飯的是葉曉卉。於是我便問他為什麼不讓她炒?她又不是外人!」

    「什麼不是外人?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有點不耐煩。

    「路繼軍,你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人家一大姑娘頂著那麼大思想壓力,去醫院照顧你那麼多天,究竟為啥?」

    他瞟我一眼,笑道:「不為什麼。就是你炒的菜比她炒的有味道,人都願意吃。」

    就為炒的菜人都願意吃就非讓我炒,這個理顯然說不過去。按說葉曉卉的烹飪技術要比我強得多。為什麼這麼說,還得從她父親坐牢那幾年說起,當時正上小學五年級的葉曉卉,由於父親坐牢導致母親悲痛欲絕,幾次尋死都被鄰居發現及時救下來。就是再這種惡劣的家庭環境下,小小年紀的她不得不承擔起家庭中所有家務,自然也就學會了做飯炒菜。

    而在那個年齡段時我父親正是一廠之長,自然我便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無憂無慮的悠閒生活,甭說做飯炒菜服侍父母,就是母親炒的菜不和自己口味都不待夾一筷子吃的,根本不顧及母親是什麼感受。

    既然路繼軍不喜歡她炒的菜,顯然是自己的口味不和。其實即使再高超的廚師也難以做出適合眾人的口味。有人喜歡鹹有人喜歡甜,也有人喜歡酸,更有人喜歡辣——正可謂萬人萬脾氣,千人千口味,即使再好的廚藝也難以滿足眾人的口味。

    「不要說了。炒呢,就趕緊去食堂拾掇菜,不炒,就直說。別轉彎抹角說這些沒用的。不知道我腦子笨,一時半會整不明白嗎?」他確實不耐煩了,幾乎吼起來。

    既然如此,我也就沒再說什麼。

    於是我很快將燉的一盆白菜粉條端上桌。隨後我就拉著葉曉卉一起坐在餐桌旁,做陪客。路繼軍看了眼我端上的燉白菜粉條,指責我忙活半天就炒這麼一盆白菜?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辦法。北方的冬季只有白菜這一種蔬菜。他兩眼珠子轉了轉,發似乎想到這一點,「一個菜就一個菜吧。」說著他摸起筷子夾些菜遞到嘴裡嚼了嚼,「果然味道不錯。別小瞧只是一道白菜燉粉條卻不同尋常,調味之豐足,工序顯然也繁冗,怎叫人不青睞。」

    點評完這道菜後,他又向我們大家說:「本想叫上王二柱一起坐坐,可他要參加今晚大隊團支部召開的會議沒時間來——」隨後便不好意思地對柳海洋說:「咱們就這麼個條件,你就多擔待點。」說著順手拿出他去村門市部買來一瓶當地產的高陽館酒,給柳海洋眼前的酒盅斟滿,然後再斟滿自己面前的那盅,說道:「為了你康復出院乾杯。海洋,我先喝為敬!」一仰脖飲下盅裡酒後,便下意識瞟一眼坐在旁邊正得意地嗑瓜子的葉曉卉。心裡卻想著自己這個人情做的還算過得去,也就略感欣慰。

    其實口頭上的人情做起來不過張一張嘴的事,十分容易,你一句他接一句,即便話裡頭沒含幾分真心,聽起來卻總讓人受用。然而,路繼軍看起來並不那麼受用,一雙眼睛瞪著我,目光裡透著幾分嗔怪。想必一定是嫌我炒的菜忒寒顫,讓客人恥笑他小氣,太摳門。

    事實上柳海洋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柳海洋看到桌上的豬肉粉條燉白菜,便知足得不得了,「路繼軍,咱們都是同學,誰有困難大家都會助他一臂之力的。沒必要這麼客氣。」

    一句極平常的客套話,卻使得路繼軍陷入尷尬狀態,只咧嘴笑了笑。為掩飾自己忙將目光投向我,之前他特意囑咐我不讓葉曉卉參加這宴席。但我覺得這麼做有些過分,便自作主張地邀她坐在了宴席上。當然,自始至終沒有透露路繼軍不邀請她的意圖。所以她從一開始上桌坐下,心情一直都十分愜意。

    路繼軍卻有些不自在,總覺得有她在場有些話不好說。所以,每次開口想說話,得先看她臉色如何來決定。這樣他便處於一種十分尷尬的境況。

    而這種尷尬葉曉卉卻始終沒能察覺得到。她和我坐在那兒只顧嗑瓜子的同時,還在有說有笑,根本不理會他們兩個男人喝酒到什麼程度。

    路繼軍喝酒的猛勁對柳海洋來說是一個挑戰。柳海洋自上次陪公社馬副主任喝酒醉後,便暗下決心戒酒。可眼下路繼軍——這酒若不喝路繼軍面子顯然過不去;喝呢,先前自己戒酒的決心就會前功盡棄,到底怎麼辦?權衡再三,他決定少喝幾杯,多少給對方個顏面。於是他端起斟滿酒的盅子舉在空中的一瞬,猶豫了。他靜靜地望著路繼軍,思潮起伏。眼前這件事使得他一顆心七上八下,怕自己太冒失,萬一受了誘惑做出對不起自己是小事,關鍵是對不起人家梅青春。他暗想,路繼軍知道我早已戒酒,為什麼非要擺這桌酒宴,名譽上說為我康復出院接風洗塵,實則純是出我洋相,看我的笑話。如若我這顆心古井生波,那麼前期做出的努力定會前功盡棄!

    平日裡柳海洋做事都是十分果斷,而今天卻優柔寡斷,猶豫不決;路繼軍便看不下去,幾次催促道:「酒不是用來欣賞,要喝進肚裡才知道它的味道。」知道柳海洋不甘示弱,絕不會輕易認輸。

    但不知怎地,柳海洋還是選擇了退卻。這麼多年來,他也曾經試過喝酒,卻一直不勝酒力。所以他用商量的口吻問道:「我以茶代酒,好嗎?」說完便將手中酒盅放下,端起了一杯茶水。

    以茶代酒路繼軍顯然不同意。他指著柳海洋含在嘴角的煙卷,鄙視地一哼:「原先你不是也不抽煙嗎,現在不是抽上了?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你見過誰生下來就啥都會的?沒見過吧!懂得這個道理啥就都好說了,若果你今天不喝這酒那你就是看不起我路繼軍。你也知道,我從來沒主動宴請過誰——」

    這盅酒若不喝,路繼軍絕不會放過他的。既然如此,柳海洋便想再嘗試一次。於是他慢慢再次端起酒盅,眼睛始終看向路繼軍;而路繼軍卻看向他手中的酒盅裡的酒水有沒有灑出來,因他端酒盅的手一直在顫抖。

    看他難堪的樣子,我便勸他:「實在不能喝就乾脆別喝,免得喝了難受。」

    整個席間我和葉曉卉一直都在嗑瓜子,同時還特別注重觀察兩人的眼神。從眼神裡便能看出哪個人的酒量大小來。很顯然,酒席上誰的酒量大,無疑便勝券在握。誰勝了,自然便是老大。

    葉曉卉看我幫柳海洋說話,便覺得對路繼軍不公,便上前抱不平:「海洋,快喝吧。咋就像逼你喝老鼠藥似那麼難。不就是一盅小酒,有那麼難嚥嗎?」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柳海洋。在我們班女生中葉曉卉是最能喝酒的一個,一口氣喝半斤啥事都沒有。於是柳海洋便藉機讓她幫忙解決掉這盅酒。

    想不到自己的多嘴多舌竟引火燒身。卻沒等葉曉卉說什麼,路繼軍先說話了,「她喝代表不了你柳海洋。」

    最後只得憋著一口氣喝下了這盅酒。酒一入肚,柳海洋嗆得一連咳嗽了幾聲,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還像兄弟樣。」

    此刻,路繼軍臉上燦爛許多。他清了清嗓子,說他在住院的一天夜晚做了個夢,很有意思的一個夢,你們想不想聽?

    葉曉卉當即瞪大了眼睛,卻沒有吱聲。

    到底什麼夢能讓人難以忘懷?柳海洋心裡猜測著,卻沒有急著問。

    只有我迫不及待地說:「想聽——想聽。你快講講。」

    「我夢見你梅青春嫁給了柳海洋做老婆,我也娶了葉曉卉。婚宴上葉曉卉親熱地挽著我,指著你梅青春說,青春啊,以後你得喊我嫂子才成。」

    我發現葉曉卉聽到這話的一瞬,臉上寫滿了美滋滋。而我卻只有僵著臉乾笑的份,我揶揄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別瞎說。」

    「你先別急著教訓我,聽我慢慢往下說——」路繼軍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待我醒來時,發現貼身的球衣全被冷汗濕透了。撩開被子剛要下床想喝口水,卻見葉曉卉身穿粉紅色睡衣,悄無聲息地站在床頭,炯炯地望著我。當即我就從床上滾落下地,那時候已是半夜裡,窗外月色雖不是很好,照亮這間僅十幾平米病房的光線也足夠了。我趴在地上胡思亂總想著,她也許是睡不著覺,來找我解悶的。隨後便見她蹲下來,沉吟半晌:繼軍,我一直喜歡你,這你也知道的,今晚我好想跟你睡覺。你願不願意啊?話音剛落,我便從地上爬起來,緊接著又栽了下去。她忙過來扶我到床上,還要剝我衣裳。雖然我只穿著肥大的病號服,卻還是死命地護著不讓剝。她便惱怒了:你既已默許,幹嗎這般扭捏做啥?

    「咳——不是所有沉默都是默許,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但她卻不聽,硬說不是默許是什麼?我說我那是被你逼傻了。她哈哈大笑,笑過之後還是要扒我衣裳。實在忍無可忍的我便將她猛地推開,沒成想卻重重地壓在我身上。一股熏人的酒氣撲鼻而來。

    「我這才醒悟。原來她是喝了酒才發酒瘋的。想著跟一個醉鬼計較什麼,便輕輕將她身子移開,期間她一動不動,像一具屍體似任人移來移去。然後我拿來被子蓋在她身上,沒多大會兒,她便呼呼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兩眼一睜便看見她,可憐兮兮地裹著昨夜那床被子趴在床沿上,邊皺眉邊揉頸項,自言自語道:「我怎麼睡在這兒?

    「我告訴她昨晚你喝了酒,三更半夜跑到我病房裡,說喜歡我非得要跟我睡覺。」

    「頓時她抓頭髮的手僵在空中,臉色忽青忽白。半晌結結巴巴地說道:瞧——這事做得——咋會這樣——

    「誠然你是喝了酒的,也不知跟誰的喝的?在我一直逼問下,卻始終沒問出個所以然來。說完我攏了攏敞開的衣襟。沒成想這個動作卻深深刺激到她。她抬起手顫巍巍指著我吼道:你莫非——是怕我佔你便宜的形容。

    「我呆了一呆,澀然說道,昨夜你也是確實差點扒了我衣裳啊!」

    「扒你衣裳?不可能吧?」葉曉卉甚感詫異:「路繼軍你沒搞錯,我對你那可是肝膽相照,俠骨柔腸——」說著葉曉卉撓下頭皮,似乎想起什麼,繼續說道:「我想起來那晚我的確喝了點酒。既然你對那晚的事那麼感興趣,不妨在這裡守著梅青春和柳海洋我鄭重其事地告訴你,那晚我跟一個護士喝的酒,是一個女護士。」

    「女護士?」路繼軍將信將疑,兩眼瞪著大家,看大家有什麼反應。

    葉曉卉詭異地一笑:「沒錯,女護士!」

    「兩個女人在一起喝酒,竟喝得酩酊大醉?騙鬼啊?」

    人間正道是滄桑,做人也不能太囂張。瞬間葉曉卉那顆平靜的心被攪亂了,她不理睬之前他那含著深情的眼光,忘掉他們曾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甜蜜的夜晚;然而,卻始終不能逃避他那雙純真孩子般的眼睛。於是她心裡充滿恐懼,感到眼前的他是那麼可怕。各種矛盾的心情,痛苦地絞溢著她,悲慘的往事再一次顯明起來,一滴淚珠湧出眼眶:「反正我說的都是實話,信不信由你!」

    儘管葉曉卉十分委屈,路繼軍卻全然不顧,依然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講下去:「從那晚之後,一連幾天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先前的幾個日日夜夜幾乎都在騷擾我,攆都攆不動。可在我出院的那天需要人幫忙時,找遍醫院的各個角落都找不到——」

    葉曉卉淡然瞟他一眼,住院的頭幾天裡,你躺在病床上白天黑夜地打點滴消炎,忙得我連撒泡尿的工夫都沒有,時不時還要纏著我為你拎吊瓶去廁所解手。半夜裡我哈欠連天被你煩得沒奈何,有幾次困得實在不行,便伏在床沿上睡著了。你卻也不來提醒提醒,乾脆瞇上眼就那麼睡了,一覺醒來天色已放亮。想來如果其間哪位女護士來換藥,看到這幅情景一定免不了生些遐思——路繼軍啊路繼軍,我葉曉卉可是黃花大閨女,為了你竟然啥都不顧——

    這麼想時葉曉卉斜眼覷了覷那仍在滔滔不絕的路繼軍,為他說出這樣的話大惑不解。自你住院我就一直沒白沒黑地陪伴在你身旁,這個人情債難道你就沒打算還?先前只聽說債主追著負債的跑,倒沒聽說哪個負債的天天跑去債主跟前晃蕩,還一遍一遍提醒別人你怎麼不來問我討債。怎麼算你都欠我的人情債,不是一句兩句話能還得清。

    「路繼軍你說,今天你擺這桌酒宴,是因柳海洋送你去醫院,欠下的人情債,為了還債才擺這桌酒宴的。不知你想沒想過,在你住院的那些天裡我睡在病房裡,不為你又是為誰?難道你這不算欠我一個人情債。當然,我不是說非要你還這個人情債。但是,至少你不能將我這麼高尚的情操往歪出想。」

    「你以為我就不怕別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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