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鬼妻

第10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不行!」她雙手往腰間一叉,頗有大聲嫂罵人的架式,「天這麼冷,要是凍出病來怎麼辦?!大聲嫂——」話忽而停頓,怕提及娘親,豆子又要難過。「唉……你連火都沒生,那晚飯呢?難不成還沒吃?」

    「我今天幫村尾的阿景叔曬穀子!還替桂花她娘劈柴,他們給了我一條魚和青菜,可是火生不起,東西還擱著,我、我——」他肚子適時「咕嚕」地打響鼓,什麼都用不著說,一切明瞭。

    瑤光心中憐他,輕輕一歎,復見他手裡吹火的竹管,一把搶了來,精神振奮地道:「好,我來生火。」

    「好姊姊,你會嗎?」小豆子瞧她憐憐弱弱,風吹了就跑,實在很懷疑。

    「有志者!事竟成。」纖手握緊竹管。

    事實證明,有些事不光是靠著滿腹雄心壯志便可完成,有些時候,天分是十分重要的因素。

    「豆子,你先出去……咳咳咳,我、我……咳咳……一下就好、好了……」到處都是煙,瑤光鼓著腮幫子往竹管吹氣,反而將灶下欲燃不燃的柴薪熏得煙直冒,整個廚房霧茫茫,辛辣味嗆鼻嗆眼的,咳聲不斷。

    「好姊姊……咳咳,你、你確定……豆子,咳咳咳……隨便洗個冷水澡……咳咳咳!就好啦……」他搗著口鼻,情況比自己弄得還糟。

    「不行的。咳咳……我還得生火做飯……咳咳咳,一定、一定要生起來……」真正愈挫愈勇,她頭也不回,「你出去準備換洗衣褲,咳咳咳……黑頭,走開啦,咳咳……別來攪和。豆子,姊姊一會兒……就行了。」

    「汪汪——嗚嚕嚕——」狗的咳嗽聲真怪。

    「出去出去,咳咳……」

    然後,小豆子和黑頭讓她趕出去,躲開這場災難。

    「我不信……」她擰皺著小臉,鼓起腮再吹,竟「轟」地一聲,老天肯定讓她的毅力感動了,灶中竄出火苗,瞬息間,吞噬著滿滿的乾枝柴薪。

    「火、火……呵呵,咳咳,火呀……」瑤光覺得這輩子……呃,是近百年來,從沒一次如此興奮見到火焰。她咧嘴笑得好不開懷,想喊著小豆子洗澡,才轉身,讓無聲佇立在煙茫中的男性身影嚇得驚叫。

    剛起身重心不穩,她邊驚呼,身軀邊往前栽去,雙手亂抓一通,想也沒想便攀在對方寬勁的肩胛上,穩穩地撲進文竹青的懷中,標準的投懷送抱。

    灶中的火燒得旺盛,發出嗶啵聲響,瑤光在他胸前抬頭,見他亦垂下眼睫,唇邊溫和的笑夾雜玩味兒,她喜歡他這樣的表情,瞧起來顯得人性一些。意識到腦中的念頭,瑤光暗暗罵起自己!受他羞恥還不夠嗎?幹嘛一顆心盡想他?討厭、討厭。心中不平又起,她蠻橫地推他一把。

    「你來做什麼?!」

    「替你生火,免得你將民家燒了。」好似有取笑的味兒,不管他語氣多無害,進了瑤光的耳,刺得耳鼓生疼。

    「不用你插手,我自個兒應付——」陡地一頓,登時明白灶中的火聖他施了法術的結果。孰可忍、孰不可忍,他什麼意思?!特意來嘲笑她嗎?連個簡單的生火都起不來。

    瑤光杏眼圓瞪,蠕動著歷,想學大聲嫂破口大罵,雙手握成小拳頭,可是半句狠話都撂不下去。因為,她真的生不起火,若他不幫她,今晚小豆子真要洗冷水澡、啃硬饅頭了。

    「我知道你可以。」他反倒輕易帶過,微微笑著,毫無預警地,他手指掠過瑤光略形散亂的髮絲,為她取下幾片柴屑和煙渣。

    方寸狠狠教人撞上,她真是愈來愈「人」化了,宜覺一顆心快得要蹦跳出來,臉燒燙燒燙的,她撫住自個兒的臉頰,心稍安,因為觸感仍冰涼涼的,證明沒洩漏出暗藏的羞赧,她拍了拍胸襟,緩緩吐出氣。

    沒想到,文竹青忽然扯嘴笑開,不是溫吞的面貌,細長眼中閃爍精光。

    「你、你笑什麼?!無聊!」她退開一步不想理他。

    這些日子,幾乎天天見著他,都是因天師臨時托付。

    鬼怒山的事尚未完了,聽聞那魔胎在幻化的緊要關頭受了天師一劍,傷了精魂,卻仍是脫逃而出,現下不知藏匿何處,此事天庭地界均萬分重視,已怖下天羅地網追捕。

    若不是受天師所托,他才懶得瞧她一眼。瑤光如是想著。

    要自己別去在意,其實仍往著牛角尖兒裡頭鑽,才會愈瞧他心愈氣,對待小豆子是一個模樣,對他又是另一個模樣,半點兒溫柔色也不給。而他總是端凝著,八風不動,只除了今天……笑得奇怪。

    「我在笑……這個。」他箭步上前,將她拉到水缸邊,清澈水面,一張溫文俊逸的男性面容,一張則是雙頰各印著兩個烏黑手型的小臉。

    瑤光發窘,又羞又惱,見水中他的倒影笑得可惡,比一貫溫吞模樣還教人生氣,她惡性陡生,反身抓起他的白杉袖子當臉巾,胡亂地抹臉,還在潔淨上印下好幾個黑掌印。

    「呵呵呵呵……」見自己的傑作,笑得真開心。「文竹青,你愛笑便笑啊!」此刻,她明朗的模樣與那日她受傷清醒、強求他時相差甚遠,一笑一哭,一是精靈頑皮,一是楚楚憐憂。

    那時,他心苦堅石,所受震動僅因她怪異的靈體,屬界不明,是他唯一所遇,而今見她展現的笑,胸口一悶,他雙眉反射地蹙了蹙。

    察覺自己無意間跌入迷向,心思詭離,他合眼寧定,再睜開時,唇角那溫和靜謐的笑浮升。「臉髒了,是需要擦一擦的。」

    「你——」三拳打不出個悶屁!瑤光見他擺出那副無謂神態,突然羨慕起魑魅魍魎,若她有那樣尖銳的牙,早摸上去咬得他哀哀叫。她哼了一聲,甩掉他髒得可以的衣袖。

    文竹青沒再說話,繞過她,撩起衣袖,將一根根乾枝丟入灶中。大鍋中的水已冒著泡泡,他取來一旁的木杓子,舀起熱水放入木桶,動作熟練。

    他、他憑什麼?!先是侵犯她柏楊樹下的地盤,如今又來搶她的事做,憑什麼?!別以為他是陰冥判官,所有魂魄都得聽他命令,任他管死,她早在生死簿中除名,無主的野鬼,他憑什麼管她?!

    不想不怒,愈想愈怒。一時衝動,瑤光衝上前去,搶著他手中的木杓。

    「不要你多事!啊——」驚叫乍起,她忘了那杓中是熱滾滾的水。

    聽說,鬼最怕三件事,生人唾沫、滾油與涼水。

    很快,她就能知是真是假。

    可惜……哦,該說是可幸,斜裡打出的一隻袖子教她沒法證明,事情發生僅在眨眼間,滾燙的水落在文竹青臂膀,他一袖擋水,一袖護她,瑤光埋在他懷中,微乎其微聽見一聲問哼,她抬首,見他眉心稍皺,目光一沉。

    「文、文你……」她也慌了,下一刻已掙開他的保護,抬著地濕透的衣袖緊張端詳,才要撩開布料,他卻縮了回去,剛剛那狀似忍痛的神情已不復見。

    「你要不要緊?」她有些歉然,不知該如何表示,只能絞著小手。

    「不打緊,我有靈通護體。」

    瑤光瞧著他,見他神態自若,「真的嗎?」

    他仍是淡淡微笑,「你真該修道,由心漸行,才不會莽撞生事。」

    「修道、修道,又是修道?!你說得不煩,我都聽煩了。」她丟下他的手立起身子。「那是出世的事,不適合我這入世的性子。難道定要修行道法才能救助蒼生嗎?我偏不信。假若、假若你說的是真的,這百年來,不知不覺中我已靈體自修,那將來……無止境的將來,我還是要依著一顆心去做我認為該做的事。」

    「你這樣,」他一頓,似乎想著合適的說法,「可惜。」

    瑤光唇抿了抿,輕笑著,「可惜什麼?若為成仙正果,拋心中的七情六慾,棄那些可愛的感情,我將永遠不知箇中滋味,那才是真正的可惜。」她睨著他,情愫悄生,卻知無處可宣,只黯然低語:「你不懂的……」他懂的,只有他的道、他的法、他的生死案記。

    她不要學他的無情。

    兩人的視線不知不覺中膠著了,直到童音打破這微妙的靜寂。

    「煙跑光啦!好姊姊,你把火生起來了嗎?」小豆子跑進廚房,邊嚷著,身後的黑頭吠聲不斷。一進門,他怔了怔,隨即開心大喊:「竹青哥哥,你也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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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青哥哥?!哼,難道比她這個好心姊姊還好嗎?

    飯後,瑤光收拾著碗筷悶悶想著,納悶著他是何時與小豆子「搭」上的?

    瞧小男孩見到他那股親熱勁兒,驚奇之外竟有些不是滋味。

    「嗚嗚……」老狗跟在她身邊,摩擦著她的衫裙。

    「黑頭,還是你好。」可能是動物天性敏銳,黑頭對他似乎頗為忌憚,還將他界定為陌生人,總冷冷地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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