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孟華
繡技不如人,她能將之當成「賀禮」送人?雖說貴在心意,可是……
「聽說戚夫人已經幫坊主談成了一門親事。」另一邊的青兒開始和其它姊妹話家常。
她聞言全身一震,把所有的心思集中在談話,手則毫無意識地開始拿起繡線穿針。
「是哪家的姑娘?」
「聽說是蘇州的富豪之家,人美又是個才女。」
「是嗎?繡功如何?」
「不差呢,當然還是不能跟咱們的主子比啦!不過當我們的主母,應當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針刺進了指尖,她卻恍若未覺,直到吳月見到嚷叫了起來。
「哎呀!你刺到手了,快!快包起來,免得血濺到繡布。」
映雪立刻將手指放在手中吮著,臉上露出歉然的神情。「抱歉,閃神了。」
鬧了一陣後,一切復歸平靜。
要當宮家坊的主母可不簡單,繡坊中每個繡女個個年輕貌美,母親和兩個姊姊又都是人間絕色,才華洋溢,能過了得宮霓裳那一關,絕非泛泛之輩,她心情不由得更加沮喪,明知與她無關,但,她就是無法停止這份難過、痛苦的感覺。
快了!他就快成親了……
這時內室起了騷動,所有繡女都停下工作,簾幕一掀,坊主威荻柏著一身青衫走了進來,臉上表情是嚴肅冷凝的,繡女起身向他福禮問候,他拱手回禮,便走進另一道簾後的繡台前坐下,開始工作。
看到他,她有片刻不能呼吸,方纔他的視線掃過所有人時,她曾期待他的視線會落在她身上,可他沒有,彷彿不知道她的存在,令她覺得失落極了。
她在妄想什麼?她自我解嘲地想道。
十天前,自那一夜在甲板上的短暫對話後,她和他的關係便疏遠了,兩人雖有交談,但都是簡單的問候腳傷好了沒?吃、住習慣嗎?
他的態度冷淡、有禮,難以親近,完全擺出「師叔」的架子——她自找的。
他不再親自教她繡花,一回到江南的宮家坊,便將她交給繡坊中資深的繡工指導。
明知他是因為事情忙,無暇再親自教她,可仍讓她痛苦了好一陣,即使她拚命告訴自己,就這樣了,就這樣了……
他有若天上的蛟龍,身份尊貴,才華洋溢,是皇親國戚,是天下第一繡坊的坊主,看到在簾幕後工作的身影,更加深了那份隔閡感,他同她,是兩個不同地方的人,她,只能在地上仰望那條在雲間翱翔的龍。
理智的她,清楚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生長環境、背景的不同,令她不敢多想,也不忍奢想。
可是……即使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但就是無法不去在意他,只要與他同處一室,儘管拚命壓抑自己不去看他,可全身的知覺、感官,仍會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一言…行,在聽到他的聲音時,她整顆心像是會發顫似的,令她整個人顫動不止。
她硬生生地收回視線,不再望向簾幕後那會令她心痛的身影。
☆☆☆
荻伯瞪著繡架上潔淨如新的繡布,奇怪!若在平時,他早勾勒出圖形,開始繡了,可是……此刻的腦中卻一片空白,想不出該繡什麼才好,不!也不能說是一片空白,正如過去數日一樣,腦海中反覆不斷出現一個女子的容顏和身影,擾得他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費了好大的力量,才不讓自己掀起簾幕,走到那個令他寢食難安的女子身前,一把拉起她,將她帶到無人的地方。
想再一次聽到她那爽朗的笑語,聽著她將大漠的景觀、人文形容得活靈活現。
但——
她不屬於這裡!
再一次,他提醒了自己。
她是屬於那個遠在千里外、大漠上的敦煌。
他則屬於這個風光明媚、魚米之鄉的江南。
她的根在那。
他的根在這。
在這,有他想守護的人、事、物。
最初,他就不該讓自己對她付出了關心,如今才發現,付出的不僅僅只有關懷,還有其它。
她的腳傷復原得很快,再過半個月,她就會離去了,如此一來,當她真正離開時,他就不會有那樣難受的感覺了。
他深吸口氣,拿起繡針,開始刺下第一針。
☆☆☆
「娘,我們還要撮合他們倆嗎?雪丫頭不會留在這的。」
「……我知道,但我不認為那是問題。」
「是嗎?」
「沒錯!你告訴我,你覺得你弟弟還會再愛上別的女子嗎?」
「……依我們家這種一輩子只愛上一次的個性,很難。」
「所以你說,還能放過雪丫頭嗎?」
「這……」
「放心,娘自然有錦囊妙計,對了!蓮兒,我要你去幫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
「附耳過來。」
☆☆☆
「您說什麼?」荻柏震驚地望著母親。
「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兒個我們藉著遊湖之行,順便讓你和蕭家的姑娘碰面,若是你看對眼的話,婚事就這麼說定了。」霓裳一派悠哉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整個宮家大廳陷入窒人的沉默中,每人臉上的表情不一。
戚慕翔露出笑咪咪的滿足神情——總算有閨女肯點頭、嫁他兒子了。
荻蓮瞪著天花板直瞧——娘到底還有哪幾招沒使出來?
駱靖堯俊美的臉上則閃過一絲不解——難道沒人看出荻柏和映雪間的異樣?他看了妻子一眼,臉上多了一抹懷疑。
映雪則臉色發白,強壓著欲奪門而出的衝動——天!為什麼不在她離開之後才進行,她……受不住呀!
「我……」荻怕正想出聲反對,這時,籠後傳來了輕咳聲,沒一會兒,宮羽娘讓婢女扶了出來,他連忙起身迎過去。
「外婆,您怎麼出來了?為什麼不躺著多歇歇?」他小心翼翼扶著羽娘在廳堂正中的臥榻坐下。
「再躺……骨頭都要散了,我還想活著看到你成親生子,所以多動一動比較好。」羽娘端過熱參茶喝了一口,仍不失銳利的眼睛迅速地掃過整個廳堂一遍,然後將視線落在映雪身上好一會兒。「雪丫頭,你腳傷好了沒?」
對這突如其來的關愛,令映雪受寵若驚,雖跟宮羽娘只有幾次相處經驗,但從這位老人家身上,可徹底讓她明白師父這一家子為什麼會如此與眾不同。
「多謝老奶奶的關心,映雪的腳已無大礙,現在已經可以不用枴杖了,再調養些時日,應可痊癒。」她恭敬地說道,在戚家上等的治傷藥膏外敷及補品內治下,她腳傷復原得很快。
「是嗎?那就好。」羽娘轉向其它家人問近況。
她要痊癒了?再也控制不住,他直直地望向她。那她要走了?
意識到他投過來的視線,映雪抬起眼,看到隱藏在彼此間的情感,莫名的火花瞬間在空氣中爆出,兩人一瞬也不瞬地相互凝視。
「……荻柏!荻柏!」
荻柏一震,垂下眼轉向羽娘。「是,外婆?」
所有人都沒有錯過他方纔的失神,以及是誰讓他如此反常,一向遲鈍的戚慕翔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孩子的娘……」
「閉嘴,安靜看著!」霓裳對著丈夫咬耳朵,眼睛則露出閃亮的光芒。
「蕭家的姑娘我已聽你娘說過了,聽說人品、家世都不錯,你可得睜大眼睛好好瞧著。」
荻柏閉了閉眼睛,絕望地想找回四散的自制,這是他頭一回失控想對著所有人大吼大叫,想不顧一切的撒潑,可是——不能!
受過太多震撼的外婆已不宜再受到更多的刺激,深吸口氣。「我知道,外婆!我會好好看的。」
「那就好——」羽娘臉上突地露出的疲憊令所有人的心一緊。「說不定,我真能撐到下一個宮家坊坊主的誕生呀……」
沒有人說話,一陣怪異的靜謐籠罩住官家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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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蓮姊姊你在幹麼?為何要幫我梳妝打扮?」映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荻蓮把她當成布娃娃一般,為她換服、梳頭。
「唉!今天是我們全家一起出遊的日子,你是我們家的貴客,自然要跟我們一道去呀,要不,再過不久你就回大漠,不趁此時帶你好好玩,看看江南美好的景致,讓你有個好的回憶,你師父知道了,定會怪我們待客不周。」荻蓮扮個鬼臉說道。
「可是今天……」她咬著下唇,別過臉。「是柏哥哥的相親之日,我一個外人……」不要!她不要見到他未來的妻子,不要!
荻蓮完全明白她的心情,暗暗歎了口氣,但為了娘親的「奸計」,硬是將滿肚子的話吞回去,深吸口氣露出燦爛的笑顏。「胡說八道,什麼外人不外人的,我們可都是極盼望你能成為『內人』咧。」
嘎?映雪不禁楞住了,一時無法意會出這番話,就在這錯愕無法反應的情況下,順利將映雪妝扮完成,然後一道赴荻柏的相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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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姑娘閨名為詩詩,而人也正如其名,長得美麗,氣質高雅,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在男女雙方全員到齊監看的情況下,男女主角相會並未有一般世俗的避諱和矜持,至少兩位主角不用隔簾見面,甚至是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