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孟華
「真的嗎?」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沒錯!畢竟我跟你師父可是師出同門。」
她頓時恍然大悟,對呀!怎麼會忘了,他們可是一家人呀!「太好了!」她忘情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那也就是說,我可以盡情的學了。」
「正是!」他柔柔地望著她,心想姊姊真是幸運,能收到如此好學的徒弟。「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點歇著吧!」
「嗯!」她拄著杖慢慢走回床邊。「啊!等等!這是你的房間,那——今晚你睡哪呢?」
「不用擔心,這裡是我家,房間多得很,處處都可以睡。」
見她上了床,他忙別過目光。「那我先出去了,明兒見。」
「明兒見……啊!等等!」
荻柏肩膀微垮,當下他決定,以後要叫她「啊!等等!」小丫頭。
怎麼有那麼多問題?
轉過身子。「還有什麼事嗎?」一臉很忍耐地問道。
「有!很重要的!我差點忘了。」語畢,她手伸向衣服的鈕扣。
荻柏見她動手解開衣服時,差點沒血液逆流、瞪突了眼。「你……你在幹麼?」他驚駭地低叫道。
她愣了一下。「沒幹麼呀,我只是要拿個東西給……啊!等等!你為什麼還不轉過身子?」她立刻緊緊抓住已鬆開的衣領。
再一次,湧起想敲她腦袋瓜的衝動,忍住氣,慢慢地轉過身子。「……請……繼續。」話從他牙縫裡擠出來。
「嗯……」一陣悉卒聲從他身後響起,荻柏試著不讓自已胡思亂想,心裡是這樣,可身體卻不配合,駭然發現,這是他自成年以來,對一個女子產生了反應。
怎麼可能?他垂首瞠目瞪著那明顯的證據。
老實說,他一向以擁有超強的自製為傲,身為官家坊的主子,天天與一大群年輕嬌美的女子共事,說不注意、不受影響是騙人的——他畢竟是個正常的男子,但基於自尊及身為主子的擔當,他從未與旗下女子發生過異樣的情感,儘管有很多女子愛慕他,可他總刻意視若無睹,恪遵坊主職責,因為官家坊坊主傳女不傳男有其深意在,外婆為他壞了規矩,他又怎能胡作非為,傷了外婆的心?
因此自他十四歲掌管官家坊,他便壓抑住自己對女性的感情,不動心亦不動情,久了,也自然成習慣,所以到了成婚之期,反而興趣缺缺。
可沒想到今日居然……天呀!
「好了,你可以轉身了。」身後傳來嬌呼。
要命!他閉了閉眼睛,連深吸好幾口氣,用盡意志讓自己平復下來,僵硬地轉過身子,一看,除了她衣領上的鈕扣尚未完全結好,並無其它異樣,至少,不像他方才在腦中所想的,鬆了一口氣,卻又有種莫名的失落。
嘖!在想什麼呢?肯定是受了王棋的不良影響,滿腦子不正經。
「咯!」她遞給他一紙方巾。
他伸手接了過來。「這是?」
「這是師父交代的,說只要一見到你們,就立刻把這個交給你們……一路上,我好怕將它弄掉了,片刻都不敢離身,剛剛太混亂了,所以差點忘了拿給你……這下可好,我的任務總算完成了。」將這紙方巾交給了她,她覺得全身的擔子好像都消失不見,好輕鬆。
荻柏慢慢將方巾展開,一股專屬女子的體香立刻撲鼻過來,這才領悟到,為了保住,她一直將它貼身收藏,所以上面沾滿了專屬她的特有體味及溫熱,不禁令他一陣心蕩神搖。
他咬牙忍住想將之拿到鼻前深深嗅聞的舉動,勉定心神,細細看那紙方巾上有何乾坤?
那巾上繡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在尾端則繡了一朵盛開的蘭花,一看到那朵眼熟、世上獨一無二的蘭花時,他鼻頭不禁一酸,大姊……十五年了,總算再次見到了你的蘭,依然那樣嬌艷動人,呼之欲出。
他眨去眼中的濕霧,開始瞧那巾上繡的字,這才發現奇妙,所有的字,除了最中心處為正,其餘的皆呈圓環狀的向外排立,一層又一層的共組成了個大圓,他知道有規則可循,可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仍看不出所以然來,最後搖搖頭。
一直注意他表情的映雪開口說道:「試著從內讀到外,中間跳過一圈,三個字一句的讀,師父怕被別人讀到這方紙巾,所以刻意繡成迴文詩的……」
他依言照做,當讀出意思時,眼眶不禁泛紅,這個笨姊姊……突地,他皺起眉頭提高了警覺。
「怎麼啦?」映雪被他的轉變嚇了一跳。
「糟糕!你快躲起來……不!不對……哪裡可以躲人?」荻柏露出難得一見的慌亂。
「為什麼要躲——」話還沒話完,門已經被人用力推開。
「柏兒,你總算回來了,老子等你等好久了……」戚慕翔大踏步走了進來,宮霓裳緊迫其後,慕翔一心只對著兒子說話,而身後的宮霓裳則在看到床上的人兒後,整個下巴張開,差點落下來。
「告訴你,我想到一個好法子,媒人婆既然找不到適合的閨女,所以乾脆請你皇帝姊夫幫你作主訂下婚事,就跟你二姊一樣。」
什麼?「萬萬不可!」荻柏想也不想地就拒絕掉,天知道皇帝姊夫會為他找到什麼樣的姑娘。
「可是……」戚慕翔倏地止住嘴,回過頭瞪著老婆。「作啥呀?我正跟兒子說正事,你幹麼一直扯我的衣角?」
完全說不出話來的宮霓裳只能用手指向床,戚慕翔順勢望過去,頓時也成了石像,嘴巴也張得老大。
怎麼可能?一向清心寡慾的兒子的床上,居然坐了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那不就意味著……
開竅嘍!
夫妻倆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
他們迅速如風地閃到門外。
「抱歉,兒子,不打攪你們了,有事我們明天再談!記得!明天『一早』喔!」
荻柏對天翻個白眼。
「爹!娘!不用明天一早,我現在就可以跟你們談了!」
☆☆☆
隔千山,遠萬水,身在外,心在鄉,念故土,思親恩,淚滿衫。
今西方,有夏國,正興盛,宋吾土,當思危,將軍父,宜戒慎,莫輕忽。
樹欲靜,風不止,欲養親,子不在,兒不孝,跪涕泣,手足情,永掛懷,父母恩,還無期,願來世,犬馬報……
前些日子,戚家大廳不時傳來哭號聲,好不容易止了後,在戚家二小姐和姑爺雲遊歸來後,又再度響起。
映雪拄著杖,緩緩踏出廳堂,將門關上,靠著半晌,吸吸鼻子,每回她念出帕上繡的迴文詩,都會隨之哭泣,而她一哭,聞者亦跟著哭成一團,她覺得這幾天好像流了一缸的眼淚。
望著遠方的天空,師父啊!我把您的訊息送到了,您的家人都很安好,而且也都很想念您。
她一拐一拐慢慢朝後頭的花園行去,若非腳傷未癒,她早就啟程回家了,待在這,只會更讓她想到遠在千里外的家人,甚至是那荒蕪的黃沙、熱風。
從大家的口中,她明白了師父「不得不」離開家的原因,更曾被師父那無與倫比的尊貴身份,嚇得說不出話來……但也不禁令她好奇,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讓師父如此傾盡所有,拋下所有的榮華富貴、母儀天下的機會?
思及此,她不由得回想起數日前自己所鬧的笑話。
當時,威鎮大將軍威慕翔及官霓裳夫妻倆正抱著那方巾,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嚷著苦命兒、心肝兒時,性烈如火的戚慕翔突然拍桌子大喝。
「可惡!都是居軒那混蛋害的,若非他,我的乖女兒怎麼會落到這種悲慘的地步!」
「居……軒?」聽到這個名字,讓她愣了愣。
察覺到她臉上的怪異,荻柏擰起眉頭。「怎麼了,這個人……你已聽姊姊說過?」
「不!」她搖頭,那時她還不知道師父跟居軒所發生的一切,只是很納悶,這個人怎麼會害了師父。「真的是……那個『居軒』害了師父?」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荻柏沒有回答,戚慕翔的反應則沒那麼平靜。「當然是那小子害的!若不是他——」他硬生生停住,唉!感情一事,又豈能說誰對誰錯?
「可是……若真是那人害的,那為什麼師父要把她那兩隻駱駝取名為『小居』、『小軒』呢?」不禁如此取名,更對兩隻頑固有若魔鬼般的畜牲疼愛有加。
「啥?」眾人不解地瞪著她。
當她說出師父將兩隻坐騎各取名為「居」、「軒」時,眾人愣了一會兒,隨即笑了出來,連難得展笑顏的威鎮大將軍,也一掃怒容,哈哈笑出聲,霎時將所有的悲苦沖淡了,於是他們紛紛開始追問有關官荻蘭在塞外生活的情形,她當然將她所知道的一切說了出來,從荻蘭如何行俠仗義救了他們一村的人,並在往後的日子,領著她到各地行商、見識,甚至教她種桑、養蠶、織絲、染色、刺繡,將一身的好本領全傳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