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孟華
可無論是哪一種都會痛,所以……別動吧!就這樣動也不動、動也不動的。
她不動,他卻動了,一聲歎息鑽進她的耳朵,還來不及意會,他已緩緩抬起頭,鼻尖沿著她的脖子緩緩嗅聞上來,嘴唇輕輕觸碰她的耳垂,她閉上眼,全身輕輕顫抖。
耳畔如羽毛般的輕碰消失了,他的手捧起了她的臉,她睜開眼睛,直望進他的,他的黑眸幽深如海,教人沈溺。
她為什麼能有這樣直率的眼眸?每每令他覺得自己被看透了、無所遁形。他手指在她臉頰上輕滑,她臉上的表情亦變了,被挑起的慾望和需要隱隱在她眼底閃爍,她是那樣單純直接,不像那些擅於玩戀愛遊戲的女人一樣玩著欲擒故縱,而這份直接是有磁力的,能與他的強烈呼應……
有個聲音叫他停止,但他仍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與她的鼻尖娑摩、輕撫。
記不得自己何時也懂得如此率真地表達過自己的需要?和過去常玩誘惑的把戲不同,玩家的信念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大膽顯露意圖,比任何藥物都來得催情,但那都是技巧,享受追求所帶來的樂趣與刺激,比進點得分還來得有意思。
過程不需像此刻這般不自覺地敞開自己,也不用不斷地探詢——第N個為什麼?為什麼會與她?為什麼會有這樣奇特而強烈的感受?數不清這幾天他下了多少決定,一碰到她,什麼都失靈,他深吸一口氣,鼻息中儘是她的氣味,想拉開距離,可卻又不自禁地啄吻著她柔軟的紅唇,輕啄已滿足不了他的渴求,深深探進她的芳唇,品嚐她的味道。
他誘人的吻令她不自覺地放開了身後握住門把的手,膝蓋發軟,她暈眩地想著,她就要往後倒了——可她沒倒,他的手掌早已穩穩扶住她的,掌中的熱力穿透她的肌膚,直到她的心中,她該不該抬起手環住他那結實的身軀?畢竟往前跌,總還是有個肉體擋著,不怕會摔疼,不是嗎?!
有些東西已是不可避免的了,既逃不了,那就讓它沈淪吧……當她舉起手想環住他時,他卻突然抽身了,若非及時扶住了門欄,她大概已癱倒在地。
出了什麼事?她一時仍回不了神,全身肌肉像失去了力量,她虛弱地倚靠著門欄,迷濛地望向他。
他背對著她,雙手緊緊撐著護欄,胸膛用力起伏著,大口、大口的喘氣。
該感激他嗎?在她決定陷下去前,他及時抽開,好阻止她犯下愚行嗎?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吧!理智踩了煞車,可情感卻不能說停就停,早在她自欺欺人,說一切都很好的同時,她就已經在期待一種比分享激情更永恆的關係了……
這幾天的分別,只加深了這份認知,雖然她還是選擇了忽略。
無來由地感到鼻酸,深吸口氣,她直起了身子,不管是否已經太遲,今晚,都必須把牌攤開,她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
「你……為什麼要退開?」她不相信,他對方纔那一刻會沒有感覺,在那一剎那,她可以確信彼此之間產生了「什麼」,要不他不會抽身。
他拿出煙,若非看見他點火的手在微微顫抖,無法順利點著煙,她還真以為只有自己在唱獨角戲。
他深深吐出一口煙,才轉過身。「你想要有更進一步的關係了嗎?」
她瞪著他,該承認嗎?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口是心非、讓他可以得意自己的魅力無限……「是的!」終究抑不住地脫日而出。
他又吸了一口煙。「可是我沒有。」
好奇怪,為什麼他的拒絕竟沒有想像中那樣難受?她本以為自己會心痛,可是沒有!她反而冷靜下來。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適合。」
「為什麼?」
「因為……」他瞪著她,為什麼她不能就此打住?「你不是我想要永久在一起的女人!」他強迫自己吐出殘忍的話語,即使後果是——結束!
她靜了一下,然後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沒試過,你怎麼知道?」
沒有任何的歇斯底里,只有一份不放棄的堅持,這就是「維他命女人」的特質嗎?他突然恨起她這份無與倫比的自信,不是每個人都同她一樣,可以那麼清楚自己的人生想要什麼;他與她不同,他從沒弄懂過!
他冷笑。「我知道,因為我清楚自己想要的女人是什麼。你或許想『要』我,但我卻不是非你不可。」這是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謊言。
她臉色慘白的往後退了幾步,他清楚知道,這回真的傷到她了——徹底的,而他對自己所為沒有任何慶幸和歡欣,有的只是對自己更深的厭惡和鄙棄。
教人窒息的沉默罩住他倆,屈辱的淚水已佔據了她的眼眶,掙扎著要掉出來,這回心真的痛了,很痛、很痛呀!
啊!現在該做什麼?從已空白的腦袋找到條理,在哪?對了!應該灑脫地、笑笑地,對他說:「既然這樣,就算了,拜拜!」
可當她照做時,她笑了,淚水也同時流下來,止都止不住,這些時日所累積的情緒和感情全在此時爆開,再也無法壓抑,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使她可以不用看到他的臉。「我……知道……了。」喉嚨像是有一塊石頭梗著,每一個字都得費力擠出來。「謝謝……你這麼……坦白,晚、晚安!」
她轉過身,挺直身軀,試圖有尊嚴地走回自己屋子去,關上門,然後——療傷。
可走沒幾步,便被一雙鐵臂緊緊箝住,下一秒則被粗暴地擁進他懷中。
「該死!你為什麼要挑在今天問我?我自己都弄不清……你非得要我承認嗎?好!我告訴你!跟你在一起時的感覺太恐怖了!我不知道方向在哪,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你,你把我弄得亂七八糟!」
她被他勒抱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腦袋則開始昏沈了起來,可讓她暈眩的原因不是因為缺氧,而是他的話。
他並非對她無動於衷呀!
這份領悟,令方才被他刺的千瘡百孔的心,癒合了一大半。
她吸吸鼻子。「……我對你也有相同的感受,可是我不想逃開,我真的想試試看。」
他沒說話,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如果這種感覺只是一時的怎麼辦?我對長久關係一點都不在行。」他從她腦後悶悶地說道,過去的記憶深深困擾著他,他可以信任她嗎?
他的不安亦是她的不安。「……如果真會如此,我只希望分手時,你別像剛才一樣說出那麼殘忍的話,我們不惡言相向,我們可以送彼此十七朵玫瑰。」
〔十七朵玫瑰?」
「對!花語是——好聚好散。」她低聲說道。
他默默咀嚼著這幾個字,然後低頭看看懷中的女子,他該鬆手的,可不知怎地,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樣,一點都不聽他使喚。
他本來已經決定擺脫這個泥沼,可一看到她的淚水,他就睜眼陷了進去——與她一道。可此刻,他卻沒有產生想像中的溺斃感或喘不過氣。
或許沈下去的感覺不會太糟?!
此時大提琴的CD播放完畢,自動換成下一片,流瀉的是與方才低沈醇厚的大提琴聲完全相反的小提琴樂聲,帶來一種溫柔、明亮的感覺。
「這是什麼樂曲?」他打破沉默問道。
「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兩人靜靜傾聽一會兒。
「……給我時間考慮。」他說。
「……好。」她說。
第8章
「他給你回答了沒?」
「還沒。」
「都三天了,為什麼還沒?」崴崴聲音頻率忍不住拔高。
「沒碰到人。」宛秦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崴歲到醫院外的花園曬太陽。
「他去哪了?」
她聳聳肩,把輪椅推到樹下,陽光從葉間散落下來,暖暖的又不至於過熱,她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他……沒回去那個屋子嗎?」
「不知道!可能有,可能沒有。總之,當我在的時候,他都不在。」
崴崴盯著那「看似沈靜」的臉一會兒。「你不在意?」
「在意?!」宛秦轉向她,手指輕點下巴。「我在猜想他是死了,還是被外星人綁架,甚至連他是不是從地球上蒸發了等可能性我都想過了,你說我在、不、在、意?」
崴崴眨眨眼,啊這……想了一會兒了,她重重歎了口氣。「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怎麼會問我?球已經丟過去了,此刻發球權不在我身上。」
「你可以主動一點,把球搶回來呀!」
看了好友一眼,露出無奈的苦笑。「這種事……還是得需要時間想清楚。」
「你沒他的大哥大或公司電話?」
「有!」
「那為什麼不打給他?」
「……不敢。」
對天翻白眼。「你發神經呀?寧願自己胡思亂想,也不敢弄清楚?」崴崴已聽不下去,怎麼看起來一向最聰明伶俐的人,碰到感情的事也糊成一團了。「電話拿來,我幫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