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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鈴蘭

    她有多痛恨,就有多痛恨。

    青少年時期,老是憤世嫉俗覺得每個人都對不起她,她變得陰陽怪氣,不易接近。

    雖然如此,傅家兄妹仍舊是她生命中最棒的回憶。

    第二章

    「就是她?多久了?」出版社老闆娘兼催稿好手也是損友秀玉上門來報告她新書銷路不錯,也拿出版社的新企劃給她參考,順便來躲她們家的那口子。

    結果一看見夏冬的家裡乾淨又整潔時,還以為她家被闖空門,後來發現白白嫩嫩又文靜的小女傭幼梅之後,便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要她吐實。

    秀玉和夏冬也是同一所大學畢業,雖然在校鮮少打交道,但是踏出社會後,反而因為工作而熟識起來。對於學校「校草」段一軒腳踏雙船的戀愛事件,她也頗有所聞。

    開玩笑,那可是大事。一個是校花傅馨蕾,一個是籃球校隊隊長段一軒,加上文藝社的副社長夏冬,三角習題的必修課程不好好觀摩怎麼行?

    那時雖未熟識夏冬,但是對她也挺同情的。

    想不到今日竟看見當事者之女,說什麼也得問清楚。

    「嗯!兩個禮拜!」夏冬不太搭理的看著秀玉拿來的企劃書,詳細研究裡頭所提的方案。

    秀玉兩眼盯著正在陽台整理盆栽的小身影,一連拍著她問:「欸欸欸,為什麼學長要把孩子送到這裡?她爸媽呢?」她口中的學長正是優良超傑出校友傅衡生,因此叫學長也沒錯。

    夏冬冷冷的瞥她一眼,「我也想知道。不如由你這個廣播公司幫我問問。」

    嗅出她的語氣有重重的慍意,秀玉連忙救火,「哎呀。人家好奇嘛!你曉得我又不會真的去說。」

    「諒你也沒那個膽。」

    秀玉不甘心的嘟著嘴,「喂!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一點也不傷心?人家可是很替你抱不平的說。」

    夏冬好氣又好笑,「傷心?有你這種沒大腦、一刀就劈開我傷口的朋友,我還真不知道誰傷我傷得重呢!」

    秀玉張大嘴,一副被誤會的模樣,大聲的爭辯,「可是我看你的樣子好像已經不在乎了嘛!免疫了,你應該堅強如鋼鐵。」

    她反問:「既然如此,你還問我介不介意?」根本是矛盾。

    不過也多虧這種神經大條、大剌剌的二楞子,思考邏輯異於常人,才能讓她無戒心的與她做朋友。她知道秀玉真的沒惡意,純粹是喜歡湊熱鬧。

    「哼!」自知說不過人,秀玉把毒手伸向幼梅。她笑容可掬,伸手招幼梅過來。「來,來阿姨這邊坐。」

    幼梅也真是沒喜惡,洗洗手後就坐到沙發的一邊。

    秀玉示威性的朝夏冬一笑,然後用甜膩、自以為能騙孩子的聲音問道:「來,告訴阿姨,你爸爸、媽媽呢?」

    「我不知道。」幼梅用大眼回應她。

    她不氣餒,從包包裡拿出準備買回去騙三歲兒子的棒棒糖,然後用很可愛的卡通假音哄道:「只要你告訴阿姨,阿姨就把好好吃、好甜好甜的棒棒糖送給你吃喔!」說著還表演舔棒棒糖的動作,然後流露一臉滿足的微笑。

    夏冬看著好友的行為,眼底露出不肩和鄙夷,像是無言的說著「白癡」。

    令人驚異的是,在她迎上幼梅的眼眸時,竟然在她眼裡看到同樣的神情,不同的是,她加入一點點同情。

    幼梅知道不可以這樣想,但是這個叫秀玉的阿姨真的很幼稚。不過當她對上夏冬審視批判的眼光時,心中頓時感到羞愧,她只好連忙低頭,「阿姨,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找不到頭緒,秀玉這才灰心的放棄,「好吧。」然後又突然振作起來,兩眼晶亮,「不過要是知道,一定要讓我知道喔。」

    「低能。」她以有這樣的校友為恥辱。

    小幼梅聽到夏冬的低語時,忍不住咬住下唇,以免真的笑出來。

    「你好了沒?等一下我打電話給你先生,要他派一個盡責專業的職員來。」

    「別、別、別。」一聽到要找上丈夫,秀玉馬上告饒,她最怕家裡那口子發牢騷。只可以她發牢騷,別人對她,那可不行。

    她的耳朵是用來聽八卦小道消息的,一概謝絕辱罵。

    「那還不快談新企劃?」

    「知道啦!討厭!」秀玉老大不高興的嘟囔著,像是夏冬剝奪了她的樂趣。「就是要跟電視台合作嘛!你剛剛不是看了?」

    「那你也得跟我說出版社的決定,是否願意減輕出版數量,還是怎麼的,否則我哪來的時間去忙?」

    秀玉想想,突然憨笑出來,不好意思的搔頭,「對喔,我怎麼忘了?」

    要不是看在同學的情分上,夏冬真的很想跟出版社老闆,也就是秀玉的老公,要求換個交涉人,簡直是在混嘛!

    幼梅靜靜的看著大人談論公事,過了一會兒自己也回到房裡,拉開椅子坐好,再打開她的背包,取出一本包在另一個袋子裡的書。

    珍貴而小心的翻閱,細聲的念著上面的字,表情祥和,「孤獨的小黑狼,為了找尋自己的幸福,辛苦的走了好遠好遠,經歷了世界各國,遇見了好多好多不同的人和動物,他們……」

    一直以來,陪伴小幼梅的是夏冬的童話書。

    ※※※

    「今天晚上吃館子。」

    一起生活快一個月了,夏冬和幼梅都不是多話的人,常常短短的一句就表示完,有時夏冬調劑身心,夜晚與人出遊未歸,幼梅也沒抱怨過,獨自一人看家。

    什麼叫生命的磨練和成長?這不過是小插曲。

    因此當夏冬寫作告一個段落從房裡走出,對著隔壁的房門敲一敲,順便丟下這一句話時,幼梅馬上闔起作業,自己穿戴整齊,走到門口等候洗臉的夏冬,動作迅速簡潔得無可挑剔。

    嚴格來說,幼梅對夏冬的生活作息絕對沒有多大影響,她太善解人意,深知自己的不受歡迎,以一個寄居者的身份自省,有分寸、不逾越。

    她不要求、不提出問題、自己上學、替夏冬解決生活瑣碎的問題、主動整理家裡陽台、料理早餐、兼曬洗衣物,甚至幫夏冬把讀者的來信分箱裝好,整個家裡煥然一新,宛如萬能機器人。

    絕沒誇張、神化,她親眼看見幼梅搬小椅子墊高想修理電鈴。

    除去她的父母,夏冬甚至可以說是喜歡她的,這對厭惡孩子的她來說,幼梅已經不是一個孩子,她太懂事了。

    壞就壞在她是負心人的孩子,就算可愛、聽話、懂事、貼心,依舊除不去她身上流的血液,更別說那相似的輪廓,等於是天天在凌虐她的理智。

    夏冬不會卑鄙到把怨氣出在無辜孩子身上,她只是討厭孩子,可沒說要消滅這種生物。不過也別冀望她會有好臉色,她頂多是不太理會罷了。

    這等深沉的孩子她沒興趣去搞懂,也不關她的事,完全是還傅衡生一點人情債。一等那渾球回來,她馬上把這包袱丟還給他,省得惹她心煩。

    這幾天的天氣老是陰晦不明,飄些煩人的細雨,平白增加愁緒。

    在過馬路等紅燈的同時,她回過頭,注意背後跟著的身影。穿著大衣的幼梅腳步趕得有些急,她站定微喘的望著夏冬,面孔有些潮紅,吐出的白煙襯得她的小臉蛋有些恍惚。

    綠燈亮了,面無表情的夏冬緩慢的往前邁進。

    幼梅跟在她旁邊,心想總算跟上了。隨即一想,不對,應該是冬姨把腳步放慢。她注意到自己的步伐過快,為了配合她,才故意放慢。

    受到重視的感動讓幼梅的臉龐有些熱辣。她抬頭望著面容冷漠的夏冬,看她雙手插在大衣裡,突然好渴望牽住她的手。

    一時之間,她竟大膽的揪住她的衣角,厚臉皮的賴著她走。

    夏冬的表情只有些微的變化,隨即恢復過來,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如果她肯轉頭就會發現,幼梅那張小臉笑得好開心。

    她們進入住家附近的一家歐式餐廳吃飯,坐定好準備點餐。

    對於金錢的花用,夏冬一向十分捨得,或許是小時候物質方面的缺乏,她補償性的讓自己吃用都是最好,只要喜歡、想要,她馬上買下擁有。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已經有能力,她就是要享受。

    小小一個幼梅根本算不了什麼。她曾經發下誓言,假如以後有自己的孩子,要讓他生活不虞匱乏,再也不要有第二個她。

    結果,一場初戀就把她搞得生人勿近、對男人反感。

    「我要牛排,一杯咖啡。」她把點菜單遞還給侍者。

    侍者彎腰問幼梅:「小朋友要什麼?」

    「一樣,還要一杯白蘭地。謝謝你。」幼梅有模有樣的學著,像位小淑女。

    白蘭地?年輕的侍者瞪大眼,以為幼梅在開玩笑,一個小女孩喝烈酒?太誇張了吧!夏冬同樣挑眉不語的凝視著幼梅。

    想不到幼梅正經地說:「當天空下著毛毛雨,吃牛排時一定要喝加白蘭地的咖啡,這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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