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從現在開始,在追風的心目中,滕伊寒是他推一的主子。
追風急得滿頭大汗,雙手胡亂揮舞:「二少爺,不是這樣子——」
「什麼都別說了,我有手有腳,不需要有人跟在身邊伺候。況且,滕園也有僕人在,你去不去都無所謂。」他不喜歡勉強人做事。
追風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兩腿「咚」的便跪下了,叫道:「二少爺,小的知道自己很笨,老是辦不好二少爺交代的事,所以,每次見到二少爺總是心驚膽跳,怕——被您責罵,可是——小的還是希望能一輩子跟在您身邊伺候您,請二少爺不要嫌棄小的,要是二少爺真的不帶小的去,小的就一一跪在這裡不起來了。」
「你今天倒是很有勇氣,居然敢威脅我。」滕伊寒冷睇向他。
他嚇得縮起脖子,抽抽噎噎地顫聲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只希望二少爺——答應讓小的跟在身邊伺候您,小的一定會——很努力地把事情辦好,不會再讓二少爺失望。」
若是追風抬起頭,一定會瞥見滕伊寒唇邊掠起一絲罕見的笑意。
「把眼淚擦乾,我最討厭見到男人動不動就掉眼淚了。」他的口氣並不溫柔,卻有另一種的溫曖。
「是,二少爺。」追風手忙腳亂地把淚水拭去。
滕伊寒仍用一貫的冷顏俯視他,低抑著嗓音下命令。
「記得把『閃光』餵飽,一個時辰後出發。」閃光是他的寶貝愛駒,不管到哪裡都要帶著它。
追風喜出望外,難以置信得說不出話來,「二少爺,您是說——您要帶我去江南了?」
斜睇了他那張歡愉的臉龐一眼,滕伊寒冷冷地道:「要是再這麼耽誤時間下去,你就一輩子跪在那裡不用起來了。」
這下,終於聽懂主子的意思了。追風匆忙地爬起來,嘴咧得老大,心臟因興奮而跳得好快,一連地打躬作揖。
「小的馬上去餵『閃光』,絕不會耽誤二少爺的正事。」顧不得跪得發麻的膝蓋,追風又笑又跳地跑了開來。相處了兩年,這一刻,他終於有點瞭解主子特殊的脾氣了,外界的人全都誤解他,二少爺並不是傳說中那般冷血,只是用另一種方式來表達內心的憎感。
從現在開始,在追風的心目中,滕伊寒是他推一的主子。
第二章
在江南,習家錢莊的惡名遠播,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頭,凡是在錢莊借了錢不還,抵押品立即沒收,絕無轉圜的餘地,所以,只要提到「習家錢莊」四個字,眾人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習家錢莊的老闆習有財還有另一項讓人詬病的嗜好,那就是貪好女色,除了元配錢氏為他帶來萬貫的嫁妝之外,他還娶了三位姨太太。元配與二姨太都只為他帶來一女,幸好三姨太總算生下子嗣,幫習家留了個後。
可是,習有財沒有因此而收斂,在一年前,居然又迎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上二十多歲的四姨太,享盡齊人之福,若不是他對元配還有些顧忌,恐怕還會傚法皇帝,來個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呢!
元配錢氏心裡明白,要不是自己帶來龐大的嫁妝,只怕丈夫早把她打人冷宮,所以只要自己的地位鞏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好過讓丈夫常去那些花街柳巷、青樓妓院,沒事還帶個什麼病回來,那他們這一家子往後要靠誰。
錢氏知道自己無法生個兒子,將來習家的一切也不可能傳給女兒玉琤,所以,費盡心思要為她覓得一位如意郎君,風風光光地把寶貝女兒嫁出門,因此對於女兒的栽培,可說是不遺餘力。提起容貌秀麗。琴棋書畫通曉的女兒,錢氏便有無限的驕傲,將來她的女婿可得要是一等一的人才才行。
每日晌午過後,從一處女子的繡房內便會傳出天籟般的琴聲,以及宛如黃鶯山谷的吟唱聲,隨著徐徐的清風和滿園的花香味飄蕩在空中。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汪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這闕晏幾道的《臨江仙》是在描述歌女小蘋的心境,當她見到落花和微麗清美的春景,及燕子雙飛的景象,感到春光將盡,不由得悲從中來,惆悵不已。
吟唱的女子嗓音清潤,悅耳動聽,不過,卻唱不出詞中飽含愁苦的韻味。想當然,一位養在深閨、從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家國秀,只憑想像也只能為賦新詞強說愁。
「啪——」一陣鼓掌聲來自於坐在彈琴女子對面的少年。那是一位長得很秀氣的男孩子,明眸皓齒,差不多十七八歲,待琴聲一停,很捧場地用力擊著雙掌。
「你彈得真好,歌也唱得好好聽,姐姐,你好厲害喔!」少年晶亮著雙眸,不吝嗇地給予讚美。
原來他們是一對姐弟,彈琴的姑娘是姐姐,只見她笑得含蓄,美目卻難掩受到稱讚的喜悅之色。
「玉芃,其實只要你肯花心思去學,也可以跟姐姐彈得一樣好;姑娘家別老是舞刀弄劍,免得以後沒有婆家願意要你。有空的時候,讓姐姐教你,只要我們處處留心,娘不會發現的。」
啥?敢情面前這位男裝打扮的少年竟然是女兒身!
若仔細觀察,「他」渾身上下的確是帶了些脂粉味,骨架也較男子纖細些,身高和一般女子差不多,「他」便是習家的二小姐習玉芃。
習玉芃聞言做了個鬼臉,「我的好姐姐,你可別逼我學琴,那比殺了我還難受,到時那把琴就很可憐了,倒霉地要受我的折騰,總之,你還是饒了我吧!」
「真是搞不懂你,明明是個姑娘,偏偏愛打扮得像男人,氣得爹都不願認你這個女兒,這對你有好處嗎?聽姐姐的話,趁早換回女兒身,我會請娘幫你留意適合的人家,一定幫你挑個好丈夫。」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習玉淨是真心喜歡她的,儘管娘不是很樂意接受,不過,看在她平日無人作伴聊天的分上,也就不再有異議。
習玉芃受了驚嚇地從椅上跳起來,「姐姐,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這輩子我是不想嫁人了,你可別要大娘幫我找婆家,否則,我就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玉芃,這萬萬使不得,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你可不要亂來。」習玉琤已經習慣這種安逸的生活,要是哪一天流落在外,鐵定會活不下去,所以,壓根沒想過離家出走這種荒唐的事。
「誰敢碰我一下,我就跟他拚命!姐姐,你忘了我會功夫嗎?而且,我打扮成男人,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我其實是個女的,所以安全得很。」
習玉琤嚇得心臟都快沒力了,她竟然還一副不在乎的模樣,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玉芃,答應姐姐,不許有這種離家出走的念頭,知道嗎?不然,我可是要生氣了。」她杏眼圓睜地怒斥道。
「好嘛!好嘛!好姐姐,你不要生氣了。我向你保證,除非必要,不然我是不會隨便離家出走的,這總可以了吧!」見最喜歡的姐姐氣得鼓起兩頰來,習玉芃趕忙進行安撫的工作。
她無奈地睨了妹妹一眼,「要是哪一天你真的離家出走,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妹妹了!每次都要說出這些嚇人的話,我只有你這個妹妹,可不想失去你。」
習玉芃感動地摟著她香噴噴的身子,嬌憨地笑道:「幸好在這個家還有姐姐肯對我好,不然,我真的待不下去了。我知道爹並不喜歡我,有沒有我,對他根本不痛不癢;大娘之所以容忍我,是因為有你幫我說好話;而三娘和四娘見到我,那表情就像我是透明的一般視若無睹,所以,這個家能讓我留戀的就只有姐姐了,要是姐姐哪一天討厭我,我一定不會再回來了。」
「傻瓜,姐姐怎麼會討厭你呢?」她溫柔地撫著習玉芃束起的髮絲,勸誘地道:「你是我的好妹妹呀!只要你肯聽爹的話換回女裝,不要有事沒事就頂撞他,多順順他老人家的意,我相信爹也會慢慢喜歡你的。」
「姐姐,並不是我要頂撞爹,而是他真的太過分了。
雖然人家欠我們錢,可是,他們也是因日子過不下去才要靠借貸度日,要是有錢,早就還了,多寬限人家幾天又怎麼樣呢?反正我們家有的是錢,不差那幾天,爹就非把人家的祖屋沒收不可,這不是逼人家去死嗎?我實在是看不過去才求他,又不是要跟他作對。」習王亢理直氣壯地說,她實在是看不過去爹仗勢欺人的模樣。
習玉芃雖知妹妹說得沒錯,可是,自己向來不過問爹的生意,連娘都不管了,她何必多嘴?徒惹得家裡雞飛狗跳罷了!而且,那些生意又與自己無關,不需要她去煩惱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