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凱琍
別亂想了,她搖搖頭,現在不是那種時候,她該想的是如何解決眼前的難題?爸爸和弟弟都需要她,身為家中長女,她有自己應負的責任。
但是,現在身不由己,到底她能夠做些什麼呢?
淋浴完後,紀雨情把衣服也順便都洗好了,一件件晾在吊桿上,然後穿著過大的浴袍走出來,她猜自己看來有些可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
好冷,她打了個噴嚏,心想不知她是不是要感冒了?
「站在那兒幹嘛?還不快過來!」白宇恆已經坐在床邊,他在客房浴室也洗過了澡,現在只穿著一件睡褲,上身卻是赤裸的。
紀雨情愣了一下,慢慢踱步過去,這不是跟他鬥氣的時候,如果他存心要虐待爸爸,那她可是承受不起的。
「喝下去!」他準備好了熱騰騰的蛋酒,端到她面前。
她聽話照做了,雖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親切,但為了保持自己的體力,她還是得喝下這熱燙的飲料。她一定得逃,若拖著生病的身軀,她是逃不遠的。
看她喝下了半杯,臉頰都泛紅了,他才接了過來,自己一乾而盡。
他將她抱到腿上,拿了毛巾開始為她擦乾頭髮,紀雨情全身一僵,忍不住要說:「我自己來就好了。」
「閉嘴!」他惡狠狠地吼道。
他凶什麼凶?紀雨情轉過身不理他,但他仍然繼續為她擦乾長髮,那動作溫柔得好矛盾、好沒有道理。
兩人默然不語,四局變得太過安靜,只有玻璃窗上輕拍的風雨聲,那麼接近、那麼清晰,彷彿也落在屋裡了,整個世界似乎都是水做的,夢一般的,無關現實的。
終於擦乾了她的長髮,他才放下毛巾,卻拉拉她腰間的帶子,質問道:「這是我的浴袍,我准你穿了嗎?」
「我沒有衣服換,所以……」她心中忐忑,不習慣自己被當作小偷。
「你要不就穿那些睡衣,要不就……別穿!」他一把扯開那腰帶,讓她胸前春光展露無遺。
「你!」紀雨情低呼一聲,正想遮掩住自己,卻讓他抱上了床,剝落了那整件浴飽,將她罩在羽毛被中。
「不想著涼的話,最好抱著我睡覺。」他熄了大燈,屋內陡然轉暗,也讓她的羞怯稍微降低。
他說得沒錯,人體確實是最好的保暖器,貼著他燙人的胸膛,她完全忘卻了寒意。
勉強轉過身,她卻故意要背對他,就算這是她唯一能表達的抗議吧!
他雙臂環過她的身子,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放在她的腰間,好似要告訴她,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在這颱風夜,伴著他們入眠的,除了風聲、雨聲,還有逐漸合拍的心跳聲。
白家,夜深。
或許是藥效過了,紀谷威開始輾轉難眠,聽著窗外風雨同奏,他更是了無睡意,乾脆翻開被子走下床。
但就在他雙腳落地時,隱約傳來一陣鈴鐺聲,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腳踝上綁著一條紅線,這什麼玩意兒?他不禁皺起眉頭。
疑問很快得到了答案,房門被打開來,高千惠就站在那兒,一臉得意的握著那條紅線,「想逃?沒那麼容易,只要你一有動作,我手裡的鈴鐺就會響起來。
「你把我當狗啊?」紀谷威可一點都不喜歡這主意。
「沒辦法,非常時刻,只得採取非常手段。」她聳聳肩,毫無所謂。
「死老太婆!」他把生平的修養全都拋到一邊去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她平常保養功夫到家,誰敢罵她老太婆?「就算你小我五歲,你看起來可是比我蒼老多了,少在那邊自以為年輕!
「你怎麼知道我幾歲?」他伸手摸摸後褲袋,睜大眼瞪住她,「我的皮包!」
「暫時由我保管了。」她忍不住呵呵一笑。
這賊婆娘!「你這也算是慈濟功德會的義工嗎?真是個好榜樣!」從四周許多證嚴語錄的擺設,他早看出她的來路。
「你少激我,你們國際佛光會的才礙眼呢!我早就看不順眼那個星雲法師了!」從他的皮包中,她也對他瞭若指掌了。
「你家那個證嚴法師一天到晚愛作秀,我根本不屑!」
「你敢侮辱我們上人?我就詛咒你們那個胖大師!」
為了不同的宗教團體,兩人就這樣罵個沒完,爭得面紅耳赤,直到管家溫文良都穿著睡衣跑出房來,「夫人,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你去睡吧!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用醒過。」
「是。」管家溫文良只有點頭的份,最近他對白家已經沒那麼瞭解了,每個人好像逃的逃、走的走,留下來的卻也變了性。
等管家離去了後,高千惠咳嗽一聲道:「半夜三更不睡覺,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他怎麼能說他是失眠?只得隨口道:「我餓了。」
「餓了?」她簡直有點失望,這是什麼答案?「廚師已經下班了,你就喝個牛奶、吃片起司蛋糕吧!」她不是個太差的獄吏,她可是很有人道精神的。
他皺皺鼻子,「我才不吃那種洋人的玩意兒,我自己會作菜。」
「真的?好,走啊!」她滿臉不肯相信。
「你幹嘛跟著我?」紀谷威穿了拖鞋,發現她還是不解開那條紅線。
「我怕你跑了,當然要監視你啦!」她說得理所當然,帶頭走向廚房。
「無聊!」他搖搖頭,女人啊女人,除了他女兒和死去的牽手之外,全都是瘋子!
高千惠雙手交握在胸前,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就要看這男人搞什麼東西?但沒想到他還挺有模有樣的,拿出了剩飯做壽司,又煮了一鍋香氣四溢的味噌湯。
當那幾道小菜被端上桌,其色香味之俱全,她幾乎想稱讚他幾句了。
看她那詫異又驚喜的表情,紀谷威竟然有點得意起來,「我以前在日本留學時,都是自己做飯吃的。」
「哦!」她還是抱持著懷疑之心,「看起來是還可以,吃起來不知道有多慘!」
「敢懷疑我?你這就給我吃!」他拿了兩雙碗筷。
高千惠遲疑半晌,她有好一陣子沒拿筷子了,平常她總是用刀叉吃西餐的,好吧!就給他一點面子好了。她先喝了口湯,她不可思議地發現,這是她所喝過最可口的東西,還有這壽司和小菜,簡直是人間美味。
紀谷威仔細觀察看她的反應,「怎麼樣?你到底是要吃下去還是吐出來?」
「說話這麼難聽!」她哼了一聲,回過神來,「還可以啦!」
他覺得她實在沒救了,「刁鑽的女人!像我女兒可就溫柔體貼多了,她隨便一個優點都可以把你壓死。」
「我兒子才棒呢!從小就認真打拼又負責,哪像你兒子只會誘拐女孩子,你老婆到底是怎麼教小孩的?」
聽到這句話,紀谷威臉色一沉,「我太太她……十年前去世了。」
高千惠氣勢陡降,幾乎不知該說什麼,「我先生他……也是在十年前去世的。」
啊!原來彼此都是天涯淪落人,一片傷心無處寄,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人生真是一場荒謬劇。
暫時休兵,兩人默默吃著消夜,萬般滋味,點滴在心頭。
「你先生是做什麼的?」突然,紀谷威開口問。
高千惠的表情也有詫異也有羞澀,「他是從業務員起家的,一天到晚推銷機票和行程,我就是他的客戶之一,後來我們一起創建了公司,才有今天這局面。」
「他一定是個很認真的人。」紀谷威點點頭說。
「是啊!我兒子就很像他,凡事都認真過頭了。」她笑了笑,安靜一會兒也問:「那你太太呢?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去日本唸書的時候認識她的,她是一家溫泉旅館的千金,從日本跑到台灣來和我一起奮鬥,我讓她吃了不少苦,就在剛開始可以享福的時候,她卻先走一步了。」
「啊……」她深深歎口氣,「她一定很賢慧、很勤勞吧?」
「我女兒就像她,做什麼事都要求完美。」
高千惠突發奇想,「說不定我兒子和你女兒很配呢!」
紀谷威卻有點被嚇到了,「這個……孩子的事很難說!自從三年前她那個未婚夫跟人私奔以後,我家雨情好像就沒再交男朋友了。」
「咦?我家宇恆也是,三年前他未婚妻也跟人跑了,真是可憐了他!」
「這麼巧?」
「很誇張吧?」
天下父母心,只要聊起孩子的事情,都是同心一致的,兩人聊著聊著,竟過了一夜再無爭吵的時光。
隔日,風雨已停,陽光吐露,完全想像不出昨夜的情景,只留下滿園落葉枯枝,說明了颱風確實來過。
白宇恆很早就醒了,儘管他腦袋沉重、呼吸不順,卻無法將眼光移開她。
望著懷中甜睡的人兒,他再次想到昨天發現她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心頭彷彿被狠狠刺進一刀,屋外風雨那麼猛烈,這笨女人到底還想不想活?
當他終於在林間找到她的蹤影,憤怒和擔憂同時交錯,幾乎讓他承受不住,甚至在泥濘中打滾,也要吻住她來確定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