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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葆琳

    他沒有想到對她來說,她竟覺得這是一件奇恥大辱。他經過昨夜的事,有八成把握她是喜歡他的,所以假設她能接受這種要求。這樣的關係,既沒有束縛,也沒有壓力,他不知道她這麼激動是為了什麼?

    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是他所不瞭解的。

    裡奧靜坐了一會兒,隔壁的哭聲早已經安靜下來。他會給傑一點時間,再一次機會,和她再談一次。他不應該這麼快放棄,他要留下她。

    「衛先生。」幾分鐘後,他的門口卻傳來經理的敲門聲。「您隔壁的房間,今天要先結帳嗎?還是要等這間一起……」

    「什麼?」

    「是你的隨身翻譯剛剛到樓下通知我們,那間房要退租了。」

    裡奧立刻轉身打開相連的房門。「她人呢?」

    「你指那位小哥嗎?他剛剛還在樓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離開了?」

    她不能這樣對他!裡奧咬牙忍住他的火氣,她不能這樣一走了之。「攔下他,不,我自己去追。另外,這間房不需退租,替我保留。」她會回來的,哪怕要他翻遍整個上海,他也要找回她來。

    「是的,先生。」

    ☆☆☆

    若潔看著腳下的滾滾黃浦江水,她難道真要慘死在這異地?現在身無分文、無依無靠的她(這回連個怪罪的對象都沒有),世界上有她這麼可憐的人嗎?

    肚子又嘰咕的叫了兩聲。從早上出來,到現在太陽都西沉了,她什麼東西都沒吃。

    跳下去吧!跳下去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她反正本來就是個該「死」的人。

    若潔遲疑的朝著岸邊走了一步。

    ☆☆☆

    「等一下。」郭芳子喊停了車伕。她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站在碼頭邊。「是那位小哥。」想到昨天竟讓衛裡奧給逃了,這條帳,她還記在心上。昨夜,老爺生氣極了,像是巴不得把她們一個個骨頭都給拆了。說實話,郭芳子並不知道,老爺為什麼這麼重視這件事情,她倒高興沒多一個競爭對手進門呢!

    可是老爺說得很清楚,不找回華玫瑰,整個徐家都要被殺頭。

    她寧可留著這條命實在些。

    而現在……哼!好巧不巧又讓她在這兒碰上了那小哥,不曉得他那俊主子是不是在這附近?聽說他們那群外國佬都野得很,她還有點心癢呢!

    「繞到碼頭那邊去!」她吩咐車伕說。給那小哥點銀子,應該不難問出點什麼!

    郭芳子下車,走到那位小哥身後一拍肩。「喂!」

    小哥腳下一亂,差點給摔下去。她趕緊撈住「他」的衣衫。「小心。」

    「你!」小哥生氣的轉身面對她,指著她,卻張大了口。「你……你?」

    「對,是我。昨天才見的面,今天不會忘了吧?我是徐福三姨太。」

    小哥猛搖頭,退開來說:「我和衛先生已經沒有關係了。」

    「是嗎?那真可惜。我以為你會有興趣賺一筆呢!」她故意遺憾地說。

    「我沒有興趣賺你的錢,你走吧!」

    郭芳子噘起嘴來。「別這樣,我只想知道衛先生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什麼都不知道。」是「他」所給的答案。

    「那好吧!」她深歎了一口氣。「那我走就是了。」

    本來她是會轉身離開,小哥對她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偏在這時候,一陣強風吹過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風把小哥的衣衫吹貼了身,曝露出她絕不可能誤認的雙峰曲線。「你是女人?!」

    小哥拔腿就跑。

    她則一邊喊一邊追。「等等我,喂!你等等!」

    小哥當然不可能停下腳來。可是她還有一招,郭芳子由她的手提袋中拿出一張銀票,一邊揚著一邊喊:「來人啊!幫我追前面那個小哥,誰要能把他攔下來的,就能得到這張十大現洋的銀票。」

    俗話說的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旁的挑夫、船員個個身強體健,哪個聽到這句話會不有所行動。一時間,整個碼頭熱鬧滾滾起來。

    郭芳子嘴角帶笑的看著眾人圍追那瘦小個子,圈子越圍越小,「他」已無處可逃。

    最後由一個身高六尺,碩壯如牛的一名勇士,一領子提起那小哥,帶著他走到郭芳子的面前。「夫人,你所要捉的是這個小渾球嗎?」

    「謝謝你,先生。」郭若干說:「能不能請你再幫我個忙。他啊,是我家的逃傭。在這兒讓我碰上了。我怕我一個女人家,不小心萬一又讓他逃了,那我損失就更大了,能不能請你帶他到我的車上,我好把他綁起來。」

    「她說謊。」小哥掙扎的說:「我根本不是……」

    「聽你吩咐,夫人。」壯漢沒有理會「他」。

    「好極了,我的馬車就在這兒。」她指指馬車說。

    不到十分鐘,小哥已經被五花大綁的擺在馬車上面。「我們回徐府去。」郭芳子滿意地命令車伕說。「好了,小哥。我們來看看,我有沒有看花眼了!」

    小哥用力的掙扎著,而「他」被縛的雙手,讓「他」沒有選擇餘地,只能任由郭芳子解開「他」前襟,雙手一掀。「果真是女的。」

    小哥撇開臉。

    「說,你是衛裡奧什麼人?」

    「你什麼也聽不到。」

    「是嗎?」郭芳子假笑一聲。「一個女孩子家,裝得像個男孩子跟在他身邊,你們之間的關係只怕不是尋常的吧?怪不得你昨天護他像母雞在護小雞似的。我一定要得到我的答案,你最好放聰明點,自己乖乖說,否則會有什麼苦頭吃,我可不知道。」

    「你去做夢吧!」

    「不識抬舉的丫頭,好,我們走著瞧。」

    ☆☆☆

    玫瑰低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坐在門口的殷格抽著煙。

    他臉色低沉陰霾,一整天都陰陽怪氣的。有一刻,玫瑰以為他發現自己的秘密,他就要揭開整件事實了,可是他還是一語不發的坐在那裡,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似的。

    她該怎麼找出他心中的結呢?她很想逃避,萬一他真的……

    「我們出去走走。」殷格突然由椅子上站起來。

    「走走?」玫瑰抬起眼睛,一臉驚懼的說。

    「是啊!我們一整天都悶在房裡,不如出去走走。」

    「可是外面有徐福的人。」

    殷格點頭。「沒有關係,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我們只要保持警覺心,應該不會被發現。」

    「我還是寧可不冒這個險。」

    「你是說,你不想和我一起冒險?」

    「當然不是。我是說,我們兩人都不應該冒這個險。」

    殷格走向她。「你確定你今天不想出去?」

    她遲疑的看著地的臉,點點頭。

    「如果……我說我要出去冒點險呢?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這……這算什麼問題?」

    「回答我,你會不會和我出去?」

    玫瑰退了一步。她知道,肯定的知道,他有某一點不對勁。他對她向來只有溫柔、只有體貼、只有翩翩的紳士風度,那位她認識的鮑殷格到哪裡去了?

    「我會和你出去。」她揚起眉告訴他。她才不會在這個咄咄逼人的殷格前低頭呢!

    殷格對她的回答,只是伸手越過她,由她身後拿起她的長外套。「那麼,我們走吧!」

    嘴巴雖說好,玫瑰還是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企圖,不由得猶豫兩秒。

    「你可以改變主意。」他說。

    而這句話,使她馬上接下外套。「我不需要。」

    「好。」

    他們走到外面時,殷格並沒有告訴她,他們究竟要去哪裡,他只專心的帶領他的方向。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沒有看她是否跟上來;沒有看她有沒有摔倒;沒有關心她冷不冷。

    一路沉默的他們,走進了外灘公園。

    公園內的燈尚未點亮,陰森森氣氛也怪嚇人的。以前她和殷格來過一次,那回,她根本不知道可怕,只有甜蜜蜜的愛情。他在這兒第一回吻了她。

    想起那時……玫瑰偷偷望著身邊的他,或許他只是想重溫舊夢。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兒吧?」殷格抬頭看著圍繞在頂上的綠葉天篷。

    「為什麼?」

    殷格溫柔的棕眼,在那一刻,顯得更哀傷。

    「怎麼回事,殷格?」為什麼用那目光這樣看著自己?

    殷格抬起手,又頹然的落下,他重重的歎一口氣。「這是早上我在信箱發現的紙條。」他雙指夾著一張紙說:「顯然,今天你有個約會。我想,我要見見這位奪取你的人,究竟是誰?」

    「……」她沒接過紙條。「你看過紙條。」

    「沒錯。」他讓紙條落了地。「你不需要再瞞我了。」

    「我沒有隱瞞過你什麼。」她澄清的眼看著他說:「只是有些事,我認為你不知道,對你、對我都好。」

    「好讓你腳踏兩條船?」

    「這不是你所想的約會。」玫瑰說:「雖然我不能責備你誤會了我。」

    「誤會?我不想聽什麼蹩腳的藉口。」

    「我是革命分子的工作人員。」她說:「你收到的不是什麼曖昧的約會,是組織要求我的面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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