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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林如是

    「謝了!」忙不迭搖頭苦笑。

    「說的也是。」蔡清和失笑起來,明白自己主意的「餿」,說:「真正有條件的人是不會淪落到婚姻市場的。」

    說得這麼落魄淒涼。換沈冬生失笑起來。

    「其實啊,」蔡清和媽夾片豬肉,說:「你別看我這樣,雖然我是沒你英俊有才華,不過,我可也是挺受學生歡迎的。每天都收到一大堆的電子郵件。」

    「哦?」

    蔡清和揚揚眉,一副「你不信?」的表情。

    「不過,」他附註說:「都老嘍!全是一些十多歲的小毛頭的小孩玩意兒,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是的,都三十四了,學生的年紀都差他們一大截——

    「不過,」蔡清和又說:「你條件好,長相又不差,怎麼到現在還是一個人?」

    不只是在學生之間,其實,在女同事之間,沈冬生也是受歡迎的。只是,他一直相當低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知即無罪,也省了很多麻煩。

    沈冬生猶豫一下,拿不定主意要洩漏多少自己的事。他沒料到會和蔡清和談到這樣的話題——完全沒預期,也沒防備。

    最主要的是他不習慣,沒有頭緒該怎麼說起?

    「唔,我……嗯……」吞吞吐吐的,喝了大大一口清酒。

    「如果你不想說,無所謂。」蔡清和意外地很瞭解地比個手勢。

    「不,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起,你知道的……」酒精讓情緒放鬆多了。沈冬生微微甩個頭,覺得有一絲暈眩了。

    「其實,我跟你說,你也不相信……」他胡亂揮手,「我有個秘密,她是我的學生,你相信嗎?我們對看了兩年,不過,你不必緊張,什麼也沒發生——」

    「她畢業了?」蔡清和略微嚴肅。也不是道德問題,只是,這種事情難免令人神經緊張。

    「嗯。很多年前了。」

    「哦。」聽他這麼說,蔡清和神情緩和下來。畢業了,那就不是問題了。「那你還在猶豫什麼?」

    「啊?什麼?」沈冬生沒意會。

    「你在猶豫什麼?去找她啊!兩廂情願的,不是嗎?」

    「嗯,不……嗯,可是……」

    「可是什麼?她結婚了嗎?還是……你有女朋友了?」

    沈冬生默不作聲,吞了口酒。

    算是,也算不是。他有個半新不舊、認識大半年有了的,關係算甜也算不甜的女朋友。每星期他們見面大概三次,吃她煮給他吃的營養料理;大概一次他會去她的、或是她到他的公寓消磨半天,聽聽音樂或看看書,偶爾外出到公園散個步。他會親親她的頭髮、抱抱她,她則喜歡慵懶的躺在他懷裡,像只溫馴的小貓咪。

    就是那樣。

    「那樣啊……」蔡清和瞭解什麼似的點點頭。

    那樣就沒轍了。

    「你知道的,我跟她從來沒有真正有過什麼。我……她,那麼多年了,我以為……」

    「我明白,我明白……」蔡清和瞭解地拍拍他。

    「太遲了,對不對?」沈冬生轉頭問道。

    蔡清和沒說什麼,只是投給他一眼無言的瞭解。

    「我就知道太遲了……太遲了……」沈冬生自言自語,喃喃的。

    蔡清和再次拍拍他肩膀。

    難怪大冷天裡,他要一個人喝悶酒。醉了省事。男人就是這點好消磨。

    問題是,醒來以後,還是依舊。

    「吃吧,先填飽肚子再說。」蔡清和一古腦兒倒了另一大盤滿滿的薄豬肉片。想起什麼似,對沈冬生笑說:「不過,沒想到你會有這種羅曼蒂克的煩惱和苦悶。」又勸了沈冬生一杯酒。

    今宵有酒,就過今宵再說。

    剩下的,明天再說。

    ※※※

    不知道是誰說的,「沒有人是一座島」。好像是那個叫約翰但恩(JohnDonne)的傢伙,平時無所事事走走看看時,隨意浪漫的脫口說說吧,他也不確定。

    總之,說這句話的傢伙,很浪漫的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牽個喜馬拉雅山脈黏在一起,峰峰相連,脈脈相接,拖泥帶水的分割不清。

    可是,依他看,恰恰相反。每個人都是座島,而且還是孤島,彼此互不相通也不相連,只能依靠橋。不過,大海茫茫的,要築座橋,那實在太困難;所以,到頭來,每個人還是都各自為一座孤島。

    他和荷莉——唐荷莉,他半新不舊的女朋友之間的關係,大概就像是這樣。儘管他們一星期大概見三次面,他的孤島還存在著一大片蠻荒地帶。

    怪不得他會這樣想;他其實一直都這樣想。

    還有四十分鐘才下課。沈冬生看看手錶,有些煩躁。他和唐荷莉約好六點在「塞內加爾」碰面。以往這時候他或多或少會有一絲期待——起碼,總比在課堂上無聊發呆好;但現在,那種感覺消失不見了。他懷疑,他是否是為了這理由而和唐荷莉持續約會見面的,因為發呆的時間若多了,難免東想西想,他不想那般的胡思亂想。

    他再看看時間,還有三十八分鐘才下課。學生都很安靜的在作畫。他給她們一個題目,叫「想像」。意思是隨她們去塗鴉。時日越久,他越來越草率,反正在升學的高中裡,除了術科專班,也沒有人認真看待美術這門課。

    一開始,他還算有些理想;還年輕的時候,難免還覺得挫折,久了,便麻木了。反正升學掛帥,這種美學課不重要,常常被擠到邊疆時間地帶——比如禮拜五下午的最後一堂課。更老是有其它科老師來借課,這個挪一點,那個騰一些,上課時間被分割光,煩不勝煩。

    然而,今天,他壓根兒不想上課,偏偏卻沒有半個人來借課。真是!

    這就是人生。

    「老師!老師!」

    學生叫他,他沒注意,回過神,卻見幾個人笑成一團。

    「什麼事那麼好笑?」沈冬生問。這些小女生還是那麼愛發笑。

    「沒有啦!林曉惠她——」

    幾個小女生嘰嘰咕咕的,說不到兩句話又笑成一團,他根本不知道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實在,有什麼事真的那麼好笑?看她們笑成那樣,他都替她們覺得嘴巴酸。

    他搖搖頭,目光忽然一個錯亂抑或看花了,幽暗的角落浮貼出一個身影。

    是她!不笑的她——

    他踉蹌一步,身上的毛孔都僨張起來。

    啊!徐夏生!

    學生奇怪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失態了,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奔到教室後頭——

    沒有。人影不見了。果然!

    他定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是他看花了,她不可能會在這裡的。他甚至不知道這此際,她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然而他卻在大白天裡,看見縹緲的海市蜃樓。

    收到那張信卡,是半年前的事。這中間的日子,他時時疑惑,這此際的她,會是在哪裡?

    明知道多想無益,他還是不禁。

    他的心,從沒有這麼失落過。可是,奇怪,好像他一開始,其實就是這樣了。他那些個年輕歲月,他一直是這樣的。所以,怎麼能算是失落?只是他的性格。

    只是……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只是忘不掉那個名字,腦際裡時而會撞進與她兩眼相對的那歲月。

    ※※※

    匆匆趕到「塞內加爾」時,已經六點過十多分了。沈冬生站在門口略微張望一下,唐荷莉已經在靠窗的座位上,正朝著他揮手。

    「塞內加爾」是這幾年新興流行的連鎖咖啡店,裡頭什麼都賣,就是不賣水和綠葉的茶。他對這種流行咖啡店其實是有些「感冒」的,但唐荷莉喜歡,她尤其喜歡店裡那種老是幽幽暗暗、其實根本嚴重供電不足的黑魅氣氛。

    「冬生,這裡!」唐荷莉嬌媚的出聲喊他,纖柔的手臂軟軟揮著,帶幾分女孩的俏皮。許多人都回頭看她。

    「抱歉,遲到了。」沈冬生匆匆走過去。

    唐荷莉仰頭對他笑一下,表示不介意。

    唐荷莉是個很有女人味的女人,她也相當瞭解她自己的魅力,舉手投足都散發應有的魅力味道。二十六歲的公關公司經理,怎麼看都十分迷人。

    「喝些什麼?」唐荷莉問。

    翻翻桌上的菜單,不是咖啡就是起士蛋糕,不是義大利面就是奶焗有的沒有的,簡直教人倒盡胃口。沈冬生略皺眉,說:

    「換個地方好嗎?」隨即搖頭改變主意:「不,算了。」

    「啊,沒關係,如果你想換個地方的話。不過,為什麼?你不喜歡這裡嗎?」唐荷莉睜睜劃得夠大的眼睛,睫毛像洋娃娃一樣濃密的往上翹。

    「不,算了。這裡就好。」豈止不喜歡,但……算了。

    沈冬生低調的妥協。解釋理由太麻煩了,他有點懶。

    服務生來,唐荷莉要了她的奶焗海鮮什麼的,他也搞不清楚,聞起來還算香,但香中有股稠膩感。他的檸檬汁則乾脆多了,不會有那種黏黏答答的膠著不舒適感。

    「怎麼就只喝這個?沒胃口?」唐荷莉關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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