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馥梅
"看來我很幸運,不用到長安城就逮到你們了。"那男子低聲呢喃,付帳後起身離開客棧。
第七章
子時剛過,南宮千令便拉著梅茹君的手,搖醒睡眼惺忪的店小二。
"小二哥,俺要結西院天字號房和南院天字號房的帳。"南宮千令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店小二的手上。"記得,天亮的時候轉告南院天字號房的客倌,說我把馬車留給他們,俺千大爺有事先走了,知道嗎?"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幽暗的室內再加上惺忪的睡眼,店小二根本看不清跟前的人,倒是那聲調讓他知道眼前的客倌是哪位,不就是那位外表像土匪,卻非常大方的大爺。
南宮千令不多話,拉著梅茹君便離開客棧。牽來馬匹,他將她抱上馬,再翻身一躍,坐在她身後。
"就請你勉為其難的和在下共乘一騎吧,小君兒。"南宮千令在她耳邊輕聲道。
她不自在的挪動身體,"為什麼要像連夜潛逃般在這種時候偷偷摸摸的離開?而且,還恢復了原貌?"
就著月光,他們不再易容,恢復本來面貌。
"我必須早些回到長安,先安頓我娘,才好面對不速之客上門。"不管如何,他都不會讓他的娘親受到任何傷害,就算是陳年往事也不許。
"南宮覺當真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梅茹君想起他之前對她的解釋,天下竟有這麼巧合的事。
"我看是八九不離十了。"他輕笑。
"這麼說……你說你爹的事是事實嘍,為什麼要說是騙我的?"她滿心不解。
"或許我只是……"南宮千令望著前方將現的晨曦,沉默了。
連他自己也摘不清楚當時的心境,也許是她那難得的一笑讓他領悟到某種他避之惟恐不及的事;也許是不想因為看見她軟化的模樣,讓自己心湖起的波瀾愈來愈無法控制……低頭望著她的頭頂,當時心慌的感覺再次襲來。
"只是什麼?"梅茹君疑惑地問。
"……沒什麼。"遲疑了一下,最後他選擇搖頭。在心裡自嘲的苦笑,原來他南宮千令竟是個……懦夫?
"我們休息一下吧!用個早膳後再趕路,今天傍晚應該就能抵達。"
"嗯。"梅茹君淡漠的低應。
他低頭望了她一眼,眼神微黯,旋即環顧四周找尋適當的休息地點,之後,在一棵大樹旁停了下來。
他跳下馬,才轉身想要幫助她下馬,她不待他幫忙,自己便滑下馬背。
"小心!"他即時扶住她癱軟的身子,就知道沒有武功的她,連續騎了兩個多時辰的馬一定腿軟。
梅茹君抬起頭來,兩人默默相望,一會兒之後,她推開他的扶持。
"我沒事。"她艱難的走到樹旁的大石坐下,定定的望著晨曦,這條路,她走對了嗎?與他繼續糾纏下去,到最後,她會變得如何呢?
她的心非常的不安,因為一直以來,她已隱隱的發現到,這個男人竟能操控她的情緒。
不,她不能再繼續任憑他擺佈了,她必須遠離他,否則她擔心自己會……
"小君兒。"南宮千令在她眼前揮著手,她在想什麼?
"什麼?!"她略微一驚,抬起頭看向他。
南宮千令深思的望著她,久久,才拿著乾糧在她眼前晃了晃。
"吃一點,吃飽了好趕路。"
她接了過來。
"謝謝。"她沒什麼胃口,但她會吃,不過不是現在。"我需要一點隱私。"她低著頭,突然道。
南宮千令微微一楞,隨即領悟。
"你可以到林子裡,小心一點,別迷路了。"他叮嚀。
"嗯。"她將乾糧收進懷裡,垂著頭往林子深處走去,感覺到身後的視線緊緊的燒灼著她的背。
"別跑太遠了。"他蹙眉望著她的背影。
"知道了。"她大聲的回應。
走進樹林,她不斷的思索著。
她必須離開他,否則她擔心自己冷硬的心會漸漸軟化,若報不了仇,她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和哥哥。
至於被封的武功,她相信師父或師祖都有能力為她解開。
現在的問題是,她該如何離開?
她可以趁現在快跑,但是絕對跑不過他,縱使長年辛苦習武,讓她的身體比一般閨閣千金好上許多,經過這幾日突失武功的不適應期之後,她也漸漸習慣這副軟弱無力的身軀了,但是要從他手中逃離依然是很困難的事,尤其她又幾乎和他形影不離
也許她可以……
思索了一會兒,她似乎已經有了腹案,轉身回到休息處。
"我們該上路了。"南宮千令已經收拾好,看見她回來,微笑地道。
"嗯。"她直接來到馬旁,待他幫她上馬後,她突然低呼一聲。"啊!"
"怎麼了?"
"我的護身符……好像掉了。"她輕觸胸口,急著想要下馬。"不行,那是我娘留給我的,我必須去找回來。"
"掉在哪兒?"
"我怎麼會知道掉在哪兒?如果知道早就撿起來了。"
南宮千令對她焦躁的語氣顯得有點訝異,不過他當她是因為掉了娘親的遺物而焦急,不以為意。
"我的意思是一個大概的地點,最後一次看到你的護身符是什麼時候?"
"我想可能是掉在林子裡吧,剛剛我進林子裡的時候還掏出來握著……那是我的習慣,在不安的時候,我習慣握著它……"梅茹君垂下頭,似乎非常哀傷。
南宮千令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一會兒才道。"我去幫你找吧!你在這兒等我。"
"謝謝……"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後,她立即"駕"地一聲,策馬奔離。這是惟一的機會,她必須成功。
突然,一聲長嘯響起,奔馳中的馬兒停了下來,不顧她的鞭策,竟轉頭往回跑,南宮千令站在原處等著。
"你……"梅茹君氣餒又憤怒的瞪著他。
"想知道我為什麼沒受騙嗎?"他來到馬旁,從她手中接過韁繩,躍上馬背重新拿回主控權。
她漠然無語,僵著身子,全身怖滿拒絕的氣息。
"以你的性情,不可能讓我知道你內心的軟弱,我知道那是你為求逼真的表演,但是過於刻意的解釋。卻成為你的敗筆。"
"如果是真的呢?"她突然問,偏過頭來定定的望入他的眼。
"如果是真的呢?難道你完全沒有一絲懷疑,懷疑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
"如果是真的,那我會很高興,不過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回頭!"梅茹君大喊,扯住韁繩強硬的要馬匹回頭。
"小心點,你不想跌下馬吧?"
"回頭!"她再次喊道。
南宮千令望著她好一會兒,才讓馬匹回頭,來到他們方才休息的地方。
她不發一語的躍下馬匹,跑進樹林裡。
"等等!"他連忙跟在後頭!把扯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裡?"
她眼中帶淚,瞪著他良久,才抬起另一隻手遙指向前方。
他循著方向望過去,一開始並沒有看見什麼,直到她掙脫他的箝制,走到一棵樹下,這才看見掛在樹枝上的一條紅繩,末端綁著一個護身符。
錯愕的望向她,他張嘴想說什麼,卻只能啞口無言的看著她拿下護身符,冷然的經過他回到馬旁。'
"我一直知道你想離開,可是卻沒料到竟是如此迫切,讓你不惜以你娘的遺物做餌,捨棄也無妨!"他看著自己上馬的她,站在一旁沒有跟進的意思。
她沒有辯解,只是冷冷的望著前方。
"我讓你離開。"
她訝異的望向他。
"我恢復你的武功,讓你離開。"南宮千令補充道,將她扶下馬背,解了她的穴道。
感覺到封住的內力漸漸恢復,她儘是不解的望著他。"為什麼?"
"何必問為什麼?你想離開,我讓你離開,如你所願,不好嗎?"他淡淡一笑,從馬背上拿下自己的東西。"馬匹讓給你。"
他走了!
梅茹君凝睇著遠去的背影,她終於自由了,連武功都恢復,這會兒她終於可以前去和那狗官一決生死,她應該迫不及待的離去,可為什麼無法動彈?為什麼她的心好像失落了什麼?
"你想讓我欠你更多嗎?"在意識到前,她已經脫口而出。
他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見她策馬走近,微訝地揚眉。"怎麼了?"
"我尚欠你六萬兩銀子,現在你又要讓我多欠你一匹馬嗎?我不喜歡欠債,所以我會繼續留下來,直到償清為止。"梅茹君冷硬的說,撇開臉不願看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南宮千令微微一笑,知道這是她最大的讓步了,所以他沒有多說什麼,直接翻身上馬背。
"你知道以一個侍女的工資,要償還六萬兩銀子需要多久的時間嗎?"
梅茹君沒有回答。
"一輩子也還不完,小君兒,一輩子。"
***
她變了。
她知道自己變了,因為如果她還是往常的自己,那麼從他說欠他一輩子也還不完時,她一定會很後悔沒有和他分道揚鐮,可是她竟然只是冷冷的輕哼一聲,心裡卻一點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