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決明
𨪜𨪜牛捨棄緊咬下唇，同道：「我並不打算恢復一身……無用的武藝，況且我和赤芍乎靜地生活在深山裡，不會與人結怨。」他不想要那一身曾是殺人工具的武功，他不想要擁有那種今人膽寒的黑無常絕藝！
𨪜𨪜「看來，你並不明白你所娶何人。」皇甫交疊起長腿，仰首覷睨著他。「赤芍那丫頭的醜姿也能讓眼光淺薄的世人稱為天下一等大美人，雖然我相當不認同，不過這世上瞎了狗眼的人多如過江之鯽。男人的劣根性你我都心知肚明，赤芍除了脾氣暴烈及深諳煉毒之外，一招半式也便不全，倘若有朝一日，她的容顏或性子為你們帶來困擾，你拿什麼保護她？那一身蠻力？」他嗤笑一聲，明白告知憨妹婿可能遇上的麻煩。
𨪜𨪜「我……」
𨪜𨪜「雖然我與赤芍處得並不如一般兄妹親密貼心，但我仍舊不希望看到她陷入任何險境，畢竟它是我唯一的妹妹。」
𨪜𨪜皇甫起身來到牛捨棄背後，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傳來。「你要弄清楚，我並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而是要求——至少，你必須恢復五成以上的功力，足以保她及自保。」
𨪜𨪜嗓音甫結束，皇甫的食指已落在牛捨棄背脊穴道之上，毫無前兆地使勁一壓，炙熱難忍的刺痛瞬間湧上牛捨秉全身，今他雙腿一軟跪地不起。
𨪜𨪜半晌，取代刺痛而至的是源源不絕的力量漲滿奇經八脈，恐懼感亦排山倒海而來！
𨪜𨪜「大舅子，我不想要這種力量——」牛捨棄咬緊牙關，抵抗猛烈似潮的精氣。
𨪜𨪜「你必須要。你以為赤芍會在這裡待多長的時間？之後誰來為她運功排毒？」皇甫毫不遲疑，甚至完全不顧牛捨棄的意願。
𨪜𨪜隨著力量恢復，豆大的汗珠滴落牛捨棄撐地的掌背，十指緊緊扣抓地板，他感覺到昔日的一切又回到他的軀殼之中——武藝、記憶，以及那深沉的內疚和罪惡！
𨪜𨪜皇甫自然沒遺漏牛捨素的異樣轉變，他扣住牛捨棄脛腓關節處的穴道『陽陵泉」，穩住筋脈間奔騰紊亂的氣流。
𨪜𨪜「啊——」牛捨秉痛吼著。
𨪜𨪜「你恢愎武功之事只有你我知道，你大可繼續在赤芍面前的隱瞞一切。防身之武絕不會對於你的平靜生活造成困擾——只要你不以它為惡。」皇甫附加但書。
𨪜𨪜跪伏在地板上，渾身冷汗的牛捨棄氣喘吁吁，已沒有再掙扎抵抗。
𨪜𨪜原先混亂的思緒在皇甫短短一句「不以它為惡」下，竟霎時清澈如水，牛捨秉不斷反覆眨眨眼，兩拳收緊、放鬆，再收緊……
𨪜𨪜消失了？那些雜亂交錯的幻影及聲響？
𨪜𨪜皇甫再度坐回椅上，撥弄幾縷垂落銀絲，牛捨秉抹去滿頭大汗，也在地板上坐直身子。
𨪜𨪜「感覺如何？」皇甫挑起劍眉問。
𨪜𨪜「很複雜……好像是以前的自己，但又少了些什麼、多了些什麼。」牛捨秉喃喃自語，茫無頭緒的腦海中是一片空白，與他甫踏入皇甫府內絲毫無差別，但體內文洶湧著全新的力量。
𨪜𨪜「那就是沒啥感覺。好了，寶春差不多也該採齊藥草了，你到澡間丟幫她燒製藥草水吧，千萬則將赤芍及我的搞混，我去瞧瞧十九那邊的情況。」
𨪜𨪜牛捨棄還有些怔忡，許久才茫然回他一聲「喔」，一溜煙地離開書房。
𨪜𨪜皇甫攤開右手掌，動動發疼的食指。方才為牛捨秉點穴時，竟教他體內猛鷙深鎖的內力給反傷。
𨪜𨪜他輕笑低語道：「傻妹子，看來你挑到一個不簡單的相公呵。」
𨪜𨪜十九為皇甫赤芍運功到一段落後，牛捨秉匆匆捧著滾燙的草藥水來到她昔日的閨房。他小心翼翼剝去皇甫赤芍被汗水浸漬的衣物，擰乾毛巾，擦拭掉自她寸寸肌膚泌出的碧綠色毒汗。
𨪜𨪜「赤芍，你還好吧？」他動作盡量溫柔，生怕碰壞臉色慘白的娘子。此時的她像個脆弱無助的琉璃娃娃——當然是指她不開口說話的時候。
𨪜𨪜「嗯，老實說，很舒服。」皇甫赤芍吁吐悶氣，老卡在胸口的淤塞像霎時讓人給打通，連呼吸也變得清爽許多。「我大哥單獨找你做什麼？」
𨪜𨪜「大舅子在盡他身為哥哥的……權利。」在她的目光探索詢問下，牛捨棄不敢說謊，卻又不知如何表達皇甫強迫自己恢復功力一事。
𨪜𨪜不見得願意做而必須做的事，稱之為「義務」。
𨪜𨪜不見得必須做而願意做的事，稱之為「權利」。
𨪜𨪜他老覺得大舅子強逼著替他診治，是基於某種權利，因為大舅子在診治過程中滿臉奸笑，快樂得很。
𨪜𨪜「權利？別跟我說那怪胎老哥握著你的手，告訴你『我把我最珍視的寶貝妹妹交給你」之類的肉麻話。」皇甫赤芍皺起鼻，她絕不相信牙尖嘴利的兄長會請出這種貼心話，否則他們兄妹也不會相處如此惡劣。
𨪜𨪜牛捨棄盤起她如黑綢光亮的青絲，布巾抹上白玉香頸。
𨪜𨪜「你大哥以一種很實際的方式在表現他的疼愛。」牛捨秉笑道。
𨪜𨪜這對兄妹明明心裡對另一方又佩服又憐愛，可惜不擅表達之下，只能以互相調侃爭吵的模式相處，就像兩隻渾身硬刺的動物，想擁抱對方卻往往不小心刺傷彼此。
𨪜𨪜「不懂。」皇甫赤芍瞳間寫滿不解，要求牛捨棄更進一步解釋。
𨪜𨪜「他為我診療，恢復大半的功力。」牛捨棄坦言道，他不想欺瞞她。
𨪜𨪜皇甫赤芍睜圓杏眼，「你怎麼會願意？」他不是痛恨死了那身絕世武藝嗎？
𨪜𨪜牛捨棄投給她失笑的淘氣眼神。
𨪜𨪜她瞬間瞭然。「是不是他強迫你？！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根本就不明白你的過去及掙扎，憑什麼這麼自私？！」
𨪜𨪜她憤而起身，忘卻自己一絲不掛，猛拉開木門往外衝，牛捨秉飛快解開自己的衣衫包覆住準備「裸奔」的怒火雄獅，不讓春光外洩。
𨪜𨪜「沒事的，我沒事。」他雙手圈摟住暖熱香軀，不斷向她保證。
𨪜𨪜「可是……」皇甫赤芍好生內疚地反握住他的手掌。
𨪜𨪜「你大哥說得對，我必須要有所覺悟，我娶到的妻是個多麼美麗絕俗的女子，為了你，也為了肚裡的寶寶，我必須要有雙堅強的羽翼保護你們。」
𨪜𨪜「我可以保護你，我不是弱女子，我是皇甫赤芍。我不需要你為了我而強迫自己收回那身殺人武藝，那不是你心甘情願呀！如果我的容貌會帶來任何不便，要我毀了它也無妨，我一點也不曾在意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以為自己就快要拯救了你，拯救那個從滿手血腥的黑無常轉變成滿心歉疚的牛捨秉……』
𨪜𨪜牛捨棄將額抵在她肩窩，輕聲笑道：「我還是牛捨棄呀。」他抬起頭，讓皇甫赤芍清楚看見他眸子裡的清明及憨厚。
𨪜𨪜「可你不是恢復了……」她大哥不是將他所有的毛病都治好了嗎？包括武功及她最眷戀的樸拙傻牛的性子？
𨪜𨪜「只有一半的功力。其他的混亂在我腦中快速閃過一圈，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仍是我，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改變了什麼之前，我已經坐在這裡幫你擦身子。」牛捨秉聳肩，並展開雙臂，讓娘子瞧瞧自己是否有何異狀。
𨪜𨪜皇甫赤芍仔細檢查他黝壯肌肉及黑髮，從頭至腳絲毫不敢遺漏——確定眼前的男人依然是她的大笨牛，最可愛的牛捨棄。
𨪜𨪜皇甫赤芍圈抱住他的腰間，響亮有聲地送上兩個香吻。
𨪜𨪜「皇甫世家的人有種今人莫名心安的特質，透過言語、舉動，甚至是小小的一抹笑容。你和你大哥真的很相似。」牛捨棄讚道，人掌滑上她娟麗的面頰，換來娘子絕艷一笑及輕輕以臉磨蹭他掌心的調皮撒嬌。
𨪜𨪜「不只樣子像，連惡劣的性子也一樣。」皇甫赤芍自嘲道，這是她首次承認自己相似於兄長。「不過我還是很氣他，他就是這種人，總是不顧別人的意願及想法，一意孤行，說穿了就是自私。雖然這一次，他自私的理由是我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妹妹……」她吐吐舌。
𨪜𨪜「怎麼會？我就很喜歡你呀。」牛捨棄舉起右手，滿臉肅穆認真。
𨪜𨪜「當然，你親親娘子是如此可愛又美麗，外頭的鶯鶯燕燕哪比得上？」皇甫赤芍驕傲得下巴都快頂上天了。
𨪜𨪜她穿戴好牛捨棄遮上的衣物，取出小瓷瓶收集那盆擦拭她身子的藥草水。
𨪜𨪜「赤芍，你在做什麼？」
𨪜𨪜「收集毒液呀，我想留些下來煉毒。阿牛，這盆毒水恐怕得放上數天，任它揮發，之後空木盆得用火燒成灰燼。」
𨪜𨪜「要這麼麻煩嗎？倒在湖中或土裡不就好了？」牛捨秉盯著綠色液體，發現它緩緩冒出白煙，不禁大吃一驚地向後退。「這水怎麼在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