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決明
𨪜𨪜離開皇甫府邸將近五年的光陰，她與大哥誰也不肯先低頭道歉，兩人體內的毒就拖延了下來，每每她毒一犯，便會想到遠方的大哥也正以不同的方式承受相似的痛苦。
𨪜𨪜牛捨棄疼惜地擦著她的淚，「倔強的丫頭，事實上你很敬佩你大哥對不？」
𨪜𨪜她從不當著他人的面前誇讚她大哥，但每次一提到她大哥，眸中那晶亮的神釆是瞞不了人的。
𨪜𨪜「嗯，他好聰明的，我爹爹書櫃上的醫書，他看完一遍後甚至能全部倒著抄寫一遍，只要是他想救、要救的人，幾乎從沒有一個人在他手上斷氣。每次只要他自信的笑，你就會覺得所有困難的事都能迎刃而解……他就是那樣的人。」皇甫赤芍唇角勾勒著以兄長為榮的驕傲。
𨪜𨪜「要不要回去看看他？」牛捨棄問道。他希望赤芍體內的毒能早日解去，也希望赤芍兄妹倆能化干戈為玉帛。
𨪜𨪜「我不要先低頭……」她嘟起嘴，拉不下面子。「除非他啟下身段請我回去，否則我一輩子都不要回去。」
𨪜𨪜「都這種時候了還嘔氣？」牛捨秉不明白究竟是何等嚴重的爭吵，能讓血親兄妹鬧到分家的地步。
𨪜𨪜「我不管——」皇甫赤芍一跺腳，忘卻指間還捻著珍珠藥丸，手一鬆，藥丸呈拋球狀用飛出去。
𨪜𨪜「啊——」
𨪜𨪜「啊——」
𨪜𨪜夫妻倆急忙同時彎身要撿，太過合作的情況下，額頭互擊，疼得兩人捂頭痛叫，忽略了珍珠藥丸一路涼到桌下，讓偷偷趴在桌下午睡的「一黑」——牛捨秉一年前撿回來的大黑狗給吞下肚丟。
𨪜𨪜「我的藥！」皇甫赤芍驚叫。
𨪜𨪜「一黑！快吐出來！」牛捨秉衝上前搶救。
𨪜𨪜咕嚕一聲，一黑打個大哈欠，哪裡還有珍珠藥丸的殘渣？
𨪜𨪜牛捨棄抓起一黑，以倒立方式，努力要它吐出珍貴的丹丸。
𨪜𨪜「拿刀來！拿刀來，趁藥丸還沒化之前——」皇甫赤芍叫道。
𨪜𨪜「不可以殺它，不要被一黑！」他將一黑緊緊護在身後，猛搖頭。
𨪜𨪜皇甫赤芍急得胸脯上下激喘，「那顆珍珠藥丸是劇毒呀！」難不成他還以為珍珠藥丸是讓有病的人吃了治病，沒病吃了強身嗎？
𨪜𨪜牛捨秉臉色刷白，驚怕地問：「有多毒？」
𨪜𨪜「我整個藥櫃上的毒藥毒粉也不及它的一半呀！」
𨪜𨪜「那……那沒有解藥嗎？」牛捨素與一黑四目相交，同時流下驚慌淚水。
𨪜𨪜「有。」皇甫赤芍扭曲的面容上強扯出一抹難看至極的笑，「叫我大哥咬它一口，以毒攻毒。」
𨪜𨪜當初珍珠藥丸完全是針對她大哥身上的毒所配製，所謂藥即是毒，這一小顆的珍珠藥丸足足周上百餘種的劇毒藥引混合煉製，除了早已身中劇毒的大哥能嘗之外，其他人吃了只有重新投胎的份。
𨪜𨪜「一黑:」牛捨秉難過地抱緊黑狗。
𨪜𨪜「嗚……」黑狗配合地為自己哀號數聲，霎時間屋內人狗同哭，又吵又鬧。
𨪜𨪜皇甫赤芍沒空陪一男一狗做些沒助益的事，她在藥櫃前翻找瓷罐，扳開牛捨秉的手掌。「借一下。」她拎回黑狗，將全部瓷罐裡的藥粉一古腦地灌入狗嘴。
𨪜𨪜「嗷嗚——嗷嗚——」黑狗努力掙扎，人間酷刑活生生在牛捨秉眼前上演。
𨪜𨪜「赤芍……」
𨪜𨪜「閉嘴:我沒空理你！」她揮去滿頭大汗，抽掉更多的瓷瓶栓布，重複著施暴的舉動。
𨪜𨪜牛捨秉接收到黑狗求救的哀哀目光，二度為它請命，「它……它只不過吃了你一顆藥，別、別這麼對它……」
𨪜𨪜「阿牛，把另一櫃裡的瓶瓶罐罐全拿出來。」皇甫赤芍懶得理他，直接命令。
𨪜𨪜「呃……喔:」他怔忡片刻，急忙照她吩咐，開完一櫃換一櫃，苴到滿地只剩大小空瓷瓶、藥粉殘渣、兩個累癱的人及一隻嘴部浮腫、叫破嗓子的黑狗。
𨪜𨪜「一黑？」牛捨秉拍拍已由黑狗被各色藥粉染成五彩繽紛的花狗。
𨪜𨪜「嗚嗚……」它回應兩聲，表示它還活著。
𨪜𨪜「暫時沒事了。」皇甫赤芍踢開雜亂藥瓶，花費了她所有的毒粉來救這佳愛吃的笨狗！她惡狠狠瞪著一黑，「吃呀！你再吃呀！愛吃就讓你吃個夠！下個月你毒發之前，咱們再來重複方才步驟。別想逃走呵，我敢保證，你毒發時的暘穿肚爛比灌藥來得痛苦百倍。」她輕吐威脅，滿意地看著它抖如殘葉、噤若寒蟬。
𨪜𨪜「一黑會變成怎樣？」牛捨秉馮嬌妻擦丟頰邊香汗，投給癱軟一旁的黑狗同情的目光。
𨪜𨪜「變成怎樣？」皇甫赤芍偏頭想了想，突然擊掌大笑，「哈哈，藥狗！一黑會變成全中原頭一隻的珍貴藥狗！」
𨪜𨪜「藥狗？」那是什麼玩意兒呀？
𨪜𨪜「藥狗和樂人有異曲同工之妙，所謂藥人便是自小以各類藥草餵食，使之習慣各式藥草之毒性或藥性。藥人不僅是極致的毒藥，對於用藥能人更是不可多得的藥中聖品，他之所以珍貴，在於很少有藥人能撐過三次全身藥草毒性互長的劇痛而存活下來。現在咱們一黑吃下比樂人一生中所需嘗遍的草藥還要多、還要強烈數倍的毒粉還能不死，不稱藥狗稱什麼呢？」她蹲下身揉揉一黑的頭，讚賞不已，「現在普通人只要讓一黑咬上一小口，很快就會毒發身亡呢。」
𨪜𨪜牛捨棄立即摀住一黑的嘴，「一黑，從今天開始不可以隨便動口，知不知道？」他認真訓誡黑狗，一黑也乖乖點動狗腦袋。
𨪜𨪜「它敢不聽話，咱們就把它燉了補身。」皇甫赤芍奸奸地賤笑。
𨪜𨪜「它會聽的、它會聽的。」牛捨素與黑狗同時努力的、用力的點頭保證。
𨪜𨪜何必如此緊張？她又不會真的烹了它，整鍋的毒湯毒肉，她可敬謝不敏。
𨪜𨪜眼前最今她頭痛的是空空如也的藥櫃、藥瓶。
𨪜𨪜「拜這只笨狗所賜，我恐怕得上山採藥材。」她甩給它兇惡一眼。
𨪜𨪜「我可以幫你。」牛捨棄拍胸脯，願為嬌妻所奴役。
𨪜𨪜「免了、免了，讓一黑丟幫我背竹簍就衍了。」一個連「血竭」與「續斷」兩種完全扯不上關係的藥材也分不出來的男人，還是少跟在她身後絆手絆腳、拖累它的行程，並且胡亂採摘雜七雜八的野草。
𨪜𨪜「那你大哥的救命丹藥……」全入了狗腹。
𨪜𨪜「煉珍珠藥丸的材料很麻煩，這種鳥不生蛋的偏遠邊疆不可能找得到，以後的事以後再煩惱吧。」希望她老哥的命硬得連閻羅王也不敢收。
𨪜𨪜「我有疑問。」牛捨秉舉起右手，等待娘子點召他發言。
𨪜𨪜「乖，說。」
𨪜𨪜「你大哥不是神醫嗎？他自己不會解身上的毒嗎？」既然皇甫老哥是如同赤芍所言的天人，赤芍能為他煉製的藥丹，他自己會煉不出來？
𨪜𨪜皇甫赤芍甜甜一笑，「那你覺得你可愛的娘子有沒有本事解自己體內的毒？」
𨪜𨪜「對哦，為什麼你們兄妹都……」明明能自己來的事，為何要死拖活拖，甘願承受毒發的劇痛？
𨪜𨪜「絕對信任。他信任我，如同我信任他。」皇甫赤芍寵溺地拍拍呆呆相公，他們兄妹雖然相處方式詭異，但共同經歷許多痛苦及快樂的往事，對彼此的情感已非言語所能形容。「我和他曾一同立誓要解去娘親身上劇毒，可我們兩個都無法做到，眼睜睜見娘親扭曲著慈容，一口一口嘔盡血——這個痛苦污點永永遠遠烙在我們心頭，想救又不能救的無力感緊緊束縛著我們，不急著解丟體內作怪的毒，一方面是懲罰自己，一方面是不想否定掉對方的努力。」
𨪜𨪜「你們兄妹真是怪人……」牛捨秉將嬌妻的螓首安置在自己胸膛最溫暖的位置，讓自己的心跳聲伴隨著她，淺笑道：「我真想見見你大哥。或許，它是另一個『皇甫赤芍」。」
𨪜𨪜翌日，趁著皇甫赤芍牽著一黑上山採藥之際，牛捨棄將整個屋子清掃一遍，喂完家中寵物二黃三花四白，並煮好一頓午膳，乖乖等待親親娘子回來。
𨪜𨪜等到菜冷湯涼、等到日頭西墜、等到月娘露笑，他果呆盯著門板。
𨪜𨪜奇怪，赤芍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曾遇上危險，例如黑熊、野狼、毒蛇或……存心不良的登徒子？！
𨪜𨪜一思及此，牛捨秉急跳而起，嚇壞在一旁昏昏欲睡約三隻牲畜。
𨪜𨪜他收拾簡單工具，猛然拉開門板，卻導致站在門口的來人微微怔忡地回視他，看來是讓他突然開門的舉動給嚇上一跳。
𨪜𨪜牛捨秉看清來人的面容，緩緩露出苦笑。
𨪜𨪜「好些年不見，不請我進去坐？」來人露出淺笑，白色儒衫襯托出塵容貌。
𨪜𨪜「我得先去找我娘子。」牛捨棄目前只擔心愛妻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