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林芷薇
喬飛沒有掙扎也沒試圖要掙脫他,深沉銳利的眼眸冷靜地盯著藍斯,兄弟倆氣焰張狂而詭異地對峙。
突然,藍斯暴喝一聲,狠狠地摔開喬飛,怒吼:「不准你用那種眼光看我,不准你同情我!滾出去,你給我滾。」
被他用力一摔,喬飛整個人撞到牆上,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古銅色的胸膛,一縷髮絲垂在眉際,依舊一語不發地盯著藍斯。只是,眸中不再有戲謔與玩笑;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測的糾結情感與痛苦,良久,他才低沉地開口:「我從來沒有同情過你,你該明白……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巨人二哥!」
藍斯猝然轉身,火速地取下一瓶酒,一古腦地灌下去,辛辣苦澀的酒味一路直直衝人他胃底和腦門。
喬飛過來搶走酒瓶皺起劍眉:「別喝了,你根本不是酗酒的料。藍斯,你振作一點!我不相信你會因這次打擊而一敗不起,你看著我!」
藍斯冷漠地隔開他的手。「你也是來勸我回宮去的?」
「回宮?」喬飛灑脫一笑:「不,那種要死不活的鬼地方,我自己都懶得住,更不會勸人回去。藍斯,我只希望你善待自己——」
藍斯舉起手阻止喬飛未說完的話,由書桌抽屜中取出一張紙,面無表情地遞給他。
「最後一份檢驗報告,我兩個月前剛拿到的。」
喬飛深吸一口氣,拿著紙的右手竟微微顫抖,這一刻他無法再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樣;他害怕閱讀上面的文字。
藍斯,是他最敬愛的二哥……他不願失去他。
檢驗報告上第一句躍人喬飛眼中的,就是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句話。
依以上的精密檢查與病人生理跡象檢視,病人最多尚有半年的生命……
喬飛愕然地抬起臉。
「千真萬確。」藍斯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彷彿在說別人的事。「在丹麥,母親根本不讓我知道自己的病情,也不准御醫告訴我。所有的御醫說法全是一致的——殿只是小毛病,只要細心醫便會痊癒.最好住院休息一陣子……我私下前赴英國和法國,隱瞞真名找了王家最大的醫院檢查,王家的答案也全相同——只剩半年」
血色「刷——」地自喬飛臉上褪去,似有人掐住他喉頭般,他說不出半句話,浪跡天涯的他只輾轉聽到二哥生病了,沒想到竟是……
不!病發才短短兩個月,竟……
藍斯又抓起一瓶伏特加,不摻水就直接灌下,冰冷地繼續道:「我不願回國,我知道母親會想盡辦法救治我,但我不願馬上被送入醫院。像白老鼠般接受一連串的治療與折磨,你別忘了,我也是個醫生,我知道回去會受到什麼待遇,我要活得有尊嚴,」他鷙猛地嘶喊:「就算要死,也要有尊嚴地死去!」
「二哥……」臉色慘白的喬飛想抓住他。
藍斯平靜地揮開他的手。「別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絕不會和你回丹麥或上醫院,我的身體狀況我最清楚,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絕不輕易放棄。你回去吧,若真的想幫我,就回丹麥幫我照顧母親與父親。」藍斯向前一步打開門。
喬飛無言地望著他,欲言又止。藍斯眸底的堅毅倨傲已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答案——堅若磐石、無法撼動的答案。嚥下已到唇邊的話,喬飛沉穩地一笑:
「我明白了,保重。二哥,我在丹麥等你。」
重重拍了藍斯的肩後,喬飛大跨步走出去。
聽到關門聲以及喬飛下樓的聲音,藍斯整個緊繃的情緒才鬆懈下來,他緩緩地滑坐在地板上,無的藍眸茫然地投向窗外……霧濛濛的倫敦,灰暗的倫敦。
只剩半年!
不管你接不接受、願不願意、甘不甘心、鐵錚錚的事實就是擺在那等你——半年!你的性命絕不會超過半年。
從小到大,他所負的國家民族之重任並不比太子大哥雷恩少。他一坐下來就是第二順位繼承人,接受與大哥完全相同的教育與訓練,在病發之前,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性命是屬於全丹麥子民的。
他一直是丹麥民眾敬仰的藍斯王子,奧菲莉亞女王引以為傲的子嗣。天資優異的他未滿二十歲即修完所有的大學學分,二十二歲即自哈佛拿到政治與經濟雙料博士,二十六歲前再拿到醫學博士學位,而今,二十七歲的他已是奧菲莉亞女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擔任要職以來頗多建樹,亦深得民眾之愛戴。
但,不久前在滑雪場昏倒,醒來後莫名的皮下出血,一連串的精密診治終於得到結果……敗血症!
之前沒有任何徵兆,也檢查不出病因。醫生推測唯一的可能是隔代遺傳,因為藍斯的祖先也有人得這種病死去。
他的身體機能會逐漸衰退、壞死……終至不治。
不……這不是真的!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
極度絕望與憤怒的他,在一片混亂中離開皇宮,離開丹麥。
他受夠了!快瘋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人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是老天興之所至所開的一場玩笑嗎?
渾渾噩噩地衝入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藍斯瘋狂地任冰冷衝擊他的身體、他的腦子、他的靈魂。
半小時後,全身是水的他喘著氣趴在洗面台上,冷冷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打濕的頭髮貼在臉上,狼狽不堪,眸底有兩簇最危險懾人的烈火,熊熊地、激烈地焚燒著,幾乎要噴出來。
過去二十七年來,他時時刻刻無不小心謹慎。為了丹麥皇室、為了身負的重任,他不敢說錯一句話,更不能走錯任何一步。全國的人民都瞪大眼睛看著皇室的表現,新聞媒體更是虎視眈眈,絕不會錯過任何風吹草動,費盡心思地想挖出向來嚴謹自律的藍斯王子的緋聞。
他沒有任何一刻是為自己而活,早在出生的那一剎那,他即已注定一生一世都是丹麥皇子,永遠與「自由」這二字無緣。
但這一切,全結束了。
他已為女王、為全國人民活了二十七年了一個只剩下半年性命的人,應有權決定如何走完自己最後一段人生吧!
髮梢上的水珠不斷滴下來.陰鷙如豹的冰冷藍眸閃著最森寒的決定。
他要真真正正地為自己活一次!
不管任何約束與規範,放肆地、放浪形骸地耗盡最後半年!
第三章
雖然仍有點陰陰的,但在多雨的倫敦,這已經算是好天氣了。
唐琉璃一身皮外套、牛仔褲加短靴,騎著重型摩托車俐落靈巧地穿越市區後,停在一家咖啡館門口。
推開厚重的木門,撲鼻的香味也迎面而來,蘇雨葵和谷靜彤坐在靠窗的圓桌,一見她進來立刻招呼:「琉璃,這裡。」
琉璃一坐下來,靜彤立刻推盤核桃派過來。「幫你點的,仍喝Espresso?」
「不!」琉璃搖頭:「我昨夜K書到清晨六點,睡不到兩個小時又去趕早上的課。已經一口氣謀殺了三杯Espresso,不能再喝了,頭痛死了,我喝茶好了。」
琉璃正渴,接過雨葵的杯子就喝。來英國這些日子,她在不知不覺中也學會當地人的喝茶方式——先把牛奶注入杯中,再緩緩地倒人紅茶,這樣可以使牛奶與茶充分混合,口感特別甜郁香醇。
這三個女娃一路由北至南玩到倫敦後,便開始在倫敦上短期課程。住在琉璃家的倫敦別墅,三人選修的課不盡相同。
「琉璃,待會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國王路尋寶?」雨葵興奮地道:「昨天上英語課時,班上的Clara告訴我,想尋寶往雀兒喜區去就沒錯了。裡面的國王路是倫敦最有名的古董區,那邊有許多古董攤耶。」
雨葵是百分之百的古董迷,尤其偏好古董耳環、做工精緻的刺繡服飾,還有維多利亞時代的宮廷禮服。喔!雨葵真是愛死了!巴不得一頭鑽入歷史課本,活在那時代。
「古董?」琉璃不客氣地打了呵欠:「你們去吧,我對比我還老的東西沒有興趣。我下午要去喬頓區(Chawton走訪珍·奧斯汀的故居。)」
琉璃一直很喜歡珍·奧斯汀的作品,著名電影「理性與感性」、「傲慢與偏見」、「愛瑪」……均出自這位偉大的女作家之原著。
「不過是一棟再普通不過的房子嘛,有什麼好看的?」法國來的妮可過來加入她們,她也是短期學院的同學。「琉璃,我發現你對作家的故居特別有興趣耶。每天一下課,不是聽你去找華滋華斯的紀念博物館,就是濟慈、拜倫,或D。T勞倫斯的故宅。幹嘛呀?年輕女孩何必這樣浪費青春,枉你空有一副高挑的好身材卻不知好好打扮。走,我帶你去哈洛斯百貨好好地採買Gucci、DonnaKaran、RomeoGigli、MaxMara等精品。穿的漂漂亮亮的,我那兒還有全套Chanel的化妝晶,可以幫你上今年最流行的妝,晚上到我朋友所舉辦的湖邊Party去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