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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瑾鴦

    在這份領悟下,他的心變得更敏感、更脆弱,因此他用盡一切力量為自己砌了一道銅牆,為自己的靈魂提供一份安全感。

    「你長得很像舅舅。」袁萃英的話雖不帶一絲惡意,劭深卻很想告訴她,這句話對他而言是奇恥大辱。

    「你長得比我更像他。」劭深冷冷的指出,在隼棠尖銳眼神的注視下觀察她的反應,靜靜等待她咬下或避開這道明顯的餌,但她只是微微一笑。

    「我也這麼覺得,大概是我媽媽和你爸爸長得太像了,兄妹長得像有個好處,即使被拆散,還是很容易認得出來。」她似乎意有所指,但劭深說服自己別太鑽牛角尖,因為他們是一對從未相聚過的姊弟,何來拆散之有?

    「她老是擔心我哪天被人抓去當養子,都怪我小時候太皮了,爸常威脅說要把我送給別人。」隼棠笑著打圓場,萃英沒有駁斥他的解釋,不變的微笑彷彿在告訴劭深,他的猜測和試探都是多餘。

    「你是不是從樓梯上摔下來過?怎麼連臉都摔傷了呢?」就一個虛弱的病患來說,萃英的體力顯然還很足夠,劭深從沒見過如此憔悴的人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這是打架打來的。」他頭一次向人解釋自己傷痕的來源,也許是為了嚇嚇這朵病入膏肓的溫室花朵吧!

    「你會打架?」萃英看起來既興奮又驚異,隼棠則在病榻旁不安的撫平床單上的皺褶。

    「野孩子都會打架。」劭深帶著鄙夷的心情等待他們臉上浮現厭惡。

    「改天你得教隼棠幾招,」萃英笑咪咪的,「免得他老被人欺負。」

    「有保鏢保護,幹嘛跟一個野孩子學打架?」劭深斜瞪隼棠一眼。

    「饒了我吧!我可不想讓保鏢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身邊,和女朋友約會時就啥也別做了。」隼棠苦著臉,萃英輕笑出聲,劭深也差點露出笑容。

    「要我教你也行,不過你得付錢。」劭深的條件令隼棠和萃英目瞪門呆。

    「我要付錢?」隼棠低聲重複他的話。

    「你以為我是被人白打到大的嗎?」

    「我當你的家教還不夠抵我學打架的學費?」隼棠的表情開始扭曲。

    「我可沒求你當我的家教。」劭深雙手抱胸,不可一世的說。

    「你要收多少?」隼棠無可奈何的問。

    「一個月一萬塊錢。」

    「一萬?你這分明是在坑人!」隼棠尖聲抗讓,「你起碼打個對折。」

    「憑什麼?」劭深不以為然的挑起一道眉。

    「我是你表哥吔!」

    「兩天前我才認識你。」他的態度表明了「別用親戚關係來壓我」的訊息。

    「你們兩個好像女人似的討價還價。」萃英咯咯輕笑,卻不幸引起一陣乾咳,隼棠連忙過去輕拍她的背,餵她喝下一杯水後,她的咳嗽才緩下來,臉龐卻因用力而漲紅著。

    「這樣吧!我出一半,當做參觀費。」萃英繼續之前的話題。

    「你要看我學?」隼棠驚訝地問。

    「嗯,每天待在這裡好無聊,我坐在輪椅上,不會妨礙到你們吧?」她充滿期待的看向劭深。

    「不會。」他冷淡地回答,看見她鬆了一門氣。

    「不過學費不能再低嗎?一萬塊對我們這兩個沒工作的人來說,好像太高了點。」萃英再度期待的問,這次連隼棠都流露出懇求的目光。

    其實劭深也不是真的有意收這麼多錢,只是想捉弄他們一下罷了。

    「五千元,不能再低了。」他的讓步令隼棠眉開眼笑,而萃英本想展露出更燦爛的微笑,但她一扯開嘴角便開始咳嗽,咳得彷彿肺葉已經揪成一團,隼棠趕忙找來特別看護,最後,劭深和隼棠都被趕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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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劭深在後來的兩個星期中過得相當愉快,隼棠教他功課,他教隼棠搏擊,萃英則總是在他們身邊觀賞、輕笑。他們不會排斥劭深的身份、不會對他的缺乏教養皺眉、不會惡意捉弄他的自尊心,更不會諷刺他飛上枝頭當鳳凰的處境,在他們臉上,劭深看過這輩子最多次針對他而揚起的微笑。漸漸的,他接受隼棠和萃英成為他的家人,雖然他的態度依然冷淡,但相較於其他劭深根本置之不理的蘇家成員,隼棠和萃英在他心中的地位顯得重要多了。

    劭深是最後一個聽到萃英說話,也是最後一個看見她張開眼睛時的人。那天早上隼棠去學校上課,萃英要求劭深陪她列庭院去曬曬太陽,劭深即使擔心外面的冷風會使她的病情加速惡化,他還是無言的答應了,因為他看得出萃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抱她坐進輪椅,推她來到庭院的草皮上,依她的要求抱她坐在院中的木椅上後,自己也跟著坐在她身邊。

    「好溫暖。」萃英歎道,閉上眼、仰起頭面對和煦的陽光。「劭深,你來到這裡以後,有沒有特別想念的人?」

    「沒有。」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甚至不想你媽媽?」

    「想念那個愛享樂甚於愛家人的女人?多餘!」劭深嗤鼻道。

    「我很想念我媽媽。」萃英的口氣中帶著濃重的懷念,劭深不語,他相信她正要告訴他,藏在她心底很久的秘密。「隼棠一定已經告訴你,我是你親姊姊的事了吧?」

    劭深依然沉默著,他一點也不驚訝萃英會這麼問,因為他老早就感覺出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他是不是還告訴你,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就是他舅舅的女兒?」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而且也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是故意試探你的,不是嗎?」劭深凝視著樹上搖搖欲墜的枯黃樹葉,即使不看她,也感覺得出她正微微一笑。

    「十二歲那年,我就知道我真正的父母是誰了。」她低下頭回想著,「雖然不常見到你爸爸,但我越長大越像他,你見過隼棠的媽媽,應該看得出她和你爸爸其實長得沒那麼像。」

    「那是你懷疑自己身份的開端。」劭深肯定的說。

    「的確,後來我又發現,從小到大,我的舅媽比我媽媽還關心我、疼愛我,也許有人會說那是因為她自己沒有孩子,但她對隼棠便沒有那份視如己出的感情。終於有一天,我發現我的學費、生活費、醫藥費都是你爸爸在付,我才確定自己是他的女兒,因為一個和外甥女不太親近的舅舅沒理由、也沒義務負擔她所有的開支。」

    「你為什麼不說?所有證據都齊全了,你大可以要求改姓蘇,爭取身為蘇萃英的權利。」

    「當蘇蘋英能行什麼權利?」她有些哀戚的問。「我是個體弱多病的女兒,像你爸爸那樣封建的男人,他早把替他生了個廢物女兒的元配打入冷宮了,恢復蘇萃英的身份後我還是一無所有,更何況隼棠的父母待我不薄,當袁家的女兒遠比姓蘇要快樂多了。」

    劭深在心底大聲地認同她的話。

    「如果我不是那麼病懨懨的就好了,起碼我還能和你多聚一段時間。」

    劭深收回專注在枯葉上的視線,側過頭注視她蒼白的面容。

    「媽媽死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隼棠雖是我名義上的弟弟,但我們的血緣畢竟有一段距離。」她虛弱的笑道,劭深注意到她的呼吸變得有點急促。

    「別說了,你很虛弱。」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說,我現在還活著只是在等死,」她認命的語調令劭深的心中閃過一絲刺痛。「我常覺得老天爺很不公平,一對流著同一個父親血液的親姊弟,為什麼命運差別這麼大?」

    「你怪我嗎?」雖然劭深認為她會這麼想是無可厚非,但他的心仍直覺地武裝起來。

    「為什麼?」她反問他,「你只是個無辜的孩子,一個經由契約被生下來的孩子,而且過上這麼多年來,你也沒妨礙到我什麼,我為什麼要怪你?」

    「因為我到最後被蘇老頭承認了,你卻沒有。」他指出她應該怪他的理由。

    「或許吧!」她苦笑一下,「但你是我唯一的弟弟,還是個全世界最好看的弟弟,我怎麼忍心怪你?」

    「隼棠和你共同生活了那麼久,他對你而言應該比較像親弟弟吧!」劭深沒有笑,即使面對垂死的唯一姊姊,他仍費力地想保持距離。

    「他永遠是我弟弟,我和他之間有很多快樂的回憶,就這麼死了我不遺憾,但你是我真正的弟弟,我們卻相處不到一個月,我也從沒看你在任何人面前笑過,如果你在這襄真的那麼不快樂,我既不放心也不甘心就這樣死掉。」她望著他的眼神中有著淚水,眸底更有深切的憐愛和不捨,這令劭深有些動容。

    她抬起一隻手撥弄他額上柔軟的髮絲,接著輕觸他的臉頰。劭深驚覺到她的手有多冰冷,衝動之下,他抓住她的手,想把自己手上的熱度傳給她。

    「你該進屋裡去了,你的手很冰。」他說著站起身,將輪椅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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