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唐浣紗
洪明麗把椅子拉到她的身邊，仔細審視她臉上的表情，關懷地問著。「你的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難看？是……感情的問題對不對？我們也算是好朋友，有什麼煩惱你就說出來吧，一直憋在心裡會很難受的。」她不是想探人隱私，她是真心關心在公司內最好的同事。
憶薔低下頭，淡淡地道：「我知道你關心我，沒錯，我……的確遇到一些感情上的問題，是我不好，我……做錯了很多事，我對不起一個人……」
想法直率的洪明麗馬上道：「既然是你對不起他，那去跟他道歉就好了嘛！幹麼獨自在這兒自然神傷？」
憶薔笑得更加苦澀。「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傷他傷得太深了。明麗，不要再問我這件事了好嗎？我現在的心情真的很亂很亂……」
「OK！我瞭解。」明麗拍拍她的肩。「別怪我問得太多，我是真的關心你。不過我也知道，感情的事，除非當事人自己想通，否則外人是無權置詠的。總之一句話——我會是個很好的聽眾，而且不是大嘴巴，需要找人談一談時，儘管來找我吧廣
「謝謝你。」憶薔真誠地微笑。其實有時候，她也苦悶到想找人聊一聊。但，她暫時還無法提起他。
只要一想他，她整個人又會陷人恍神狀態，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又在說些什麼？
「好朋友之間就不要說謝謝了！好啦，我餓死了，要下班去吃飯了。你應該還沒吃吧？要不要我先下樓幫你買個便當上來？」
「不用了，我這邊也快忙完了，待會兒自己去買東西吃就好，你快下班吧！」
「好，那明天見！」明麗拿起包包，率性地揮揮手後，便走出辦公室。
又剩下她一個人了……憶薔默默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其實從小到大，她常常是一個人，她也很習慣孤獨、很習慣獨處了。
但，為何與他分開後，她竟異常地害怕孤獨？好害怕……那排山倒海般的荒涼感，彷彿會將她完全吞噬似的。
放下一疊厚厚的文件，她打開自己的皮包，慢慢拿出一張明信片。
明信片的正面以英文寫上他在倫敦的住址，以及收信人名字。背面，只有簡單的三個中文字——對不起。
得知自己誤會歐陽岳勳跟姊姊的關係後，她在無法成眠的夜裡寫了這張明信片。但，她卻一直沒有把它寄出去，只是隨身攜帶著。
要上班時，她把它收在皮包最內層。下班後，她常常在黑暗的房間裡動也不動地望著它，彷彿可以就這麼一直望到地老天荒。
她知道自己欠岳勳太多、太多了，她欠他好多解釋，好多句抱歉。
寄出明信片又有什麼意義呢？傷害已經造成了，而且永遠無法彌補。
把信寄出去，只是她自己想求個心安吧？
不！她寧可他永遠恨她、永遠不要原諒她！或者……忘了她，忘了他的生命中曾經有羅憶薔這個人的存在。
她希望他盡快找個好女孩，然後娶妻生子。這樣……最好……
最好……
一再告訴自己，她該笑著祝福他，但，為何臉部如此僵硬呢？她擠不出半點笑容，反而是……不該落下的液體又無聲無息地滑過臉頰。
她突然起身，將辦公室內所有的燈全部打亮，卻還是無法驅走逐漸接近的黑暗感。無奈地望著窗外墨黑的天際，台北的夜，為何這麼深、這麼冷……
***
數日後。
辦公室內還是一如往常的忙碌，電話聲與傳真機啟動的聲音不斷響起。
憶薔服務的是一間規模很大的證券行所轉投資的投顧公司，專門提供專業的投資與理財分析。而她的職位名稱便是一專業投資分析師。
憶薔才剛與客戶通完電話，內線電話又響起，她才一接起，便聽到經理威嚴的聲音傳來。「羅小姐，請馬上到一號會議室來一趟。」
「是。」掛上電話後，她心底很納悶，經理有什麼事要找她呢？而且他的語氣怪怪的，該不會是要把她fire掉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人會議室，她才一踏進，便發現除了經理以外，居然連平常高高在上的協理也在場。
好怪喔。這是什麼陣仗？
「坐吧，羅小姐。」向來道貌岸然的胡經理難得露出笑容，神秘兮兮地道：「請你進來是要對你宣佈一個好消息。」
「是，經理請說。」憶薔正襟危坐。很奇怪，胡經理的笑容越是親切，她就越感到發毛。
「呵呵，我們公司近期很有可能會爭取到一件大案子。」胡經理講得眉飛色舞。「這可是我帶著業務部和公關部花了好久的心血才爭取來的喔！你知道英商集團QUINN吧！那是全球最大的投顧集團，他們最近有意把觸角伸入台灣，尋找合作對象。這項消息震驚全亞洲，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爭取到擔這次來台的負責人初步面談的機會呢！」
當「QUINN」這個字傳人憶薔腦中時，她就像被點了穴般無法動彈。腦子也無法再繼續思考，根本聽不進經理後來又講了什麼話。
那是他的公司，負責人就是歐陽岳勳！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當她不眠不休地投人工作，嚴苛地命令自己忘了他，忘了什麼叫心痛、什麼叫思念、什麼叫絕望時……為何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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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捧自己吹捧得正高興、得意的胡經理，並沒有注意到憶薔瞼上不自然的神色，繼續說：「你也知道的，投顧公司在台灣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來，各大金融集團、各大銀行都對這塊大餅很有興趣，所以爭先恐後地瓜分市場。」
歎了口氣，胡經理又道：「其實我們公司的背景不算多雄厚，再加上經濟不景氣，已經有了財務危機。不過，只要能爭取到QUINN，那可真是攀上一尾大魚啦！你明白嗎？哈哈哈！」
憶薔無意識地點頭，腦子仍無比混沌。QUINN！那他會親自來嗎？親自來到台灣？她……會跟他再度見面嗎？
心弦急促地收縮著，分不清是害怕還是期待，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快窒息了，她吸不到空氣。
「羅小姐，所以你明白這個案子對我們公司有多重要吧？上頭已經開過高層會議了，決定成立專案小組，全力來爭取QUINN。」胡經理得意地點起煙。「這個專案小組就由我當總召集人，因為你最近的表現不錯，所以我決定讓你當我最重要的副手，參與這個案子。當然，我還會找來其他優秀的助手一起協力合作。」
其實，胡經理會找憶薔加人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什麼都不會！他的妹妹是總裁得寵的小老婆，他根本是靠裙帶關係才能進人這家公司的。而協理跟經理是親兄弟，也是靠妹妹的關係才能進來的。
在急著搶功的情況下，他勢必要找一個做事很勤奮又很有專業能力的下屬，美其名是副手，其實所有的事他當然都會丟給憶薔去做，他只要等著坐收成果就行了。
他呵呵笑著。「很高興我給你這次的機會吧？其實等著進人這專案小組的人才不勝枚舉，不過啊，因為我很看好你的潛力，所以才極力向上面推薦你，你可要好好表現喔！」
他認為憶薔聽了會痛哭流涕地感恩，感謝他給她一個這麼好的機會。
「我……」憶薔的臉色忽青忽白，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有辦法開口。「對……對不起，胡經理，我個人專業能力不足，恐怕不足以擔任您的副手……」
她不敢見他！不敢接觸任何跟他有關的人事物。那會讓她整個人像玻璃碎片般裂掉……
「你說什麼？」胡經理和協理同時皺起眉，以為自己聽錯了。「羅小姐，你在開玩笑吧？這麼好的機會你居然……」
憶薔起身，匆促地道：「對不起！我的能力不足，真的無法接下這麼重要的——，我先出去了。」
像是要逃避什麼般的，她急著想往門口沖。
「站住！」胡經理臉色大變地下令。「羅小姐，這是業務命令，你膽敢違抗上司的指示？」
嘴巴上說是給憶薔多好的機會，其實他心底很清楚——如果沒有羅憶薔這麼優秀又拚命的副手，他根本拿不到這個案子！所以，他當然要軟硬兼施地留下她。
憶薔僵在原地，還來不及開口解釋，胡協理即冷冷地道：「羅小姐，你應該知道公司最近又有一批裁員名單要出來吧！公司花錢請人就是需要會做事又肯負責的員工。我相信，你應該不想在裁員名單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吧！」他會這麼說其實恫嚇的成分較大，畢竟羅憶薔對公司來說是個人才，公司不會無故開除她的。
居然拿裁員來成脅她？！憶薔臉色更加鐵青，有一瞬間，她幾乎想憤怒地拂袖而去！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她沒有任性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