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董妮
他也有孩子氣的一面,譬如:他願冒險入火海相救卓泰平,卻又因為親疏問題,不肯送佛送到西,讓卓泰平摔成豬頭一個。
不過,她最欣賞的是他的氣勢,尊貴卻不霸道,讓人在敬仰他之餘,又不致心存畏懼,反而令人有種想要親近的衝動。
她常想,一旦他登基,究竟會成為什麼樣的帝王?是賢君、明君、庸君,還是昏君?
想著、想著,她竟出了神,完全忘記自己身在何處、正在做什麼事情?
然後,待她回過神來,她已向北原皇帝討了這匹馬,而天曉得,她根本不會騎馬。
「我要這蠢東西根本沒用,徒然浪費糧秣。」聽說,這匹中土來的神馬不食一般草料,得特地以釀酒剩下的米麥來餵養。「什麼玩意兒?我哪兒這麼多閒錢來養一匹廢物。」
「一定要想個辦法將它脫手,順道再撈上一筆,才不枉我錯過恁多寶貝挑上它。」她兀出口想得入神。
「你呆呆地站在這裡幹什麼?」一個男聲在她頭上響起。
花非雨愕然抬頭,正迎上匡雲東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喝!你怎麼在這裡?」
「你們家的寒總管叫我來接你回客棧,我在這裡等很久了。」他目光不離白馬,燦然眸彩更勝金陽。
她看見了,心緒百轉千迥,驀地一點靈光閃過。「咯!」她將韁繩交到他手中。
「什麼?」她該不會想叫他做牽馬的小廝吧?
「送你的。」送出了馬,她快步往前走。
「為何?」他不相信天下間有白吃的午餐。
「答謝你的救命之恩。」她輕言,頰邊有著兩抹淡淡的粉紅。
他雙眼大亮,唇角揚出輕邪淺笑。「但我已收過禮物啦!再收一份……我怕太貪心會遭天譴。」
「我幾時送你禮啦?」她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他牽著馬與她並肩走。「美人的回眸一笑啊!」
乍聞此言,她俏臉浮上一抹艷紅。「如此說來,你收了我兩份禮,卻只做一件事,確是不公,這樣好了,為免你遭天譴,我再賞你一件事做。」
呃……好個絕不吃虧的天下首富,難怪能發財;這一局算他栽了。
「你知道嗎?聽說中土來的神馬並非凡物,他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亦不感疲累;是世上難尋的寶物。」不想再多惹麻煩,他刻意轉開話題。
而她也不逼他,順他意說道:「不過這傢伙可不好伺候。」(如祥掃瞄killy校對)
「哈哈哈……它若沒有一點兒特殊脾性,也稱不上神物了。」
花非雨冷哼一聲,男人總是喜歡自找麻煩,像她繼父,姬妾娶過一個又一個,鬧得家裡永不安寧,他卻覺得這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徵。
還有那個老與她搶生意的嚴公子,就為賭一口氣,旁的買賣都不幹,專找她相中的搶,若非她本事夠,早被弄得傾家蕩產、一文不名了。
這匡雲東也一樣,一匹吃多拉多的蠢馬,怎及得上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尤其夜明珠還不須費神照顧呢!怎麼想都比馬好多了。
看出她心底的不以為然,匡雲東大笑,躍身一馬。「正如女人喜歡珠寶首飾一樣,寶劍名馬對於男人亦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說著,他拉她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似要乘風歸去般,在大街上飛馳了起來。
「喂!」她大驚。「在街上跑馬,萬一踢著人怎麼辦?」
「你以為它因何而稱神馬?」他一掌擊中馬臀,馬兒長嘶一聲,化成利箭一枝,直曳向長街另一頭。「擅跑、通靈、忠主,正是它被喚為神馬的原因。」
「誰管它神不神?」蘭陵國多水道,百姓出門多乘船、要不就搭車。幾時這樣駕馬狂奔了?她五臟六腑給顛得幾乎移位。「你快叫它停下來。」
「有我抱著你,你怕什麼?與我一同享受御風的快感吧!」
「御你個頭啦!你再不停下來,我要吐了。」
「體力沒這麼差吧?」
「哇——」就有這麼差。
「你……」匡雲東皺眉,被溢滿鼻端的酸臭味給熏得也快暈馬了。
「你……活該……」她軟軟地倒進他懷裡,自認識他以來屢屢吃癟的心,因這難得的勝利而飛揚;雖然贏得很慘。
)))))))))))
花非雨睜著一雙同情的眼,看匡雲東一邊捂鼻、一邊清理她的嘔吐物。
「要怕惡臭就別弄了。」省得連他都吐出來,那就更臭了。
「不清理,你能忍到回客棧嗎?」匡雲東向路邊賣豆腐腦兒的老伯道聲謝,多虧他借水。
「呃……」想像那恐怖的情景,花非雨打了個哆嗦,還是乖乖地癱在牆邊,由著他幫忙清去滿身穢物。
匡雲東屏住氣息,努力壓下濃濃的反胃感,怕再吸進一口惡臭,自己也要跟著吐了。
見他臉色鐵青,她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堂堂的西荻國儲君呢!卻來幹這等下賤事兒。「其實你可以自己走,別管我的。」
「在這種敏感的時候?」才入北原國十日,他們幾乎日日遭到不明人士襲擊,全是她的生意對手派來的,可見她人緣之差,就算哪天走在路上給人砍死了,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御用織廠的權利已確定由我獲得,他們也該死心了。」其實她是有點感動的,畢竟今日若立場互換,要她這般照顧他,她可不一定做得到;只是嘴巴不肯承認,怕示弱就代表輸了,而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輸。
「死心不代表臣服,反而更容易激起報復意念。」呼出一口長氣,他終於把她身上的穢物清乾淨了。「況且要我扔下一名手腳發軟的弱女子自己走,我也做不到。」
「我不是弱女子。」否則他何必千里迢迢遠從西荻來求她幫助?
「是啦、是啦!我知道你很強。那麼強者姑娘,要不要來碗豆腐腦兒甜甜嘴?」他微笑。
她真恨他這種將她當小孩兒似的禮讓。「不要!」她撇開頭。
「唔……」他沉吟片刻。「可是這樣不好意思耶!」他低頭,對著她耳語道:「難得老伯好心借我們水、又不收報酬;不向他光顧兩碗豆腐腦兒,你不覺得良心過意不去?」
這倒有理!「那就多買幾碗。」她說。「順便帶些回客棧給其他人。」
她待下人倒大方,他頷首一笑。「我這就去買,不過請你付帳,我身無分文。」
她忍不住橫他一眼。「你很習慣向女人伸手嘛!」
「反正那些錢將來都會成為我的,現在拿跟以後拿還不都一樣。」
「你很有把握嘛!」
「即便不到十成,也有九成九。」他相當自負。
「哼!」她一咬牙,拋過去一錠銀子。「咱們走著瞧,下一局我絕不會輸。」
「絕不會輸不代表嬴喔!」他邊笑,邊走過去買豆腐腦兒。
「這個混帳!」她用力一跺腳。「你儘管得意好了,驕兵必敗,到時我看你怎麼死。」她早已開始佈局,這次她有信心,穩嬴不輸.「二十碗夠不夠?」前方,正在買豆腐腦兒的匡雲東突然回頭問了句,卻目睹一雙悍然大掌,正由上而下抓向花非雨肩頭。「閃開!非雨——」他急喊,隨手抓起一碗豆腐腦兒往偷襲者方向扔去。
「什麼?」花非雨微愕、抬眼,自他淡棕色的透明瞳眸中瞧見了臨身的危機,慌忙就地一滾。
「唔!」同時,裝豆腐腦兒的碗打中偷襲者腰脅,迫得他追擊的身形一頓。
花非雨狼狽萬分地自地面爬起,卻與偷襲者狠厲的眼神對個正著。
「啊!」心登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揪緊。眼前的殺手與日前襲擊她的人等級可謂天與地,這次她危險了。「非雨,快跑。」匡雲東邊吼,邊朝著她的方向跑去。
但害怕歸害怕,花非雨還是不願輕易認輸。「如果是嚴公子派你來的,告訴他,別費心了,這一局又是我嬴。」狠啐一聲,她才拔腿開溜。
「你……」偷襲者微驚。換成一般姑娘,遇到如此景況,不早嚇得淚眼汪汪,哪還有膽量回聲警告?獨這花非雨,倔強無人敵,讓他不覺躊躇了下,因此失去了捉她的機會。
「幹得好啊!非雨。」利用此一空檔,匡雲東為她布妥防衛之姿,並大聲為她喝采。如此豪勇女子天下難尋,這回他真是開了眼界。
「當然!」花非雨蒼白著臉猛喘氣,過去的人生經驗教導她,輸等於死,因此她從不做束手就擒的呆事兒。
偷襲者錯失機先,不覺扼腕。「你得罪嚴公子,不會有好下場的。」
「他敢得罪我,也不見得能好過到哪兒去。」起碼這一年斗下來,她是贏多輸少。
「我會把這句話帶給嚴公子。」偷襲者道,視線轉向匡雲東。「你就是那個使風雷掌的小子?」「區區拙技,不足掛齒。」匡雲東一副沒啥兒好說的樣子。
偷襲者被激得大怒。「試過就知道了。」語音未落,他拔出手中長劍,向匡雲東直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