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彤琤
「你還好吧?」他突來的沉默讓她有些不安。
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覺得他看人的樣子怪嚇人的,杜瑞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突地瞥見被他掃得一空的盤子……
「呃……你吃飽了沒?如果不夠,我可以幫你再做一份。」她試著打破那種怪怪的氣氛。
看著面前的空盤,皇甫殿臣有片刻的僵硬,無法反應。
「我忘了男生的食量大,我再幫你弄一份好了。」想起家中小軍的食量,杜瑞仙為他作了決定。
夠了,皇甫殿臣再也無法忍受更多。
在她起身動作前,他霍地推開椅子,不給她一丁點反應的機會,大步的轉身就走。
正準備起身的杜瑞仙傻眼,以半蹲的姿勢僵在原地。
無辜的視線看看他離去的方向,看看椅子,再看看吃得乾乾淨淨的盤子……
嘎?現在是怎樣了?
等等!他走了?他是要去哪裡啊?她還有很多的問題要問他耶!
急起直追……喂……別走啊……
☆☆☆
經過一番長談,唐雅瑄才剛送走探病的皇甫吉,正要回病房時,就接到表弟打來的電話……
「那女人到底是怎麼來的?」沒有寒暄、沒有客套,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語氣超不好。
「你是指?」因為瞭解,唐雅瑄自動略過那有待改善的語氣不理。
「就是妳跟爸塞進我屋子裡的那個女人。」皇甫殿臣咬牙,不顧車子行進間的高速,賽車手一樣急速打著方向盤,用速度來平撫心中的焦慮感。
焦慮,是的,他很焦慮,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那樣的人,竟能完全視他武裝出口己的疏離冷漠不畏、不懼、不理,還當他是多年老鄰居似的直喳呼個不停,而可怕的是,他竟然沒在第一時間內設法讓她住嘴,甚至還不自覺的接受了她的款待……
不喜歡,他很不喜歡那種失控的感覺,他習慣掌控一切,他需要那種將一切全掌控在手中的感覺,不要意外、不要有任何超出常理與預期的行為,那些都是他痛恨的。
「她到底是怎麼來的?」他越想越恨。
「姨丈方才不是告訴你了?」唐雅瑄努力理解他的意思,解釋道。「因為你表姊夫車禍,我不能出席參展,怕仙仙一個人住飯店不安全,所以安排她去住你那裡。」
「不是!不是這個!我是指,妳從哪裡找到她的?」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唐雅瑄一怔。
「剛剛那個女人告訴我,她說她原來是擺地攤……」
「那又如何?」唐雅瑄截過他的話,並不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不想跟你談什麼職業不分貴賤的問題,單就以現實面來說,我們看上的是她的才華,又不是她的出身,管她原來是擺地攤還是收垃圾的,這跟事情無關,不是嗎?」
「……」皇甫殿臣被堵得啞口無言。
「要問我的話,沒錯,仙仙她確實沒受過正規相關課程的教育,不論是珠寶或是她最拿手的水晶編織,她其實一點概念都沒,她分辨不出珠寶的優劣,不懂什麼設計的觀念,就像她說的,她會動手編織那些水晶鑽飾,真的就是因為無聊,所以買水晶珠子回家編著好玩的。」
為免日後生變,唐雅瑄主動把話說明。
「但就算只是編著好玩,她做出來的小飾品栩栩如生,比一般受過正規設計教育的設計師還優秀……她的作品有多受歡迎,這我就不多說了,因為你自己看過那些成品,我相信這些你比我更清楚,也比誰都知道她有著什麼樣的天分,當初你不也是因為這樣特殊難得的天分,才會叫我帶她來參展,說要跟她簽約好好栽培她的嗎?」
一、二、三秒過去,唐雅瑄給了他消化句子的時間,雙方的線路隔了至少五秒的沉默……
「殿臣,到底怎麼回事?」唐雅瑄問,她知道定是有什麼事發生,才會一讓表弟打這通電話。
「沒事。」皇甫殿臣一口否認。
「殿臣……」
「當我什麼都沒說,妳去忙吧!」
嘟一聲的,不願多談的皇甫殿臣按下斷訊鍵,一把扯下通訊耳機的同時,腳下一踩,發洩似的加快油門……
該死!真是該死!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覺得痛恨,困住了,有一種被困住的感覺……
夜色中,銀灰色的跑車像子彈一般呼嘯於公路上,驀地前方的路肩急速竄出一抹黑影,皇甫殿臣反應甚是快速,除了猛踩煞車之外,在車子因快速煞車而打滑的同時,雙手並用的操縱方向盤,避免車子整個失控撞向對面車道或是直接衝破路肩的護欄、掉下傷亡完全無法預期的陡坡。
完全就像是在表演特技一樣,在這緊張與驚險萬分的時刻,他控制住一切,在不造成傷亡損害的前提下,他的跑車硬生生在公路上打了兩轉,活像專業的飛車特技人員,而後整台車在公路上打橫的停下。
躲過被壓扁一劫的小松鼠猶不知發生什麼事,睜著圓圓的眼睛瞪著停在一公尺外的車子,偏頭,像是在思索那是幹麼用的,但兩秒後便放棄,小小的身子按原行進方向一溜煙的往前衝,瞬時逃了個不見蹤影。
所有的事都在轉瞬之間發生,皇甫殿臣一口氣未鬆下,連咒罵聲都還來不及,忽地一陣猛烈的撞擊直對著他的車而來……
沒時間讓皇甫殿臣去反應發生了什麼事,劇痛伴著撞擊漫天襲來,在他失去意識前,他只有一個念頭——
Shit!
☆☆☆
救護車的鳴叫聲、白光、綠罩袍,意識迷離中,很多的畫面在皇甫殿臣眼前流逝過……
「媽媽,我要媽媽,爸爸我要媽媽。」
「聽話,別哭,爸爸不是跟你說過,媽媽離開我們,她永遠離開我們了,沒有了媽媽,你要聽話懂事才對。」
「不要不要!為什麼離開?媽媽她為什麼要離開?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男人沒理會小孩的哭鬧,逕自向一旁的保母交代了幾句,接著往外走去。
「爸爸……爸爸……」小孩心中驚懼交加,急急忙忙想追上,但保母及時抓住了他。
「你聽話,乖乖跟保母在家,爸爸去談生意了。」男人拍拍他的頭,之後便轉身離去,再也沒回過頭看他。
小小的孩子哭盡了氣力,男人始終沒有回頭,保母見怪不怪,在男主人出門後沒多久跟著離開房間,剩下他,只剩下他一個人……
週而復始,日復一日,小小的孩子不哭也不鬧了,形同心死,他放棄了那些,因為他知道那沒有用,沒有人會因為他的哭鬧而為他留下,因此他學會了安靜,用沉默來面對。
再也不像一般小孩哭鬧之後,每天,小小的身子會趴在窗前——沒有別人,大大的房間中只有他一人——在寂靜的房中,他安靜地趴在窗前看著父親坐上車,任由車子駛離他的視線。
眼前的片段跳躍得厲害,恍惚中,只見小小的孩子長大了,木然的表情很明顯已經習慣了安靜,然後在習以為常的靜默中,瘦小的身子陷在父親辦公室裡會客用的大沙發上,靜靜的等著父親掛上那通彷彿外星語言的商務電話。
畫面跳躍得異常快速,皇甫殿臣看見一張嘴,那張屬於父親的嘴一直開開合合的直說些什麼,即使在掛上電話後也沒停過,只是對像換了人,從話筒轉向那半大不小的孩子,說出一長串孩子根本無法理解的栽培計劃。
沒有任何的反對與辯駁,半大不小的孩子安靜地聆聽他早被決定的命運,而後靜靜的收拾好行李,沒有選擇的被送往異鄉,前往那所據說對他未來很有幫助的貴族寄宿學校住下。
異鄉來的孩子受到孤立與歧視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隨著年齡的成長,所有的不適應與無助感逐漸褪去,最後剩下的就只是無所謂。
不似一般人,沒有退縮、沒有自卑、沒有適應不良或是不安全感,旁人的刻意疏離一點也傷不了男孩,對男孩來說,那些排拒疏遠根本就是無關痛癢的無聊小事,畢竟早在初期的不適應時,他就學會了用加倍的冷漠反擊那些探索與不友善,更甚者,男孩根本在反擊的過程中找到了樂趣。
除了武裝自己、讓自己用冰冷的態度去面對旁人,男孩在當中還學會了該如何運用自己的優勢——好比利用苦讀後的傲人成績換來師長的關愛,又好比他苦練體能,義無反顧的將幾個帶頭整治他的孩子王惡狠狠撂倒的事跡——優異的成績顯示他擁有過人的聰明才智,師長的關愛是他有力的靠山,要再加上他本人那種只能稱之為殺手級的傷人能力,男孩很容易的在同學中建立了自己的權威、地位,讓那些不友善的目光與態度主動對他退避三舍,進而不會打擾到他。
敢怒不敢言的畏懼、誠惶誠恐的小心翼翼,男孩很享受這些因為他而起的反應,但很奇怪,偏生就是有人不怕他,好比那個後來轉來的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