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惜之
"你們長孫家?你就是要和我成親的少爺。"橙兒問。
他至少比她矮上半個頭,全身肥胖胖,兩蛇肉掛在臉頰側,紅紅的菊花肉上滿是怒氣,怎ど看都不像病重少爺。
"娶你這個野丫頭當老婆?我又不是倒霉鬼,將來啊,我要大家閨秀當妻子。何況,你不過是個沖喜丫頭,我大哥才不喜歡你咧!"說著,他張口咬下手中果子。吞吞口水,她很餓了。
"只要拜過堂,我就是他媳婦,管他喜不喜歡,他都要認。起唇一笑,他自稱是她未過門相公家的弟弟,換句話說就是吳嬸口中,妾室的兒子。很了不起嗎?她也沒說她喜歡破病少嫁純粹是為銀子。他活下來,她人財兩得;他死啦,她還有一銀可以告官司。從哪個方向算,她都不賠本。
"哼!我娘沒說錯,你是騷蹄子,專為我們長孫家財產才來。"
"沒錯!我是為你家財產才'下'嫁。你娘不也是,否則哪人沒事不當正妻愛當妾。"瞄一眼,打個呵欠,她懶懶。
"你敢罵我娘?我要去告訴我爹,叫他不要你這個壞女人當沖喜丫頭。"
"原來騷蹄子是句稱讚話,對不起哦,我誤會你娘的好意。"橙兒不理他的威脅。
"你……"他一句話答不上,一張臉漲得老紅,手指著她的臉,狠狠地咬口果子,彷彿將她當成手中果子,擺進嘴裡碎屍萬段。
"我很餓,沒事你不要把果子咬在嘴上,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會聯想到拜拜時的大豬公。"手放下,紅色的頭蓋巾擋住他肥胖身影。
"你欺侮我:我要去告訴娘,往後你當我家媳婦,她有權利整治你。"不過是妾,想整她,省省吧!
她不理他,他氣得往前幾步,手一抓,將她的紅蓋頭扯下。
哦!他靠得好近,她都能聞到成熟果子的香味了。
飢腸轆轆,腹中冤枉聲此起彼落,她有一忽兒失神,想伸手滄過肥仔手上的果子,幸好理智裡的炸肉肥鵝救下她的形象,舔舔唇,她再次端坐整齊。
"繼善少爺,您在這裡,滿園丫頭到處都找不到您,幾乎要把房子翻過來。"剛剛穿藕色衣服的姑娘走進來,看見肥仔連忙大聲嚷嚷。她這一喊,喊進了一大群人。
"如意,你很討厭吶,不會小聲……"繼善的話讓人從中截下。"繼善,你在這裡做什ど?為什ど拿你嫂子的頭巾?"留著八字鬍的長孫老爺怒問,繼禎的病已經搞得他心力交瘁,他還在這當頭攪和。
"你不准欺侮我的小媳婦哦!"長孫老爺的正妻走來,輕輕取叫他手中的紅帕子。轉到橙兒面前問:"你叫橙兒是嗎?對不起哦!繼禎的病很重,我們等不及將婚事籌備完善,就急忙趕辦喜事,下回,你們圓房夜,娘保證,一定給你們盛盛大大再熱鬧一回。"
她喜歡這個"娘",橙兒對她輕笑。"我覺得很好。"
"真的嗎?往後繼禎要麻煩你多照顧。"
拍拍她的小手,長孫大奶奶拉拉橙兒,這女孩子雖是小戶人出身,卻雍容自若,一副大家閨秀氣度,畢竟是念過書的孩子。
"我會努力,為他也為我自己,我要讓他健康起來。"她說得篤定。聽了這句話,長孫夫人眼裡蓄滿淚水,大夫都不敢對她說這樣一句自信話,橙兒竟然說出口,怎能教她不感動。"我把繼禎托給你了。"
"嗯!"她鄭重點頭。
"快快快,快把繼善少爺的衣服穿戴起來,吉時快到了。"媒婆的急聲催促,催動滿屋子人動作。
有人過來替橙兒將頭髮扶齊,再添丹筆,把她已是精緻的臉描繪得更加漂亮,紅帕子蓋起,她的視線又落在穿著繡花鞋腳上,鞋子有些夾腳,嫁裳卻又過大,一不小心就會跌跤。
不一會兒,鑼鼓喧天,喜娘將紅綵帶一端交到她手上,橙緊緊握住,另一手沒忘記去提提過長下擺。
走下床,代哥哥迎親的繼善興起壞心眼,用力扯拉綵帶,一刻,橙兒差點摔倒,幸而她平日常運動,動作靈活得很;才站身子,她就跨出大腳步,絆上他的後腳跟。砰!肥胖的身子直直上地板,橙兒忙扔下綵帶免得遭池魚之殃。
剛剛的情況大家都看得分明,長孫老爺過來,提起繼善的領,口氣嚴厲地說"今天是你哥哥的大日子,你要不給我安分,等明兒個看我怎ど處罰你。"接下來,幾個奴僕走過來替他拍拍整裳,擦臉拭手。他轉臉,狠狠瞪過橙兒一眼,然她的臉遮掩在巾下,他的憤怒只能對自己。終於,人群熱熱鬧鬧轉往大廳,只八字相沖、不被允許參加婚禮的二奶奶躲在槐樹後面瞪眼。
自兒子進房鬧事開始,她就在窗外偷瞧偷聽,滿肚子火正無處發洩,偏又來場兒子跌得狗吃屎的鬧劇畫面,這下子,她和橙兒的梁子結大了。
"死丫頭,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讓個腳踩棺材的半死人起死回生!"冷冷二笑,她膩了當老二,這回,她要母憑子貴、要上主母地位,誰也別想攔她。
第二章
匆匆行過大禮,橙兒被送進房間。一時間,熱鬧喧騰在前頭;全與她無關。
在椅子上坐好久,過大的鳳冠壓得她喘不過氣,還有吳大嬸說的炸肉肥鵝屋遲不見端上來,她餓得想喊救命。
偷偷掀起蓋頭一角,這一個"偷偷",讓她看見滿桌果子,急急地,她抓一把花生塞進嘴巴,嚼著嚼著,嚼出滿嘴香,就是沒肥鵝,有點東西墊墊胃也是好的。
吃過花生又吃進滿嘴紅棗,越吃越順口,越吃越自然,到最後她索性連紅蓋頭都拿下來,一口桂圓一口茶,吃到滿肚飽。
脫下夾腳鞋子,腳板好舒服,動動腳趾頭,伸伸做腰,酸痛的筋骨得到舒展,打個呵欠,她緩緩往內屋走去,張眼四望,她要尋來一張床,跳上去,好好睡個過癮覺。
剛跨進內室,一屋子的藥味熏得她皺眉,這房子教人怎睡得好,悶都悶死人唆!
她走到牆邊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流通,吸吸帶著寒意的空氣,她的精神好些些。
從窗戶往外看,這是個好大的院落呢!
院子裡小橋流水,人工河面結上薄冰,幾樹枯枝站在河岸,到了夏天,會是一片蒼翠鮮綠吧!
她愛上這條小河,那會讓她聯想到夏天的家鄉、那些年,她總在河裡抓魚、張網捕蝦,整村的男孩子裡尋不出一個有她的好本事。夜裡魚蝦上桌,她喜歡看全家人圍在餐桌前,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那是一種身為男子的驕傲,爹常說,她合該是個兒子。
鋪上石頭的泥土縫裡,野草的新芽冒出,春天快了。
低頭,窗外幾盆盆栽倒是綠意盎然,那是種她不認識的嬌貴植物,長長一排繞滿屋子一圈。
她會喜歡這裡!點點頭,她給自己打氣。
轉身,走回床邊,床上躺著一個男孩,看起來身高和她差不多,眼睛瞇瞇不太有神,卻是斜眉飛墨,很有精神的兩道劍眉。
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抿成一道直線,不見笑意,今天是他的新婚日呢!
抬抬他露在棉被外的手,柴乾枯瘦,他讓疾病給折騰壞了,淡淡地,她心底起了一層憐惜。
"你就是長孫繼偵?'橙兒問。
他點頭,很輕,一不仔細就看不見。
"我是孟予橙,你爹娘找來的沖喜新娘,我不曉得沖喜對你有沒有用,但是為了我、為你自己、為你爹娘和所有所有關心你。的人,你都不能認輸。"
常常,她這樣對自己說話,因此再困難的環境都阻撓不了她向前進。
又是點頭,很輕,仍然一個粗心就會忽略,但是這回他的唇鬆開,直線帶出曲線,笑容從嘴角流洩。
他認同她的話?坐在他身旁,胸中儲存多日的心底話,她找到傾聽人。
"我爹娘剛過世不久,我們姐妹約定好了不哭,但是心比哭過更痛幾十倍。那些天,我們跪在墳前,日日回想過去的時光,恨起上天,為什ど不讓那段重新回來?"
這段話是二姐告訴她的,那些夜晚,四個姐妹頭靠著頭,談著過往時光,她們的童年在那些夜裡結束,很多人心疼她們的早熟,可是心疼歸心疼,命運橫在眼前,該她們去闖的,誰也無法替代。
"我不曉得你有沒有經歷失去親人的痛,如果你碰過,就會知道,最茄的不是去世的人,而是留下來的人,你捨得長孫夫人為你痛心疾首嗎?"
"我娘……還好嗎?"他虛弱地問。
直到現在,橙兒首次聽見她丈夫的聲音,談不上好聽,但是莫名地讓她心安。
"她不好,雖然她慈藹地對我微笑,但我知道她強顏歡笑,兒子命運未定,沒有母親會好過。"
低低眉,抬眼時,他又問:"為什ど……你肯嫁?"
這件事,他徹頭徹尾反對,他的身子已是這樣,何苦再牽害上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