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喜言是非

第8頁 文 / 席絹

    有個撐傘的男子對一名俏麗的女子獻慇勤,解除她淋雨的活罪。手持花傘的幾名少女優閒地漫步雨中,很是詩意青春。行色匆匆的人潮偶爾也會擦撞到她,但沒人在在意,沒罵她擋路就很不錯了,誰教她是個不符合現代美女標準的——胖女人呢?

    胖?

    她看了看自己豐腴白嫩的雙手。多美麗的一雙手,以前可是夫君常義風愛不釋手的柔荑,尤其冬天時,總要握著揉著,好不陶醉。反倒是她嫌他雙掌沒肉,全是骨頭不舒服,常不許他多握。

    哪知隔了一個時空,哈麼也顛倒啦。

    不可思議。

    勾起了唇,竟成苦笑。

    又有人撞了她一下,這次力道較重,教她一時不防,沒法平衡自己,往前顛簸而去,就要撲入前面的水窪中摔成泥人——

    「小心!」一隻強健的手有力地托住她,同時阻絕了雨絲的肆虐,讓她的天空有了遮擋。

    是誰?

    她睜大眼,努力眨開眼眶內的雨水……或淚水。是誰給了她突如其來的溫暖?在這冷漠的城市,誰還抱持著一顆溫暖的心?

    「還好嗎?」希望不是一名喝醉的婦人,楊敦日問道。一時沒認出她便是那位厭茶的女服務生。

    他向來不是良善的人,但還不至於見人落難而視若無睹。這樣漸大的雨勢,路人全找地方躲雨,就她這麼位失魂落魄的女子任人碰碰撞撞也不知道要躲,若不是喝醉了,就是生病了,他至少要將她帶到一處躲雨的地方才算仁至義盡。

    「是你……」她認出他,不無訝異。怎會呢?台北竟是這樣的小。

    「你…!」楊敦日在這樣狼狽的樣貌裡,終於記起是她。「你是厭茶的店員?」

    「我姓范,閨名喜言。」她站直身,有些侷促地伸手打理自己,希望自己看起來別太像瘋婆子。但似乎徒勞無功,當他們走到一處騎樓時,她從商店的玻璃倒影裡看到淒慘萬分的自己。噢……

    她的心在哀嗚。好醜,好難看,像個黃臉婆,為什麼她無法讓他看到她最美麗的一面呢?

    閨名?現在還有人這麼遣詞用字的嗎?楊敦日在心底打了個突。但因為兩人並不熟,他只能保持禮貌性的微笑,不加以探問。

    「范小姐不舒服嗎?看起來臉色很差。」見她衣服已濕,深秋的天候最容易受寒,他脫下外套遞給她:「來,你披著,我們找間服飾店買套乾爽的衣服換下你這身濕衣服。」

    范喜言怔了下,無言地接過衣服,披上。很暖,胸口像偎了盆爐火,但,這是她能收下的溫暖嗎?她不敢想。

    「我沒事,謝謝你。衣服……不必換了,我等會就回去了。」

    「你別見外。敝姓楊,楊敦日,雖然我們不曾自我介紹過,但也不算陌生人了吧?」他露齒一笑,不是自命瀟灑那一種,而是純粹大哥哥式的無害笑容。

    她看著他,喜歡他這般的和煦親切,但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可,這關她什麼事呢?所以沒多想,不敢多想,只想與他保持禮貌上的客套。這樣,比較好。

    「前面有間服飾店,我們走一趟吧。」嘴巴上還在商量呢,但足下已動了起來,像是不以為別人會拒絕似的。

    「我不用的,我都是……」她一點也穿不慣外邊的成衣,向來自己做衣服。

    「別跟我客氣,我們至少算是朋友了不是?如果你擔心錢的問題,我可以」

    「不是的,我有錢,買一兩套衣服還不成問題,只是我習慣自己裁衣製作喜愛的款式。」

    「咦?」楊敦日好訝異,忍不住打量她。他對女性的服飾並無研究,只覺得她身上的衣服很合身,很合她的味道,並不會看起來臃腫。他們這種略胖的人,向來在穿著上不易找到適合的,她倒是搭配得不錯,竟是自己做的嗎?這個時代除了服裝設計師外,還有女人會自己做衣服?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而且,我討厭成衣。因為一旦上身與下身合了,腰身一定過大,這些做衣服的公司只用一種規格去放大縮小,真是不可思議。我從沒找到合我的衣服,索性自個兒買布來裁衣,所有問題才算解決了。」范喜言看了看他,忍不住道:「我瞧你挺慘的!似乎也找不到合你的衣服。」他把自己穿得像只燈籠。多怪!

    楊敦日習慣性的自嘲:

    「唉,身材差嘛,怪衣服做啥?」已經走到服飾店,他道:「無論如何,現下,你還是換套衣服吧。」

    范喜言楞了下,輕道:

    「你似乎是個很霸氣的人。」她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啊,他應該看得出來才是。

    他笑,依然是大哥哥的面孔:

    「我只是個不希望你感冒的人。」

    第四章

    「真是不死心。」周子立搔了搔一頭亂髮。最近忙著趕一份稿件,弄得自己邋遢不堪,頭髮也沒梳就來到厭茶找吃的,好犒賞自己吃了半個月泡麵的胃。哪知一踏入厭茶就被常奇偉堵個正著。平常灌爆她的語音信箱與電話答錄機也就算了,居然還堵人,真是比細菌還無孔不入,她真是服了這些人。像是沒長耳朵似的,永遠聽不進別人說了一萬次的拒絕。

    「如果我告訴你,我真的不願意被任何公司延攬,你會認為我這是在等待更好的條件挖角嗎?」周子立點燃一根菸,很委靡地抽著提神。

    常奇偉淡淡打量著眼前這個臉色臘黃、奄奄一息,一點也不像二十六歲女子,反倒像個四十歲歐巴桑的女人,覺得難以置信。這年頭怎會有這種把自己門面搞得這麼慘的女人?這就是所謂才女該具備的德行嗎?

    「開出你的條件。」也不囉嗦,他道。

    周子立無力地笑笑,在她這麼疲倦的此刻,只求有一頓好吃的來犒賞自己的胃,沒半分力氣對付那些不速之客,幸好阿范很快地端來美食,海陸大餐呢,真棒,撐死都甘願。此刻她只需要大量的吃,管不了其它的了。

    唏哩呼嚕……她埋首苦吃。

    「周小姐——」

    「你就不能少煩她些嗎?」范喜言看不過去了。從子立飄進來厭茶開始,這個男人就像只蚊子似的圍繞在子立身邊,像不叮飽血不會滿足似的,他憑什麼這麼煩人?誰給了他煩別人的權利?討厭的男人!

    「走開!」常奇偉不耐煩地掃了眼范喜言。他在辦正事,這女人來湊什麼熱鬧?如果這是用來吸引他目光的方式,那也太拙劣了,只會招惹來他無止境的厭惡而已。這些日子以來,他受夠這類別有心機的女人了。

    真失禮,他以為他在趕路邊乞食的流浪狗嗎?范喜言直直地杵在原地,一臉的正氣凜然。

    「誰給了你權利在這邊頤指氣使呢?你沒看到她現在需要好好吃一頓嗎?你以為像只蚊子圍著她繞,就可以吸到血嗎?你想賺錢也犯不著做得這麼過分!」這個長得像她古代夫君的男子就是王伶她們口中最近死纏著子立要挖角的人,真是太沒品了。別人想做什麼工作,關他啥事?憑什麼來干涉?

    「你是以什麼身份在說話?請問你。」一個小小的女服務生,不去抹桌子擦盤子,賴在這裡做什麼?上回不愉快的經驗仍讓他記憶猶新,常奇偉對這個胖女人充滿了厭惡感。

    「於公,她是我的老闆;於私,她是我的朋友。而你,什麼也不是,卻敢在這邊張揚神氣,倒不知憑恃的是什麼了。素來只見惜才之人捧著鈔票上門求才,倒沒見過你這般張狂勁兒,像要綁架人似的;別人不允你請托,像欠你似的,真是個稀奇事兒。」辯起道理,她范喜言從來就能堵得別人啞口無言。

    「你——」常奇偉不曾被女人這麼不客氣地指責過,向來,即使他不歡迎,但女人們總是特別討好他、優惠他,輕聲細語的就怕沒留個好印象給他,但,這個女人——

    「我怎地?自己理屈,還有瞼生氣?」見他沒話,她也不追打手下敗將,看向已吃完大半食物的周子立,笑盈盈地問:「還要再來點東西嗎?今天進的豬肉還不錯,不如我烤個豬肋排給你嘗嘗?半小時的光景,夠你消化消化之後再接著進食了。」

    「好好好!」周子立吃下最後一口鮭魚,拿過布丁就要接著吃。感激喜言替她掙來美好的用餐時間。

    「我看你是巴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弄得如你一般胖吧?」常奇偉冷言。

    這些男人!佔不上理字頭,就要拿別人的外貌大作文章。范喜言一點也不想理他,轉身張羅食物去了。

    「你不問我點什麼嗎?」顧客至上的道理她懂不懂?!常奇偉被她輕忽的態度惹怒了。

    「客倌點些什麼?」范喜言回身看他,一手又著腰,頂不耐煩的模樣。

    「你!」他幾乎要氣煞:「少跟我唱大戲,也省省你那些古人用字,這裡可不是歌仔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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