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煓梓
他應該沒說什麼吧!
桑致中不安地想。
還是他已經把不該說的都說光了?
他更加驚慌地猜。
如果他真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那他妹妹會不會把他的皮扒光?
他越想越覺得恐怖。
完了!
桑致中捂著臉哀嚎。
「小姐,那個姓章的混蛋,又派人送來問候函。」
寧靜的書房,再度傳來萍兒不耐的聲音,以及章旭曦差人送來的短箋。
桑綺羅掉過頭看桌案上那堆得老高的信件,這些信函都是章旭曦親筆寫的問候函,有些裡頭甚至還附有短詩。
「那個章旭曦到底想幹什麼?一天到晚差人送來這些信,又不能當飯吃!」退了又送,送了又退,弄到最後她只好收下。她家小姐不說話,她都嫌煩了,萍兒忍不住抱怨。
「也許他真的只是想問候我吧!」桑綺羅要萍兒稍安勿躁。「你儘管把信收下,其他的事,你就別管了。」
老實說,她也納悶章旭曦這些動作背後的意義。按理說他應該很討厭她才是,可表現出來的偏又是另一回事。
「小姐,依你看,那個章旭曦該不會是喜歡上你了吧?」萍兒一邊放下短箋,突然靈機一動地問桑綺羅。
桑綺羅閱讀的動作,因萍兒這異想天開的問話而中斷,忙揚起一雙秀眼,和貼身女僕對看。
可能嗎?章旭曦可能真如萍兒所言,喜歡上她?又如果真的像萍兒所說的那樣,那當初在牢房裡他為什麼推開她,拒絕她的好意,還說了一些羞辱人的話?
她揚高眉,無聲地告訴她的女僕,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章大訟師打小自視甚高,從不理會他人,尤其從不理會說話結巴又念不了幾本書的女人。
「算了,當我沒說。」萍兒輕輕地打自個兒的嘴,責怪自己失言。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突然有這個念頭。
萍兒揮揮手,馬上忘了這個話題,桑綺羅卻不能不想。
他真的喜歡她嗎?在獄中,他一再表現出對她的熟悉感,那是否表示,他已經想出她是誰,以及在哪兒見過她?
時光的流蘇,引領追憶的人穿戴風華。
當她還是紮著辮子,穿著短衫到處亂跑的小女孩時,根本料想不到會遇見日後對她影響最深的人。
一個人的思念可以深廣到什麼地步呢?
桑綺羅望著窗外歎息。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慕,是否會因為某些原因而悄悄轉變成自個兒也控制不了的恨?
桑綺羅她不知道。
她還記得,「廣順廟會」那一天,當她發現自己身邊居然站著章旭曦時,那股無可抑制的悸動。
他好高、好高。在她的眼中他一直都是高的,一直都是遙不可及的,因為她常聽爹誇他。
爹老是說,生了一對兒女不中用。兒子是拿起書就想睡,女兒也好不了多少,而且說話還會結巴。
爹老是歎息,說鳳劉公路章家生了個好兒子,將來注定要繼承他爹的事業大放異彩,自個兒卻後繼無人,因而不勝啼噓。
爹老是把他們叫到面前,說鳳劉公路上的章旭曦是多麼聰明,小小年紀就能言善道,精通務類判案,叫他們要多學著點兒。
爹說的一切,她都聽入耳裡,並且不由自主地對章旭曦心生愛慕。她一直想見他,直到那天廟會,大夥兒竊竊私語地說章旭曦也來了,她方能一償宿願。
他真的就像爹說的那麼優秀!
她還記得當時她的心跳得飛快。
他長得很高大,俊秀的臉龐上掛滿了自信,而且最令人興奮的是,他就站在她身邊!
桑綺羅回想起當時的心情,嘴角忍不住泛出笑意來。
當他開始猜謎的時候,她的眼睛就跟所有人一樣,閃動著崇拜的光芒,直到一個她認為有問顧的答案出現。
「我、我覺得、我覺得他、他最後一、一題答、答錯了。」
她鼓起勇氣,當眾表達她的看法.沒想到卻惹來不客氣的批評。我、我…」
當章旭曦惡狠狠地問她,他哪用錯時,她日能這般回答。
「那個、你的答、答案,錯、錯。因、因為……」她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大堆,可卻沒人聽得懂,最後章旭曦終於火了。
他辟哩啪啦地說了一堆她沒唸書的話,最後還嘲笑她連話都說不順,笑她丟臉。
當時她紅著臉,渾身顫抖,費盡了全身力氣才沒有放聲大哭,可他傷害她的事實已造成。
為了不成為他口中的笨蛋,她認真地唸書。為了日後能夠好好的罵他一頓,她努力矯正發音。為了有朝一日能和他當眾對決,她把該看的書全看了,不該看的也看了,目的就是要扳倒他。
其實她跟他一樣好強,桑綺羅承認。
童年時的陰影覆蓋著她,使她不斷地驅策自己,以期追上對方的腳步。只是,思念是否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日加深?
桑綺羅還是不知道。
或許時間相隔太久,好多感覺都已混亂,就連心跳也不知道為何產生了。
腦中不自覺地回想起前些日子在獄中的偶然接觸,當時那急促的心跳是她的,還是他的?她沒有概念,更聽不到萍兒說話。
「……」好煩呀,他真的喜歡她嗎?
「小姐,有人……」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的話,她要如何回應?
「小姐,有人求見……」
如果她一口回絕他,自己會不會後悔?
「小姐,有人求見!」
又如果她告訴他,其實她注意他很久了,他會不會——
「小姐?!」
桑綺羅腦中的問答題,在萍兒幾乎叫破了嗓子後遏然止住,她眨眨眼看向萍兒,只見她一臉無奈。
「小姐,有一個人等在外頭很久了,您要不要見他?」萍兒第一次看見桑綺羅發呆得這麼嚴重,猛替她擔心。
「請他進來。」桑綺羅淡淡地一笑。真傻,人家又沒說喜歡她,她在幻想些什麼。
萍兒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後,隨即帶求見的人人廳,她謊稱桑致中不在,由她代為理解案情,對方躊躇了一陣子,才把整件案情托出。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求助的人是一名富家公子,前些日子他因為出外遊玩,行經州的郊外,見天黑,便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來。
這家客棧的掌櫃相當親切,時常送茶送水,慇勤得很。他見那地方的風景優美,客棧的服務又不錯,於是便決定多住幾天。
某日,隔壁房傳來絲竹之聲,富家公子忍不住好奇,便叫來掌櫃問個仔細。結果掌櫃告訴他說,隔壁住著王安撫史的家眷,個個貌美如花。
富家公子當場起了邪念,想一探究竟。這時掌櫃要他附耳過去,說王安撫史正巧不在,他若有意尋歡,他可代為安排。
富商公子不疑有他,馬上欣喜地答應。怎知他正和那些美婦玩得盡興的時候,王安撫史突然回來,他連忙躲在床下,可還是被捉到。王安撫史當場就說要送他去官府治罪,經他一番苦苦哀求,和掌櫃在一旁幫腔,王安撫史才答應饒了他,但代價是他身上所有的錢,和一紙悔過狀。
富家公子回到家裡,越想越不甘心,因為他回程的途中恰巧遇見另一個跟他同樣落魄的公子,兩人都被同樣的手法騙了。他相信對方一定玩仙人跳,要不然不會陸續傳出類似的傳言。
聽完了富家公子的自述,桑綺羅沉下眼來思考其中的蹊蹺。一般來說,這種案子她不會接,因為富家公子自己活該,誰叫他起了非分之心,賠錢活該。只不過按照他的說法,這不像個案,而是一連串的預謀……
「小姐,這位公子說的那家客棧我也曾聽人提過,大家都說那兒很怪,老是有人身無分文地離開。」萍兒補充說道。
這就是了!那間客棧一定存在著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只是缺乏證據,得靠她掀出來。
「這位公子您請先回去,我代家兄接下這一樁案子。」桑綺羅決心揭發這其中的陰謀,嚇壞了女僕。
待客人走後,萍兒立刻大叫。
「小姐,您要考慮清楚啊!以前您接的那些案子,頂多只是口頭上說說,可是這樁案子不同,很有可能您得親自上陣,我看您還是不要接吧。」跟隨桑綺羅多年,萍兒十分懂得她的心思,深怕她那股莫名的正義感會害了她。
「我知道你為我擔心,萍兒,但這案子我非接不可。」桑綺羅頑固地搖頭。「而且你說對了,這案子的確不能只是用嘴巴談,這次我要親自去查個清楚,好理清案情。」
「不行呀,小姐。」萍兒拚命搖頭。「您剛剛沒聽那分子說了嗎?上當的都是男人,您又不是男人,就算您真的去到那間客棧也於事無補。」多增添危險罷了。
萍兒說得有理,上當的都是男人,所以她才必須——
「我決定女扮男裝。」
桑綺羅這一番決定讓萍兒當場傻了眼。
「你說的對,我若不是男的,就查不到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決定女扮男裝,把案情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