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董妮
歡介不肯罷休地加緊追問:「少爺……我是說,你喜歡他嗎?」
聞言,她俏臉轟地一燒。「什、什麼?」
「我說,你喜歡他嗎?」深明敖寒為人的守禮與守分,所有的事情都往心裡擱,她的溫情只有知心人能體會。歡介知她的心,因此更想逼出她真正的想法。「你在少爺面前總顯得特別遲鈍,是因為你喜歡他?」
「我們……已是夫妻……哪說得上什麼喜不喜歡?」她幾乎說不全一句話,因為將閨中情宣之於口是不合禮的。「歡介,你不能……隨便……說話。」
「只可惜有些事情不說出來,是沒人會知曉的。」歡介放下碗筷,沒心情用餐了。
與敖寒總算相處六年,他懂她的含蓄,這反應明擺著她一顆心始終只掛著谷仲臣,除非谷仲臣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否則她這輩子是認定那位少爺相公了。
「歡介……」最近每一個人都怪怪的,谷仲臣是、歡介也是,盡與她打啞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真心不解。
「我吃飽了。」不給她提出問題的機會,他匆匆轉身離了食堂。
「歡介!」沒得到任何回應,敖寒無奈又無措地在椅子上癱軟了身子。〔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為何大家都不明說呢?」
良久,直到她臉紅脖子粗地急喘口氣,才發現自己因歡介的問題而屏住氣息好一陣子。
想起歡介問她喜不喜歡谷仲臣?喜不喜歡呢?呵……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她這輩子就只有他這麼一個男人,不愛他、愛誰呢?
她是死心眼、也古板,縱此一生,只要自個兒的丈夫;因此雖然他不愛她,她也未曾主動求去,除非……
想了想,敖寒笑著搖搖頭。「不可能的,相公知道我們有婚約,他不會亂來的。」
正因他們自幼一起長大、依她對他的瞭解,谷仲臣性子雖然開放,行事為人卻多有分寸,他只在不傷人的情況下為所欲為,所以她相信這一生自己是他唯一的「妻」了,他縱會再娶,也是「妾」,因此她守候他守候得心安理得、無怨無悔。
第四章
這個世上究竟有沒有絕對?從前敖寒大概會說有,但此刻,她沒有把握了!
瞧著大門前艷麗嬌美的俏佳人,她自稱為谷仲臣的「妻」……他的「妻」;那她呢?她這打六歲就進谷家門的童養媳又算什麼?
「喂,你傻啦?」烏依不滿地瞪著眼前平凡的女人。她打京城一路追蹤谷仲臣南下,聽說他回家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百草堂」,以為可以立刻見著心上人,不意卻給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堵在門口,弄得她心裡的焰火越來越往上狂飆。
「敢問姑娘貴姓芳名,與我家相公——」那已經喊了十年的辭兒,竟在這一時間鈍了!敖寒抿了抿唇,硬將「相公」改成「少爺」。「我家少爺,請問你與少爺是何時成親的?」
「這關你什麼事?」烏依耐性耗盡,用力推倒她,直開進「百草堂」裡。「谷仲臣,谷大人,你在哪裡?」
敖寒料不到她會有如此無禮的舉動,一時給推得跌坐在地。
「寒姊姊!」書館裡的歡介聽到喧嚷,快跑出來,一見敖寒被欺負,全身的硬刺都張了開來。「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百草堂』?」
烏依瞧見歡介,一時被他絕美的容顏給斂去了心神。在家鄉,就常聽人說漢家兒郎俊俏,果真不假!
在京城,她就見著不少斯文書生,個個儒雅好風貌。當然,其中最棒的要屬谷仲臣了,他不僅容貌端正,氣概更是懾人,難得的是他從不以威服人,總是在談笑間用兵,制敵千里於無形。他能文允武,風趣幽默,尤其最叫她欣賞的是那份責任心。豪門貴胃多的是浮誇不實的花花公子,然而谷仲臣卻不同,他狂妄,但絕對堅持在不傷人的範圍內。這樣的偉丈夫,毫無疑問是最佳情人的典範。
不過再好的容顏在歡介面前都要失色,他太美了,甚至比她這個苗疆第一美人還漂亮,她不禁要嫉妒,這樣的男人是天生下來折損女人自尊心的嗎?
「啊——」突然一聲驚吼打破四周的岑寂,只見吳修站在前廊處,眼珠子幾乎暴出了眼眶。
「吳修!」烏依回頭瞧見那與谷仲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人兒,整張臉都笑開來了。
但大異於烏依的興奮,吳修卻像瞧見什麼鬼怪似地,臉色發白,急往「翠松樓」方向掠去。
「不好了、不好了!煞星上門啦……」一路上就聽吳修這樣鬼吼鬼叫個不停。
「吳修,別跑!」烏依不放棄地緊追在他身後。
歡介走過去扶起敖寒。「寒姊姊,你有沒有傷著哪裡?」
敖寒身子微微發著顫,縱然有傷,也是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
由吳修見著烏依的反應看來,他們絕對是相識的無疑。那麼,烏依所言,她是谷仲臣之妻的話,可信度無形中就增添了數成。
他又另外娶妻了,明媒正娶拜過堂,或許連洞房都早入過了,那她……
心空蕩蕩的,身子似在一寸一寸破碎中,她這個有名無實的「谷夫人」終也要被人驅逐出去了。
見敖寒一張臉,雪白得似是十二月的隆雪,歡介的心真如刀割一般地疼。
「寒姊姊,我們走。」
「去哪裡呢?」她茫然的眼對上歡介的。多可悲啊!她竟流不出淚來,因為她沒有立場。
說她是谷家婦,其實與她拜堂的只是一隻公雞,谷仲臣壓根兒沒承認過她;若真要追究,她也只是一隻公雞的妻。
「去找少爺,要他給你一個交代。」歡介咬牙。敖寒是他心目中的寶貝,如果谷仲臣這般不懂得珍惜,他就帶她遠走高飛。憑他兩人如今一身醫術,難道還會餓死不成?
「交代!」敖寒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拖著走。其實也不想反抗了,心底深處還有一小簇希望之火,她希望——谷仲臣會反駁烏依所言。
谷仲臣正在房裡煩惱著自個兒日漸脫韁的心,而此時吳修由遠而近的吵鬧聲更撩撥得他煩躁不已。
「你幹什麼?見鬼啦?」帶著一臉的不耐踏出房門,谷仲巨大步行至中廊,用拳頭阻止了發瘋的吳修。
「比見鬼還可怕啊!」吳修比著醫館方向,手指還有些抖顫。「烏依找來了——」
他這輩子尋美無數,自信只要是美人,不管個性好壞,他都欣賞,唯獨對烏依避如蛇蠍;實在是這位打苗疆來的美人兒太可怕了!
他親眼瞧見她對人下蠱施毒的狠戾,中蠱者將全身的皮都抓撓下來了,她還面帶微笑看得不亦樂乎。要說天底下有哪個女人比毒蛇還要毒,他肯定絕對是烏依無疑。
「她怎會尋來?」谷仲臣將腳步一轉,差一點點就想再躲回「翠松樓」去。
烏依是他還在皇宮任職時,皇上論功行賞所賜給他的苗強美人,但他已心有所屬,因此推卻了去。
想不到雖然他不要,可是烏依卻不肯離開,硬是對他死纏活賴,連皇上都拿她沒轍,煩得他最後不得不請求外調。離了皇宮,變成八府巡按,微服巡視天下,他以為這下子總算可以擺脫她了,卻想不到她竟會追著他的腳步而來。
太失策了!他本不該在一處地方停留過久,倘若他不被敖寒弄亂了心思,在家裡住下;天南地北、四處遨遊,烏依想找著他,等下輩子再說吧!
「這問題等咱們逃出生天後再問吧!」吳修一想到烏依身上帶的蠱毒就心裡發毛。
「我要溜了,你怎麼樣?」
「我……」等不及谷仲巨作決定,烏依蝶一般的身影已飛撲進他懷裡。
「谷公子,人家好想你呢!」怪腔怪調的漢語卻充滿了嬌柔媚意。
苗疆姑娘天性豪爽大方,不似漢家小姐處處講求禮教、矜持,烏依一把抱住谷仲臣,噘嘴就吻上了他的臉。
這親密的一幕完全落入後頭由歡介攙扶而來的敖寒眼裡。她雙手捂著唇,驚駭的秋眸圓圓大睜著,身子劇烈地搖晃,全靠歡介的扶持才不至於癱軟在地。
谷仲臣的視線越過烏依的肩,將敖寒傷痛欲絕的神情全數收入眼底,胸膛那昨夜才湧出暖流的地方,又汨汨冒出無數溫熱的液體。
「娘——」那個「子」字硬生生地咬在齒縫間。他是瘋了不成?差一點點就要承認她是他的妻。
谷仲……」歡介皆口欲裂地瞪著他,若非敖寒擋著,他已衝上來與他拚命了。
「他是少爺!」沒有起伏的聲音自敖寒口中低沈逸出。
「可是……」歡介不服啊!少爺又如何?人命有貴賤嗎?天理何在,難道少爺就能欺負人?「寒姊姊……」
「不許無禮!」敖寒軟軟的身子幾乎要崩潰了。天知道要維持住禮教,她費盡了多大的心力?
「寒姊姊!」歡介只為她不平,守分認命得來一次又一次的心傷,然而這善良的人兒什麼時候才學得會自私、為自己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