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相公有福了

第3頁 文 / 單飛雪

    「我才拜託你——」她固執地昂頭道。「明明就是作法作好的,那個巫仙子可厲害的,他一唸咒語,你就睜開眼睛——」

    「因為他拿針捅我的腳!」白微生咆哮,不說了,他氣得轉身就走。

    白夫人猶對著愛子的背影嚷嚷道:「你忘了?巫仙子說你是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才會病的,這種陰病當然要靠作法,幸好娘認識他,你別嘴硬啊!」

    白微生氣得如旋風般,一轉眼就消逝白夫人眼前,這對話真是太荒謬。

    「你會那麼聰明也是娘上香求來的……」白夫人嘀咕著撫撫衣裳、理理儀容,輕輕地嗯哼一聲,四面八方即湧來僕兒數名。

    「都打聽好了?」她冷覷奴才們。

    「是,夫人。」一名女婢上前低道。「清水大師確實入了咱雨維城,住宿春眠客棧,已經有一堆官夫人排隊穿著他相命批流年,大師架子很大,脾氣很壞,收費很貴,行蹤很神秘……報告完畢。」她一長串說完。

    白夫人嘖嘖道:「沒錯沒錯,要不高明就不貴,要不厲害就不會行蹤神秘,要不神准就不會脾氣壞、架子大……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非要請教大師怎樣才可以將隔壁賣棺材的逼走,看能不能作個法讓『永福』倒閉。」她意志堅定地握拳、深吸口氣。

    除掉「永福」是她白夫人畢生心願。她瞥了僕兒們一眼。「去,備轎,跟庫房領一箱銀子,我就不信清水大師不見我。」為了捍衛家園風水,花再多錢都值得。

    一番打理,打扮得花枝招展,金銀珠寶上身,華麗貴氣的白夫人在僕人攙扶下,正提腳要跨上馬車,後頭冷不防來了一聲——

    「喲——」

    這一「喲」,白夫人僵住勢子,轉身一見發聲之人,猛回頭,如受了莫大驚嚇,又似看見妖魔鬼怪,她倉皇失措地爬上轎就躲過去。

    「啪!」

    來人動作更快,拉開轎子窗簾。「白夫人早啊!」

    晴空下,只見樂香之母踮腳趴上轎子,胖胖的圓臉貼近窗欄,不懷好意地瞇眼,亮出一口白牙,朝一臉驚恐的白夫人說道:「喲喲呦,白夫人今兒個真漂亮,趕著上哪啊?」

    白夫人麵包鐵青,只用力踢踢轎門,暗示車伕快走。

    愛夫人又尖聲道:「白夫人該不會趕著去叫什麼大師的,幫您作法除掉『永福』吧?」

    真衰!白夫人遮住臉,不想見著晦氣。「你快下去,別踩髒我的轎子。」

    「喲——」愛夫人尖嚷,踢踢轎子。「瞧這口氣,架子真大,您尊貴。尊貴到叫人在咱『永福』店前潑狗血;您高貴,高貴到要下人在咱『永福』門前貼符咒,我說您這回又想出哪招、唱哪出啊?」愛夫人不忘提舊帳。

    白夫人使勁踢轎。「走啦!」她對著車伕咆哮。

    車伕為難地瞪著霸住轎子的愛夫人,她胖胖的身軀攀在轎身上,他要駛了馬兒跑,就怕她摔傷。

    愛夫人看白夫人面色鐵灰,咬著牙、握著拳頭,一副快氣昏過去的滑稽樣,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氣死活該。她跳下,抹抹手,馬車立即飛也似地向前疾奔,宛如逃亡。

    「小心駕啊,老娘雙手剛劈過棺材很晦哪!」愛夫人猶不忘揮手高聲送行。

    車伕聽了一個顛躓,轎身一歪,白夫人駭得發出尖叫。愛夫人見了更是笑得前俯後仰,差點沒笑跌過去。

    忽地,一隻手扶住愛夫人。「娘,你過分了。」

    愛夫人回頭見女兒一手揪著剛寫好的輓聯,一手搭在她臂上。她親愛地摸摸女兒臉頰。「娘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他們白家才過分,咱『永福』可不是任人欺負的。」

    「何必呢?」愛樂香聳聳肩,將輓聯交給母親。「喏,趙公子訂的輓聯。」

    「寫好了?」愛母展開來看,白絹秀氣的一行字——鳳落長空,淑德可風。

    愛母眼一瞠,狂笑起來。「淑德?他娘偷人哪!淑德可風?笑死人了!」

    「人都死了,趙公子希望給他娘寫點好的,又有什麼好笑的?娘這樣笑一個死人,我才覺得好笑呢。」樂香只不慍不火說一句。

    愛夫人登時煞住笑,咳了咳。「嗯,是,反正都死了,能美化多少就美化,寫得多好就多好,的確是沒什麼關係,娘確是不該笑。女兒——」愛夫人按住樂香肩膀。「你真是善解人意,趙公子一定會很滿意。」說著她捲起袖子,對著長工嚷嚷。「快快快,備轎,去春眠客棧。」

    樂香凝眉。「娘,你去那兒幹嘛?」敢情娘也要找大師批流年?愛夫人紅光滿面,神采飛揚。「乖女兒,咱給白家欺負這麼久,娘這回可要狠狠整她一次,好發發一肚子鳥氣。」

    樂香忽地使力揪住母親袖管。「您別跟著鬧了。」一雙水眸圓睜著,又清又亮。

    「唉呀,放心,娘自有分寸,你放心喔。」說著就奔上轎子,揚塵離去。

    樂香勸不住,只好聳聳肩,慢條斯理地踱返店內。

    一回店內,排隊等著買輓聯的人立即一擁而上,全擠在櫃檯前。有的要看棺材樣式,有的要問喪葬法事,有的要請和尚唸經,樂香伏在櫃檯前,一貫親切微笑著傾聽,並不時回頭吩咐下人辦事。

    在樂香親切的服務下,步出「永福」的喪家,個個愁容褪去不少。

    剩下最後一個客人,是一名小少年。很少有這麼小的客人,至多十三吧?衣衫檻樓,消瘦見骨,面目憔悴。

    他仰望櫃檯前的愛樂香,樂香隔著櫃檯傾身俯過來問他。

    「小哥哥需要什麼?」然後她露出甜甜笑容。

    樂香一笑,小兄弟就哭了。

    「唉呀!」樂香趕緊繞過櫃檯出來,站在少年面前。「今兒個風沙大,吹進眼底了?」她抽出錦帕給他,還是一臉若無其事的笑,免去少年不少尷尬。

    他揉揉眼睛。「是、沙子多……」聲音哽咽著。

    樂香抬頭,看了看店外斜映的目光。「可不是麼。」

    少年啞著聲音道:「我……我要買一副輓聯給姐姐,她昨兒個半夜病死了……」說到這,眼淚忍不住嘩啦啦地淌下。

    這下可不能再怪沙子大了,樂香轉身走到角落,搬來一張椅子。

    「請坐。」她沒有出聲安慰,該哭的時候,掉眼淚是好的,眼淚忍著才痛苦。「你坐下,我們一起坐。」她也拉張椅子過來,還順手將櫃檯上一個竹籃提來。「我們吃饅頭好不好?我自己做的。」樂香掀開覆蓋饅頭的白布,蒸氣瞬間湧上,撲上少年濕潤的眼睛,好香……少年立即唾液洶湧,他已經餓了好些天。

    樂香揀了一個饅頭,傾身笑咪咪遞到他面前,他有些愕然,望著那張笑臉,像看見自己的姐姐,搶下饅頭狼吞虎嚥地啃吞饅頭,一邊啜泣、一邊含糊直說:「好吃……好吃……真好吃……」

    「你喜歡?真好。」樂香笑了,露出一排漂亮的貝齒。

    少年在蒸氣中望著白裳的愛樂香,他眨眨眼,彷彿看見樂香通體發光。

    連吃了三個饅頭,他終於有力氣將話說完整。「我只有一錢,我想幫姐姐買副輓聯。」

    樂香倚著椅子像和他聊天似的。「好,你姐姐喜歡什麼、性情如何?」她思索著要幫他提什麼字。

    「喜歡?」少年摸著頭思索。「我們窮人能吃飽就好了,哪敢喜歡什麼?」他難過又自卑的低著臉。「不過我知道姐姐打小就崇拜一個人,崇拜得不得了,幾乎把他當神……」

    「哦?」樂香交疊雙腿,手肘擱腿上,撐著下巴耐心聽著。「崇拜誰?」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神童,白微生。」他尷尬地笑。「是愛慕吧?我姐姐一直想和白微生作朋友,可你知道的,別說認識他,就算想收集他的詩,咱也買不起,白微生的字畫在雨維城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

    「是是是。」樂香同意,她隔壁住的可是大人物大才子大神童。然後樂香問:「你姐姐什麼名諱?」

    少年道:「秋若寒。」

    「我知道了。」樂香拍拍手,站起來。「你明天過來拿輓聯。」

    「一錢?」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樂香笑。「不。」

    少年恐懼地揚起眉毛,聽見樂香笑著續道:「一毛。」

    「一毛?!」他睜大眼。

    「是,一毛。因為你喜歡我做的饅頭,我高興優待你。」她保證。

    少年笑了,哀傷自他眉眼間褪去不少。「我的確很喜歡你做的饅頭,不信你整籃給我,我帶回去吃個精光。」

    「好啊。」樂香爽快道,就將整籃饅頭遞給他。

    少年接下,眼底還閃爍著淚光,卻帶著微笑。「愛姑娘。」他仰著臉很認真地道。「我知道你好可憐,沒人要娶你——」他拍拍胸脯。「但我保證,為了吃你的饅頭,我長大一定來提親,把你娶回去,你放心,你不會沒人要的,你等著我。」

    樂香微笑,輕捂著嘴。「好啊,我等著。」她眨眨眼,眨出少年滿嘴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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