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諾拉·羅伯茲
「勞拉,親愛的,真讓人又驚又喜呀。」他站在開著的窗口,凜冽的空氣迎面撲來。他曾是個健壯如牛的人,如今他的紅髮已經變得雪白,鬍子依然密密層層,一雙藍眼睛永不褪色。他穿著靴子,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
「別叫我『勞拉,親愛的』。」她用兩隻手拍著他的桌子,「你為我找了一匹公馬,對嗎?那我算什麼,—匹傳種母馬?」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一路從波士頓開車過來?」他滿臉笑容地望著她,心裡在以光的速度盤算,「我們下樓去喝杯茶吧。」
「我絞死你,看你還喝成喝不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麼?」
「幹什麼?我就坐在這兒。」他朝辦公桌揮揮一隻大手,注意讓桌子擋在他和勞拉之間,「幹點文字工作?」
「如果我要男人,我自己找得著。」
「你當然找得著,親愛的姑娘。哎呀,你得用棍子趕開他們。哎呀,你生下來還不過幾分鐘的時候,我第一次把你抱在懷裡,就對你的爸爸說,『這是有史以來生到這個世界上的最漂亮的娃娃。』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手扶住椅子背,好像為了坐下來還需要支撐,「難怪我覺得老了。我是個老頭兒了,勞拉。」
「別跟我耍這種花招。你只是在想老的時候才老了。陰謀家,老惡棍。」
他眨眨眼睛,用手拍拍寬闊的胸脯,竭力裝出臉色蒼白的樣子說:「我的心。我的心在怦怦亂跳。」
她只是瞇起眼睛說:「我能把它修理好。我幹嗎不幫你讓它停止算了?」
「也許它已經在破碎。」他垂下腦袋,「碎成兩塊,因為我心愛的孫女兒會跟我那樣說話,對我不尊敬。」他有氣無力地說,「要讓一個老頭兒心碎,什麼也不如他心愛的孫女兒的舌頭鋒利。」
「你很走運,我還在跟你說話。你別想用那種老伎倆來矇混過關。你像一匹馬那樣健壯,可是你眼下還沒有馬理智呢。」
這時候,他抬起頭來,眼睛裡冒著火氣說:「注意你的舌頭,丫頭。我只能忍讓到這種地步,即使是對你。」
「我也只能忍讓到這種地步,即使是對你。你怎麼能這樣讓我難堪?天哪,爺爺,你是為了我才雇他的。」
「你需要安全。」現在,他的聲音不是有氣無力,而是像打雷那樣在轟然作響,「你和我的另外兩個姑娘獨自生活在那個城市裡。我要保護我心愛的人,我也不想讓你的奶奶為你們愁出病來。事情就是那樣。」說著,他猛擊一下桌子。
「要是事情果真那樣,那倒是另一回事兒了。」她改用一種新的辦法,繞著桌子走過去,兩個緊握的拳頭擱在屁股上.「丹尼爾·鄧肯·麥格雷戈,你要發誓,你敢不敢發誓,你說的是真話,全部都是真話,統統都是真話?」
「我從來不說假話,小姑娘。現在,如果我要……」
「我還沒有結束盤問你這個被告呢。」
「被告,是嗎?被告!」他大喝一聲,站起身來,這樣可以比她高出一頭,「你當律師還不到一年,就以為可以審問我?」
「是的,請坐下。你回答下面的問題。你雇還是沒有雇羅伊斯,卡梅倫?」
「我說過我雇了。他的公司聲譽不錯。」
「對於這種服務,你付給他費用了?」
「我幾乎不指望一名體面的商人提供免費服務。」
「你鼓勵還是沒有鼓勵他跟你的長孫女……一個名叫勞拉·麥格雷戈的姑娘進行交往?」
「哎呀,這純屬無稽之談,我壓根兒沒有……」
「我提醒你,你是起過誓的。」
「我壓根兒沒有說過一句關於該死的交往的話。我也許堤到過,我的長孫女是個漂亮的未婚年輕女子。」他坐下來,有點慍怒,「這不算犯罪。」
「我說,你把我扔給了他。」
「我肯定沒有。」他狡猾地露出越來越明顯的笑容,「我把他扔給你。要是你不喜歡他的模樣,你有自由把他扔回來,對嗎?」
「那……」
「可是,你沒有把他扔回來,對嗎,勞裡?」
她沉下臉來,咬著牙齒說:「這跟那個問題沒有關係。」
「哦,很有關係,而你是知道的,要不然你也不會到這兒來對我大發雷霆。你會一笑了之。」他在她來不及縮開之前抓住了她的手,頑皮地擠了一擠,「你把他給迷住了。」
「他沒有被迷住。」
「迷住了。在這種事情上,一個男人看得清另一個男人,我讓他在這兒整整待了兩天。」
她掙脫了手說:「賄賂他。」
兩個人可以玩玩審問遊戲,丹尼爾心裡想。「他在你家干的活兒,是令人滿意的,還是不令人滿意的?」他說。
「我怎麼會知道?我不……」
「他干了活兒,而且幹得不錯,因此你的奶奶和我可以放下心來。現在,要是我想讓我的家安全一點,保險一點,我幹嗎不可以雇一個已經證明是很行的人呢?」
辯論怎麼偏離了方向?勞拉揉揉太陽穴,實在搞不明白。她開頭掌握著這場辯論的主動權,然後在什麼地方失去了控制。她說:「你心裡很明白,這完全是一個陰謀。」
「哎呀,這當然是一個陰謀。生活都是陰謀。」丹尼爾朝她咧嘴一笑,「那位羅伊斯·卡梅倫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來自一個好家族,自己也已取得一定成就。他的爺爺是個很出色的人。」
這句話成功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你認識他的爺爺?」
「哦,只是有點認識。一名警察,責任心很強,還有一顆蘇格蘭人的聰明腦袋。他的奶奶是菲茨威廉斯家的人,一個強大的家族。對她我還多少有點瞭解。」他扭動一下眉毛,「不過,那是在你的奶奶把我弄得神魂顛倒之前。話說回來,也許我在波士頓地區察看幾家小型的私人公司時,波士頓可是哪個實業家都會留點兒意的。我看到了羅伊斯·卡梅倫的名字——這是他爺爺的名字,使我回想起幾年前的事情——我心裡想,這會不會是米莉·菲茨威廉斯的孫子呀?他取得了什麼成就呀?」
勞拉敗下陣來。她把開著的窗戶關上,免得兩人凍死,「於是,你就想搞個水落石出。」
「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為了瞭解老朋友的孫子。我發現他是個健壯的男人,長著一顆智慧的腦袋,具有做生意的合適頭腦,所以我就把一點兒活兒扔給了他……」
「把你的孫女也一塊兒扔給了他。」
「我已經說過,我把他朝你扔過來。誰也沒有用槍對著你的腦袋逼你去跟他跳舞。」
她咬緊牙關說:「你怎麼知道我跟他跳舞去了?」
丹尼爾和藹地微微一笑說:「我有我的辦法,小姑娘。」
「我想掐死你。」
「相反應當吻吻我。」他又拉起她的手,「我很想念你,勞裡。」
「哈。」她說,這使他的心裡充滿自豪感,「你從不想念任何東西,你這老陰謀家。」但她還是吻了吻他。他輕輕一拉,讓她坐到自己的膝蓋上。她說,「他知不知道,是你把他朝我扔過來的?」
「算啦,小姑娘,我的手段比這還要高明。你只要告訴我,你現在跟他的情況怎麼樣?」
「我就要跟他建立狂熱的戀愛關係。」
「勞拉!」他話音中包含的震驚,差不多足以補償那個難堪場面。
勞拉說:「你種豆得豆,爺爺。既然你把這樣好的樣板男人放在我的手裡,我就要隨心所欲地使用他,直到用完為止。」
他用力把她往後一推,死死盯著她的眼睛說:「啊,你是在開玩笑。」
「也許是吧。」她慢慢地露出笑容,「也許不是。所以你下回跟我扮演蘇格蘭領主的時候,就得想到這一點,麥格雷戈。」
「那麼,勞裡……」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聽到他妻子的聲音。
「勞拉?丹尼爾,外面是不是停著勞拉的車子?」
「我在樓上,奶奶。」
「噓!」他飛快推推勞拉,讓她下去,「別把她叫上來,那個女人長著獵狗的鼻子。我才抽了幾口,該死的。」
「我馬上下來,奶奶。」勞拉歪過腦袋,「你欠我一筆債,爺爺。要是你忘了,我就把這件事說出去,我看到有兩支古巴雪茄煙藏在你放文件的抽屜後面。就在『秘密』的標籤下。」
這次他真的臉色蒼白了,「你不會的。」
她朝門走去,臉上始終掛著那種得意的微笑說:「那可說不準。」
但是,由於對他的敬愛,勞拉趕在她奶奶上來之前匆匆走下樓梯。她們在乎台上相遇,長時間地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你應當告訴我們你要開車過來。那樣的話,我決不會出門了。」
勞拉瞥了一眼小山似的購物袋說:「忙了一個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