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煓梓
「啊,是靖軒。」
可惜靖軒這回想錯了,春織這件袍子非但不是為他織的,還更進一步手忙腳亂地隱藏她手上的袍子,氣煞靖軒。
「當然是我,難道還有別人?」他的臉色隨即因她慌亂的動作而沈了下來,眼神晦暗得不得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春織一邊解釋、一邊將老人囑咐的衣袍暗暗塞入偌大的花瓶內。
「我只是剛好在改一件過大的袍子,你又突然闖進來,我一時被嚇著,所以才……」她亮大一雙清澈的眸子望著靖軒,一臉無辜樣。
「真的嗎?」靖軒疑神疑鬼地觀察她的表情,覺得她說話的方式很不自然。
「當然是真的,我怎麼可能騙你。」春織盡可能的假裝自在,誰要她答應老人不洩密在先,只好對不起他了。
「你突然找我,有事嗎?」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春織連忙轉移話題。
「是有事。」靖軒不甘心的收回視線。「你忘了今兒個是舉行織布大賽的日子?我特地來接你去前院當裁判,大夥兒都在等了。」
「我真的給忘了。」春織掩嘴輕呼,這幾天都在趕老人交託的織品,老早忘了這件事。「既然如此,咱們快走吧,讓諸位前輩久等可不好。」
這下換春織催促靖軒,他也就忘了之前看到的事。
「嗯,走吧!」他挽起春織的手,走出西廂房,把袍子的事拋在腦後。
一踏進靖家堡的前院,春織就被迎面而來的人潮,和漫天飛舞的旗海嚇著,差點說不出話來。
老天,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把全部家當都搬到靖家堡來了嗎,否則怎麼會搞成這等陣仗?
春織愣愣地注視著眼前一堆堆的麻線,其中大多染成五顏六色,光艷的色彩俗不可言。不僅如此,它們還被疊成和人等高的高度,堆積在每一枝旗子的下面,甚至還有人帶大鼓、帶鑼鈸,準備來個現場獻藝。
這跟她想像的完全不同,春織忍不住向靖軒發出求救的眼神。她實在很難想像用那些俗麗的麻線能織出什麼好東西來。
不幸的是,靖軒的想法也差不多,而且比她更想哭。她看見的只是那些俗氣的線,他還得煩惱待會兒震天價響的鑼鼓喧聲。
他的清靜——完了!
「靖堡主,咱們可以開始了吧?在下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不待靖軒合上過度驚嚇的嘴巴,一指派的掌門武熊首先發難。
「是啊,我們也等很久了。」其他久候多時的英雄豪傑亦齊聲附和。
「當然,你先請。」在各方人馬的催促下,靖軒只得同春織一道坐下,開始他們非人的裁判生涯。
「那麼,在下就不客氣了。」武熊抱掌做了個手勢,而後在花樓織機之前坐下。
霎時鑼聲四起,一指派跟來聲援的弟子每個人敲得好不熱鬧。
「好說、好說。」武熊又做了個手勢,彷彿他鐵定是嬴家。
靖軒見狀只是用手扶住發疼的額頭,什麼話也無法說。
「我要開始了。」朝眾人既打躬又作揖,武熊這回終於肯正經織布,而他那群子弟兵也忙著在巨大的織機上穿針引線,好讓他們的掌門能夠好好發揮實力。
「嘎嘎嘎……」
織布機開始轉動,隨著武熊踩動腳踏板的速度,進而演奏出各種不同的旋律。瞬間只見配色雜亂的麻線滿天飛,一條條穿過通絲、衢盤、綜眼,這些線越走越急,越走越急,最後終至纏在一塊兒,捲成一團。
「這就是你的看家本領嗎,武熊?」魂劍山莊的莊主笑得樂不可支,笑聲響徹雲霄。「你確定你織的是布,不是漿糊?依我看,你織的那一團跟糊掉的面差不多,你乾脆改行去巷口賣麵線,或許還能圖個三餐溫飽。」
魂劍山莊莊主話方落下,底下的人便笑成一團,笑出武熊一團火氣。
「可惡!你們笑啥?」武熊惱羞成怒。「你們要再敢笑,看我怎麼修理你們!」
說著說著,眼看武熊便要使出暗器,靖軒連忙厲聲阻止。
「一指派掌門,請你自重。」靖軒板著臉說道。「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你既織不出布,就應當服輸,怎可亂來?」
靖軒的說法立即引來多方贊同,可武熊還是不服氣,再怎麼樣他們也不該當面讓他下不了台呀。
「其實,我覺得武掌門已經很了不起了。」正當武熊在氣頭上,春織忽地出聲安慰。「短短兩個月,您就能踩織機,又懂得如何穿線,這些事兒我可是學了好久才學會,您真厲害。」
春織甜甜一笑,瞬間便消弭了一場可能的戰事,武熊這會兒縱使有再大的火氣,也全在她的柔聲安慰下消失無蹤。
真神奇,想來這便是「以柔克剛」的根本道理。
靖軒挑起嘴角,一點也不驚訝武熊會乖乖地坐回他的座位去,他自己不就常因她的笑容而改變原來的主意?「下一位。」他舉起手臂指示下一個參賽者可以準備進場,魂劍山莊的莊主立刻迫不及待地派手下撤掉織機上原先穿著的線,改為他自個兒的。
「在下獻醜了。」等一切準備完畢,魂劍山莊的莊主也朝大夥兒打躬作揖,坐進花樓織機前,背後即又傳出一陣隆咚的聲音。
這回是大鼓。
「請開始吧!」靖軒照例又是撫著發疼的額際暗自頭痛,這些人非把靖家堡搞得像廟會不可嗎?
魂劍山莊莊主笑呵呵地接下手下們的鼓勵,一點也不察城堡主人的痛苦,而是像先前一指派的掌門那樣踩著踏板,轉動織機,試圖織出一塊像樣的布來。
他很努力的踩,織機也很努力的轉,可他忘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得前後推弄穿掛著通絲的橫桿兒,經緯兩向的麻線才能相互結合形成織紋。
魂劍山莊莊主壓根兒忘了這檔事,他只覺得生氣,怎麼他踩了大半天,線還跑來跑去,恍若流水般,上上下下流個不停?
「姓金的,你就光會取笑人家。」雲仙派長老看不過去,跳出來說話。「你到底是在織布,還是在教大夥兒怎麼踩踏板?如果是後者的話,我看不必了,大家比你還會踩。」
雲仙派長老不失公道卻又犀利的批評,不消說又是引來一陣狂笑,氣黑了魂劍山莊莊主的臉。
「他奶奶的,誰再感笑,我就殺誰!」他二話不說抽出長劍,現場立即瀰漫一陣劍拔弩張之氣。
「統統不許動手,誰要敢動手,我就將誰自英雄譜上除名。」靖軒冷冷的聲音適時飄散在沉重的空氣裡,打消魂劍山莊莊主的念頭。
「哼!」魂劍山莊莊主心不甘情不原地退下,可眼裡仍是畜滿怨恨,要不是怕會被靖軒除名,他老早翻臉了。
「金莊主,您也不要失望嘛。」春織趕忙柔聲安慰。「原本織布就不好學,況且線又那麼多,您當然不知道哪條線該穿哪個孔,哪個綜眼又是控制哪根線,您說是不是?」
她拚命為他找藉口開脫,魂劍山莊莊主自然也拚命點頭,眼中的怨恨全沒了。
春織滿意地笑一笑,很高興大夥兒都是明理人。
「再下一位。」見一切太平沒事兒,靖軒再次舉起手要下一組進場。現在他什麼都不求,只求快快結束這場鬧劇,還他一個清靜就行。
下一個進場的人是麒麟派掌門,他的情形也差不多,始終搞不清楚龐大的織機是怎麼運作的,遑論是織出一塊布。眾人當然不會放過嘲笑他的機會,氣得麒麟派掌門直跳腳,凌亂的掌風更是滿天飛。
靖軒當場怒吼,差一點就從椅子上跳起來加入戰局,幸虧春織適時阻止,才沒有釀成大禍。
接連著幾個人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不是這個被麻線纏住,就是那個穿錯孔、拿錯梭子,現場一片亂糟糟。
更慘的是,都已經這麼亂了,底下的人竟還有空敲鑼打鼓助興,外加不時傳來的嘈雜對罵,幾乎快把靖軒逼瘋掉。
他抱著頭、鐵著臉,早已放棄仲裁這場亂七八糟的織布大賽,唯獨春織耐著性子,到處柔聲解釋、帶笑安慰,還得隨時走動觀察比賽的情形,纖細柔美的影子在場中穿梭得緊。
好不容易,一組組人馬都輪番上陣過,也就是說,大家該錯的都錯了,不該錯的也錯了,該打的、該罵的也都打過、罵過了,不該打的、不該罵的只等著秋後算帳,這會兒該是宣佈誰是秘笈得主的時候了。
春織柔柔地微笑,從堆在她眼前那一堆可怖的成品中挑出一塊比破布還破的東西!雖然她手中的成品連破布都稱不上,但多少有個織品的樣子,不能再挑了。
「就決定這塊了。」她揚揚手中的赭色碎布,宣佈道。「我已做好決定,今兒個織布大賽的贏家便是這塊布的主人,可否請織布的人出列讓咱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