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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徹查你的真面目麼——江、天、馳! 文 / 繁朵

    泰時殿的大火足足燒了三日,才堪堪熄滅。不但泰時殿,連整座甘泉宮,都有近三分之二的範圍化為灰燼!

    江太后與永福長公主皆歿於火場——清理出來的場地上,依稀可見大瑞最尊貴的女子在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裡,是何等堅持的想要保護女兒:那爬行的姿態即使已被燒成焦碳,所透露出來的執著與堅定,仍舊讓觀著莫不動容!

    終於被放出院子的江崖霜,匆匆趕到後只看了一眼,便急急退到樹後,年輕且素來健康的男子舉袖掩面,未等江杉詢問,便連吐數口鮮血!

    激憤之下的心頭血將月白的袖子染得觸目驚心,心腹小廝嚇得面無人色:「公子節哀!公子節哀!」

    他倉皇的叫聲驚動了一起前來的江崖丹,趕忙上前扶住弟弟,令左右速請太醫——

    而太后與長公主絕非這場大火中僅有的受害者。

    同一日的晌午後,貴妃母子被發現遭戮於鵲枝宮!

    傳聞鵲枝宮中血流成河,伺候貴妃母子的侍者莫不遇害,其狀慘不忍睹!

    ——承位不到六年、素以孝順聞名的皇帝一夜之間心智大變,弒兄殺妹,手刃貴妃與親子之後,當著眾人的面,於福寧宮中最高的危月樓縱身一躍,身死於諸臣工面前的噩耗,驚駭了整個天下!

    攝政的江家在號啕哀哭無辜的太后、長公主、貴妃、二皇子之餘,迅速作出了反應——首先為皇帝收殮入棺。

    其次國不可一日無君,堪堪病癒的大皇子楚韶於靈前登基為新君,尚且沒來得及弄清楚前因後果的辛皇后,轉眼之間晉為太后!

    第三則是追查皇帝——這會該稱先帝——楚維桑心智大變的原因!

    「哈!原因?」江天騏將心腹遞上的稟告看也不看一把打翻,猶不解恨,抬腿踹倒了旁邊的書架——平素心愛的書籍、古董、珍玩乒乒乓乓摔了個七零八落,他卻看都沒看一眼,狠狠一拳砸在紫檀木雲雷紋卷頭案上,放聲大笑,「真正的先帝早已在泰時殿裡燒得一塌糊塗,你找的那個替身也盡職得摔成了肉醬,什麼原因這天下誰還能比你更清楚,如今也有臉讓你的心腹當朝奏請徹查?!徹查你的真面目麼——江、天、馳!!!」

    沒人能夠描繪江天騏此刻的心情!

    作為秦國公的嫡長子,自幼生長在堂兄江天驁的陰影之下,即使成年也無法避免受到長輩之間情份的牽累,已經是一種悲哀。

    中年之後又漸漸被胞弟江天馳對比成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蠢材——即使沒幾個人敢提起,但江天騏永遠都記得:繼母陶老夫人幾次三番建議他投身軍中的建議,被他視作為了討好江天驁故意支走自己而含怒拒絕;而江天馳,他那個從小不聲不響、從沒抱怨過一句父親偏心的弟弟,卻毅然撇下嬌妻幼子,收拾行囊趕赴北疆,悄然之間成為江家新一代的掌權者!

    縱然如此,由於四房一貫以來給人以「兵權在握,政事薄弱」的印象,江天騏雖然心下不快,還是認為自己與這個弟弟尚有一斗之力!

    可誰能想到,他還在琢磨著如何壓服眾多兄弟時,那個離家數十年,僅僅在濟北侯過世才回來過一次的鎮北大將軍,早已在不動聲色之間,把目光投向了福寧宮?!

    如此大事,江天馳動手時甚至根本不曾告知國公府——毫無疑問,江天馳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整個江家:即使沒有國公府的襄助,他一個人足以篡位!

    既然篡位時沒用江家幫忙,那麼篡位之後,江家也別指望與他講條件!

    人還遠在千山外,君臨天下的氣勢卻似已至面前!

    「……按四老爺的意思,先帝是因為被西蠻潛入的秘諜所害……中了巫蠱之術!」發洩良久後,江天騏怔怔望著俯伏於地、瑟瑟發抖的心腹,卻疲憊的歎了口氣,淡淡道,「所以才會性情大變,皆因心智迷失的緣故……至於為什麼今上與辛太后倖免,連帶當時在貝闕殿的鄂國公夫人與鄂國公世子婦都平安無事,是因為……因為……」

    想了一想沒找出合適的理由,江天騏一擺手,漠然道,「自己想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去!」

    「……是!」心腹汗流浹背,擦著冷汗告退。

    三房難受,大房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更加摧心摧肺——

    披頭散髮的小竇氏緊緊抓著江崖雲的手臂,歇斯底里的尖叫:「你怎麼下得了手?!你怎麼下得了手——二皇子也就罷了,江天馳既起了篡位的心思,如今留著以後也難逃一死!但徽芝她——」

    「徽芝不死,咱們這一房就永遠有把柄落在四房手裡!」江崖雲冷冷看著她,沉聲道,「你莫忘記,十九媳婦墜湖之事,雖然林女官與陛下都有份,但主謀卻是徽芝與咱們!」

    「十九媳婦?!」小竇氏冷笑出聲,顫聲道,「十九目前的處境還是你告訴我的——他們夫婦人見人愛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不是嗎?!又不是小八媳婦……」

    「你懂個什麼?!」江崖雲嘿然道,「十九再被冷落也是四叔之子!是他的兒子他就有理由代為出頭!你想想咱們以前與四房的恩怨!不殺徽芝母子以表臣服,你覺得回頭四叔回來了,能放過咱們?!」

    小竇氏切齒道:「再怎麼要殺徽芝也不該是你下手!你是她親生父親——那是咱們的嫡長女啊你竟也能狠下這個心!你這個畜生……枉費我信了你的話,還跟徽芝說只要她照做什麼事都不會有,我可憐的女兒——她去了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

    「徽芝是咱們的嫡長女,那景旭呢?!」江崖雲冰冷的面色驟然扭曲起來,按捺不住的咆哮,「你當我願意這麼做?!我騙你不過是想讓你們母女見最後一面……你可知道讓你假扮宮女入宮已經擔了多大的風險?!!」

    他呵呵幾聲後,毫無徵兆的淚落如雨:「先是二弟後是母親!咱們房裡已有兩個人死在四房手裡,你當我不想報仇不想還二弟與母親個公道?!可我非但不能那麼做,還要親自下令殺了自己的女兒與親外孫……你道我心裡好受?!可是不這麼做有什麼辦法?!」

    「太后這些年來對十九有多好你不是不清楚!」

    「真真正正的視同親子——能抬舉他的地方從不落下,什麼好東西不必他說就送到跟前——若太后自己有兒子大概也就是那麼疼了!不但十九,就小八作的那些孽,單是與宮妃通.奸這一條,放在其他人身上十條命都去了!他勾搭的宮妃又豈只一人?!要不是太后想方設法的維護,他能活到今天?!太后是常罵小八不爭氣,可維護他時也從來不遺餘力!」

    「可你看四叔是怎麼對待太后的?!活活燒死啊……那場面你很應該去泰時殿看看!十九年紀輕輕的看了一眼就心痛到吐血不止,他是被抬回去的你知道麼!?」

    「連太后唯一的骨血永福都沒能活!」

    「尚永福的是誰?!荊伯世子歐碧城——說起來乃是四叔看著長大、視同子侄的晚輩!他與永福多麼恩愛?還沒賜婚時就常在一塊玩鬧,婚後更是出了名的如膠似漆,以至於永福雖然是太后唯一的親生血脈,除了年節都不踏宮門!他們成親才幾天?尚未滿一年,說起來還是新婦,就這麼死在泰時殿後殿!!!」

    「這還是對四叔的嫡子掏心掏肺的人——四叔尚且如此無情,咱們這一房想活,能不犧牲徽芝?!」

    江崖雲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一陣暈眩,他伸出手,想抓住什麼,然而幾番掙扎都是徒勞,在小竇氏的尖叫聲中,他猛然失去了所有知覺!

    ……夜已經深了。

    白晝的喧嚷如退潮般不見蹤影。

    寂靜的院子裡,燈火默然,初春的季節,卻似寒冬未過一樣清冷蕭瑟。

    內室,秋曳瀾青絲未綰,靠在隱囊上,靜靜凝視著榻裡並排睡著的侄子與兒子。孩子們天真稚嫩的面容上還殘留著擔憂,是白天看到江崖霜被抬回來後嚇著了。

    想到那一幕——月白色的袍衫上滿是污血,緊.合的雙目,慘白的臉色……秋曳瀾心口猛然一陣劇痛!

    同時傳來劇痛的還有腹中!

    「冷靜點!冷靜點!」她立刻拉起被角,死死咬住,額上飛快的沁出汗珠,雙眉緊蹙,苦苦忍耐著,「為了孩子……為了孩子……」

    良久之後,中衣已經被汗水打濕,秋曳瀾終於感覺到腹中的絞痛退去。

    她無力的鬆開被子,虛弱的靠在隱囊上,怔怔望向帳頂。

    「蘇合!」恢復了些體力後,用帕子一點一點擦去鬢角的冷汗,秋曳瀾才低聲喚道,「去打水來,給我擦拭一下!」

    半晌後,蘇合與春染一起端著水盆進來,扶秋曳瀾下了榻,到屏風後擦拭。

    摸著她身上濕漉漉的中衣,蘇合與春染一臉的憂慮,想說什麼,卻聽秋曳瀾先問:「十九怎麼樣了?」

    「大夫說是急怒攻心……」

    「不要說這些,只說他人怎麼樣了?醒過麼?」

    「沒有。」蘇合抿了抿嘴,才低聲道,「大夫說這兩天怕都醒不了……」

    秋曳瀾沉默良久,才問:「現在是誰守在那裡?江杉一個人?還是?」

    「是八公子。」春染小聲道,「八公子送十九公子回來後就沒走,方才八少夫人打發人來問,八公子說今兒個晚上住這邊了。」

    頓了頓又道,「方纔八公子跟前的丫鬟過來跟咱們說,轉告您不要擔心,八公子會好生照拂十九公子的。讓您安心調養身體,照顧好兩位孫公子與孫小姐!」

    秋曳瀾沒有說話,待擦拭好身體,換了一身中衣後,她才淡淡問:「祖母呢?祖母那裡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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