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真兇 文 / 繁朵
秋曳瀾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晚間。
榻邊趴著兩個容貌相似的孩子,小臉上淚痕未乾,正是江景琨與江景琅。
他們身上蓋著厚毯以防凍到,不遠處的桌邊,支頤養神的是江崖霜。
兩盞香瓜式碧紗宮燈不足以照亮寬敞的內室,昏惑的燈火,卻也難掩江崖霜面上的疲憊。
「都瘦了……」她心中歎息著,憐愛的目光掠過兩個孩子,長久的停留在丈夫身上,恍惚間猶如隔世再逢。
像是心有靈犀一樣,江崖霜忽然之間張開了眼,眼中驚喜剎那崩濺,明亮得彷彿實質:「瀾瀾?!」
「先把孩子挪到床上來!」秋曳瀾試著自己坐起卻有些無力,江崖霜趕緊上來攙扶——她卻搖了搖頭,壓低了嗓子提醒,「怎麼好讓他們在這裡趴著……什麼時辰了?外間就有睡榻,平常雖然是丫鬟們睡的,換下被褥也能安置他們……著了涼怎麼辦?」
「燒著地龍呢!你看他們身上也蓋了東西。」江崖霜輕聲說著,一邊依言把兩個孩子小心翼翼的抱上榻,放到裡面,一邊解釋,「再說,兩個孩子這些日子也跟著提心吊膽的,知道你醒了,也希望能夠馬上跟你說說話!」
秋曳瀾抿了抿嘴:「等明兒吧!今兒太晚,不要喊醒他們了!」
「嗯。」江崖霜頷首,順手替兩個孩子掖了把被角,收手時,忽然一把抱住妻子!
良久才放開她,似哭似笑道,「你……你可醒了!」
「不醒的話,難道讓你再去娶個新的,住我屋穿我衣用我首飾,回頭若給你生個兒子下來,更是把我兒我女往死裡作踐麼?!」秋曳瀾靠在他結實卻明顯消瘦了的胸膛上,歎息似得調侃,「哪有那麼好的事兒?!」
江崖霜把頭埋在她頸側,呵的笑出了聲:「是沒有這樣的好事——早先約好了白頭到老的,如今俱是滿頭青絲呢,你就想撇下我先走?!還講不講道理了?!」
「當然不走。」秋曳瀾本擬反嗔,但感受到丈夫摩挲自己肩頭時微微顫抖的手,到嘴邊的話立刻嚥了下去,側過頭,溫柔的親了親他面頰,「我很好……雖然孩子……但那時候我不是還沒醒嗎?吃也吃不了,喝也喝不多,孩子當然……現在我醒了,我想總會好起來的……所以,不要擔心!」
「這些話該我勸你的,不想你全說了?」江崖霜低下頭,與她額抵額,幾乎交睫的距離,他墨色的瞳孔彷彿深潭一樣望不見底,語氣平靜,卻難掩痛苦,「現在我說什麼呢?呵……」
「說一說究竟是誰在算計咱們?」秋曳瀾抱著他的腰,輕聲道,「方纔我才聽到方子俊那裡——想想大表姐與方農燕義絕時,他才六七歲,阮伯念他年幼給他留了產業,還留了老僕照拂,可以說是仁至義盡!就算他還是念念不忘記要報復,至於投身宮門?!他可是方農燕唯一的男嗣!」
何況那孩子被父親與生母教導得自私而惡毒,秋曳瀾絕不認為他是會為了報復去淨身的人!
「他是被老僕賣入宮的。」江崖霜摟緊了她,下巴抵住妻子的頂心,閉著眼,輕聲道,「說起來是他們父子自作自受——阮伯留給他的那兩個老僕,本是方家的下人,服侍方農燕多年,對他們父子都極忠心。原本未因方子俊年幼欺凌他,但那方子俊驕縱慣了,乍然敗落,不但不感念阮伯心善、老僕忠誠,反而因脾氣越發暴戾,對他們非打即罵……久而久之,兩個老僕生出怨恨,在他八.九歲的時候,索性搶了自己的身契燒掉,又奪了屋契、地契變賣,最後把方子俊也賣入宮中做內侍,分了錢一走了之!」
「他今年似乎也才十四五歲,許多內侍這年紀都還在做雜役罷?」秋曳瀾沉吟,「那晚雖然沒認出他來,卻記得他服飾……雖然不是內侍總管的那一種,但也是比較體面的?」
「據他自己說,進宮之後湊巧遇見了常平公主,常平公主知曉他與阮家的恩怨後,便給他弄了份清閒差使,拿他當一步閒棋!」
「後來谷家倒了台,常平公主也自.縊了……」說到這裡,江崖霜忽然沉默下去。
半晌才嘿然道,「你才醒,方才大夫說你不宜耗神。我也不說那詳細的了,總之,他如今招供是受林女官主使對你下手,但卻沒有證據!林女官那邊自辯時,卻又牽扯出了貴妃才生下二皇子,多半是嫌大皇子礙了眼……然後咱們也知道,陛下他久有奪權之心!」
「總之是一團糟!」
「那就是說,真兇尚未查清楚?」秋曳瀾蹙眉問。
「如今北疆跟西疆的情況都十分緊要,朝野上下忙著這兩件大事。你的事……其他人是暫時顧不上關心了。」江崖霜摸了摸她鬢髮,冷笑出聲,「但我怎麼可能不關心?!」
「我現在確實分不出身來查到底是誰……」
「但貴妃、林女官、陛下……三個人裡肯定有一個是!」
「所以……把這三個都收拾了,必然能夠替你報仇!」
秋曳瀾愕然片刻,才道:「縱然北疆與西疆都傳了大捷——北疆也還罷了,父親妙算,這兩年始終佔著上風的。但西疆……我哥哥那邊恐怕還沒到兵戈止息的時候吧?這眼節骨上帝位更替,豈非要動搖國本?」
「國本?」江崖霜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低頭在妻子頂心摩挲片刻,才淡淡道,「民為國之本,庶民所願無非豐衣足食,幼有所養老有所依……至於福寧宮中那張椅子誰去坐,天下黎庶誰會在意?!會在意的無非是這朝堂!」
「而我江家攝政至今,這大瑞不說多麼盛世太平多麼吏治清明,但大抵黎庶也算是衣食無憂、安閒自在!」
「縱然有心人煽惑,能弄出來的民變又有幾人?我江家手握鎮北軍,北疆平定之後,鎮北軍無需常駐邊境,這等民變,何足為懼?!」
「這朝堂上的反對,說得再好聽再慷慨激昂……在大軍面前,亦是輕如鴻毛!」
他憐惜的替妻子掠起鬢髮,溫柔道,「所以皇帝又怎麼樣?他敢傷你,我就殺他!弒君之名在旁人眼裡避之不及,在我眼裡,若能換取妻子兒女的平安,是何等甘之如飴?!」
秋曳瀾看著他,良久才道:「殺了他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