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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 已被忘卻的禍患 文 / 繁朵

    其實說起來還是秋曳瀾低估了侄子與兒子的智商,也小看了丈夫教孩子的本事。

    那晚楚韶提議溜去御花園裡玩耍時,江景琨與江景琅從開始就不贊成——他們兩個在江崖霜手底下被調教了些日子,雖然年歲不大,卻已經知道些輕重,當時就勸說小夥伴們:「除了大皇子殿下外,咱們都沒怎麼到過御花園。既不熟悉路徑,還是晚上,萬一傷著了,回去惹長輩們傷心,也連累身邊人受罰。這大過年的何必呢?」

    奈何楚韶身份尊貴,一力攛掇之下,其他人都選擇了順從,兩兄弟也無法推辭。

    「所以兩位孫公子約好了,在半路上故意落後於大皇子,趁大皇子不注意的時候,就跑到路邊躲起來,繞個圈子回泰時殿,到時候推說不認得路走岔了——這樣既不得罪大皇子,又免得少夫人您擔心!」蘇合輕聲細語道,「只是兩位孫公子不知道您馬上親自追了過去,竟是恰好錯開了!」

    秋曳瀾噓了口氣,眼裡的冷意都淡了許多,展容而笑:「未想兩個孩子這樣聰慧這樣懂事,倒是我這個大人太笨了,輕而易舉的就被騙下了湖!」

    就算現在已經過了年,堂兄弟兩個論虛歲也才一個六歲一個五歲。當時那種小夥伴一起鬧著要偷跑的情況,大部分孩子都會附從。畢竟人有從眾性,更遑論是孩子,最怕被孤立——哪怕有少數人能夠堅持不去,估計也是只會使用直接拒絕的方式,下場難免就是跟小夥伴鬧翻!

    在勸說不住同伴的情況下,能急中生智想出這樣不得罪小夥伴、也避免自己身陷險地的法子,無論智商還是情商,這小兄弟兩個都可以說是非常出色了。

    饒是秋曳瀾現在心情複雜之極,聽著自己膝下長起來的侄子與兒子這樣機靈,也深覺欣慰。

    「您那是關心則亂!」蘇合垂下眼簾,輕歎。要擱平時,江綺箏與和水金一眼看出的疑點,秋曳瀾怎麼會毫無所覺?全因心亂如麻,才完全失了判斷力。

    「他們後來呢?回到泰時殿了?」秋曳瀾眼神恍惚了一下,斂了思緒,繼續問。

    「是的。」蘇合抿了抿嘴,「兩位孫公子繞了個圈子回到泰時殿時,正好表小姐替黎小公子收拾好了,帶著人欲去御花園那邊幫忙。看到兩位孫公子非常驚訝,問明情況,就把他們送到老夫人那兒——」

    說到這裡她沉吟了一下,才道,「兩位孫公子知道您墜了湖,非常擔心!一直纏著要留在院子裡伺候您。老夫人無論怎麼哄都不成,最後還是公子發火了,兩位孫公子才肯暫時搬走。」

    秋曳瀾微微頷首:雖然江崖霜後院只有妻子一人,但先前粉脂的事情才過,書房那邊還有個林紈娘在——連秋曳瀾的伺候,都交給了已經嫁出去的蘇合等人,江景琨、江景琅再聰慧也只是個孩子,才滿週歲不久的江徽瓔就更加不要講了!

    這麼三個孩子在母親病危、父親無暇顧及他們的情況下,再擱院子裡,叫江崖霜怎麼能夠放心?若秋曳瀾當時能夠表態,肯定也是讓他們去陶老夫人那邊的。

    「老夫人覺得這個情形,若兩位孫公子知道真相,恐怕會自責太過,所以……告訴兩位孫公子,您是因為看到大皇子在湖裡,才跳下去的!與兩位孫公子沒有關係!」

    秋曳瀾毫無芥蒂:「這是應該的。」

    她不顧身孕跳湖救人,為的就是怕兩個孩子出事,又不是圖他們感激,告訴他們真相,叫他們小小年紀就壓上一件心事做什麼?她巴不得這兩孩子永遠都不知道她跳湖的真正緣故!

    「不過他們沒有因此恨上大皇子吧?」秋曳瀾想了想又問,雖然說整件事情看似楚韶胡鬧造成的,可才五歲的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秋曳瀾又跟皇后關係好,卻不希望兩人的孩子因此存下罅隙——何況如無意外的話,楚韶將是未來的太子與皇帝。

    哪怕他也跟他父皇、祖父一樣做傀儡呢,但看四房現在就知道。跟傀儡的關係好,總也是有好處的。畢竟再傀儡,場面上也得敬著皇室不是?

    蘇合這次可是苦笑了:「兩位孫公子說以後再不跟大皇子一道玩了!元宵節那天,兩位孫公子都沒肯入宮赴宴!」

    「罷了,以後我慢慢哄吧!」秋曳瀾既欣慰又頭疼,擺了擺手,「孩子們的經歷我知道了。你再說我跳湖的事兒……那內侍是誰?湖邊的香囊又是怎麼回事?大皇子又是怎麼墜的湖?」

    「婢子先說大皇子的事吧!」蘇合思索了會,才道,「據大皇子自己說,他當時跑到一半,發現咱們家兩位孫公子折到其他路上去了,只道他們跑得太慌,就追上去想告訴他們走錯了……結果沒跑幾步忽然被人打暈,再醒過來就在湖裡了!」

    「至於香囊,大皇子說是十四孫公子給的——十四孫公子則說是自己把玩時被大皇子看到,大皇子好奇就搶了過去!」

    秋曳瀾「嗯」了一聲,道:「香囊這事未免太湊巧了!若非看到它被丟在岸邊,我也不會誤以為湖裡的是安兒或者琅兒!」

    這會屋子裡都是她的絕對心腹,也沒什麼話不能說的:如果早知道湖裡溺水的不是自己膝下養著的孩子,她未必肯那麼果斷的跳下去!

    不是她不看重跟皇后的交情——畢竟她肚子裡還有一個。

    為了友情她或許可以做到捨己為人,但絕對做不到捨子為人。

    實際上,她當時只要不那麼擔心那麼急切,略一想就能發現不對勁了。

    但正如蘇合所言,關心則亂。

    哪怕她跳下去前就想過這是陷阱,湖裡甚至根本不是孩子只是一件衣服之類——但作為母親或養母的責任感,她還是選擇了跳!

    畢竟萬一呢?萬一真的是江景琨或江景琅在湖裡,她卻因懷疑而錯失救援良機,這樣的後果讓她怎麼承受得住?!

    「大皇子一口咬定是好奇。」春染輕聲道。

    顯然懷疑大皇子被利用的不僅僅是秋曳瀾,只是大皇子那邊不鬆口,這麼點大的孩子又是皇子,總不可能強迫他罷?

    「……說說那個內侍吧!」秋曳瀾瞇起眼,若有所思了會,緩聲道。

    這下三個心腹都沉默了會,才道:「少夫人還記得……方子俊麼?」

    「方子俊?」秋曳瀾蹙眉,思索半晌,猛然想了起來,「阮大表姐之前的那個?!」

    「正是他!」蘇合歎了口氣,「當初,方農燕寵妾滅妻,被處斬後,其家產滿打滿算也未能歸還表小姐的嫁妝。不過念在方子俊年幼的份上,負責要回表小姐妝奩的阮伯,還是給那方子俊留了兩名老僕的身契,以及一間小院存身,又留了幾十兩瑣碎銀子……本以為方家的事情,跟咱們家就到這兒了,誰想方子俊,竟然會入宮做了內侍?!」

    秋曳瀾臉色鐵青:「騙我去湖邊的內侍,就是方子俊?!」

    「……是的。」蘇合苦笑,「他的身份是正月初二徹底查清楚的,阮伯從那天起跪到咱們家府前請罪,一直沒肯離去!後來公子親自出去才把他勸了回去!」

    「這事不怪阮伯!」秋曳瀾心煩意亂的道了一句,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倉皇的說著,「阮伯向來心善,方子俊……雖然他被他那對父母教得一門心思不學好,當時到底也才六七歲……」

    說到這裡她忽然哽咽得說不下去,那個從醒來起就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到底出了口,「我這個孩子……怎麼了?」

    「……大夫說……說不太好……」

    「不太好?!怎麼個不太好法?你們給我說清楚!」

    蘇合三人沉默良久,才由蘇合澀聲道:「您跳湖時受了寒,寒氣入胎,對孩子……後來為了診治您,許多藥對孩子也是……所以……即使生下來,恐怕……一輩子也離不得藥!而且,未必能夠養大!」

    秋曳瀾如遭重擊,情緒激動之下,腹中隱隱的痛楚猛然加重!她禁不住痛哼出聲!

    「少夫人!」蘇合等人察覺不對,慌忙上前攙扶,又趕緊讓沉水去喊大夫,「快!」

    ……差不多的時候,千里之外的沙州。

    剛剛被鎮西軍奪回的沙州州城,西蠻人不支退走前放的火尚未完全熄滅。

    破敗凌亂的鎮西大將軍府邸內,草草收拾出來的院子裡,藍襦白裙的歐晴嵐憂慮的望著書房,輕聲問左右:「夫君又一夜沒睡?」

    「回夫人的話,沒有。」下人小心翼翼答,「子時三刻,阮毅將軍去勸了一次,但被大將軍叱出門外,婢子們實在不敢……」

    「我知道了!」歐晴嵐心情沉重的道,「你們不要打擾,讓他靜一靜罷!」

    下人如蒙大赦,俱各應下——從三天前江崖霜關於秋曳瀾出事的親筆書信抵達起,秋靜瀾的情緒就很不穩定。

    之前無論是大敗、還是嫡長女夭折,都不曾遷怒下人的他,這三天差不多把身邊人挨個罰了一圈!

    但……

    想想傳聞中那位寧頤郡主似乎已經快不行了,目前西疆的形勢,秋靜瀾又不可能脫身,也無怪他會如此失態……

    「之前我們的孩子沒了,夫君也沒有這樣傷心痛苦。」歐晴嵐站在庭院的花樹後,望著書房,有些心疼有些心酸,「曳瀾……她……」

    只是這樣的醋味只是一飄即散,歐晴嵐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西疆局勢才有起色,京裡就傳了這樣的噩耗來!究竟是誰在算計曳瀾,究竟是朝著曳瀾去的還是朝著夫君來的?!」

    她捏緊了拳,咬牙切齒的想到,「若叫我知道……我必將之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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