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認股 文 / 繁朵
「那家鋪子的掌櫃,原本是『慶豐記』的人。」江伯語氣有些異樣的道,「當初『慶豐記』被查封後,因為這家字號遍佈全國,緊要之人都抓了,那些不怎麼打緊的、只是沾個邊的,抓了段時間也就放出去了。」
畢竟「慶豐記」從前分號遍天下,正式員工的家屬啊人脈啊加起來就數以萬計——這麼多人全部都幹掉那是不可能的,尤其內中很多都有一計之長,閒置不用都很可惜。
所以除了重要人物外,那些跟谷氏不是很親近、又頗有才幹的人,被敲了一筆之後都恢復了自由身。
……這家蜜餞鋪子的掌櫃就是其中之一。
那麼多人呢,哪裡可能挨個認全?秋曳瀾派出去買蜜餞的人根本不知道,看他們家蜜餞乾淨便宜,味道也不錯,就買了——反正買回來還要檢查一下的,既沒出問題,那就一直買了下去。
誰想人家把手腳做在核裡?秋曳瀾跟江崖霜沒有這個習慣,他們兩人跟前的心腹也沒怎麼遭過窮困,同樣想不到吃完蜜餞剩下的核,不扔,留著砸開吃仁!
偏偏兩個乳母家境不大好,雖然說做了江景琅的乳母后,江家給的酬勞足夠他們一家子都可以吃香喝辣了,這人長年養成的節儉習慣到底改不了!
不過,秋曳瀾淡淡道:「為防乳母太老實被人算計,她們從進咱們院子起,就沒出去過!思念家人也就是讓蘇合給她們代寫一封家信,拿點東西送回去!她們兩個砸核仁吃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更何況是那個什麼掌櫃的?!」
江伯嘴唇動了動,眼巴巴的看向江崖霜。
「既然是『慶豐記』的人,那自然是谷氏餘孽!」江崖霜吐了口氣,「一會我去跟祖父說,『慶豐記』中斷然不可能就這麼個掌櫃對咱們家心懷怨恨!當初放出去的人還得再查一遍!」
江伯鬆了口氣:「是要查!」江崖霜這麼說,顯然是把這次江景琅中毒的真兇,給圈在谷氏餘孽這個範圍了。
「但現在小叔公的喪儀要緊!」這會沉水去看過江景琅回來了,給秋曳瀾遞了個「一切無事」的眼神,見狀秋曳瀾微蹙的雙眉展開,語氣也和緩了,「既然琅兒已經無事,還請祖父先顧那邊吧!若為琅兒怠慢了小叔公的身後事,可就是我們的不孝了!」
又看丈夫,「你也過去吧,我一個人照看琅兒就好。我的那份差事,還勞八嫂替我擔待些!」
真兇不好動,只能拿幫兇出氣,秋曳瀾覺得索然無味,對於查不查的也沒了興趣,倒更關心眼下的局勢:雖然說他們夫婦兩個跑回來是秦國公跟歐老夫人都發過話的,但死者為大,如今江景琅已經好轉了,還留在國公府守著,怕就要被說閒話了——畢竟濟北侯生前對四房真是不錯。
江崖霜其實還想留個半天,再觀察下兒子的情況。只是妻子這麼說了,也只好答應:「祖父大概也要過去了,我正好服侍祖父一同走!」
……江家最受重視的嫡曾孫中毒之事,就以舉國再次大肆追查谷氏餘孽、複查「慶豐記」舊部作為結案,從頭到尾沒有提到江家內部任何人。
過了兩日後,江景琅徹底好轉,完全恢復了精神時,濟北侯府的喪儀也終於進入到正軌,不需要國公府舉府上陣了。
歐老夫人擔心國公府再出什麼事,竭力勸說秦國公等人回去:「如今家裡的事情都有人在做了,一切井井有條的也不需要那麼多人搭手。本來國公府人口就比我們侯府多,人多事也多,哪能要你們一直守著?尤其是老四跟老四媳婦都在北面,老四不好回來,老四媳婦卻肯定要回來的——這靈堂還有得擺,難道你們要一直在這邊住到老四媳婦回來?」
秦國公跟陶老夫人其實也想早點回國公府去坐鎮,畢竟國公府中年紀太小、不適合成天帶在侯府裡弔唁的孩子,可不僅僅一個江景琅。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所以確定歐老夫人已經從打擊中開始恢復後,就順水推舟的告辭了,當然沒有全走,大房跟三房都留了幾個人繼續幫手。
陶老夫人回到國公府,頭一件事就是讓把江崖霜夫婦膝下的三個孩子抱跟前來看,挨個從頭到腳摸了一遍,才落下淚來:「萬幸都沒事兒!」
見下頭秋曳瀾也別過頭去悄悄的擦拭眼角,陶老夫人歎了口氣,揮退閒人,溫言安慰道,「你不要難過了,這孩子福澤深厚,雖然遭了這麼一場,不是沒事嗎?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只衝著他還好好的在你跟前,你也應該高興才是!」
說到這裡陶老夫人心頭一痛,就想到了自己那個長殤的親生兒子,江天驕,多好的孩子啊!才貌雙全,體貼孝順,偏偏就是享壽不永!
同病相憐的情緒湧上來,讓她沉默了好久,才道:「你們祖父有意向太后請旨,封鞦韆為郡主,你看怎麼樣?」
這消息讓秋曳瀾有點意外,但轉念明白,這是對鞦韆不肯說出真兇的回報——雖然說她不說的話,四房也能猜到那些嫌疑人,但她說出來那就沒了轉圜的餘地了。
「祖父好意,孫媳先代鞦韆謝過。」秋曳瀾考慮了一下,「只是上回孫媳勸說鞦韆恢復西河王府之女的身份時,她不是很願意。」
「我聽你們祖父說,那秋聶與梅雪二人乃是一對,他們打算接手『天涯』?」陶老夫人顯然是受秦國公之命,專程來做這個說客的,聞言便道,「『天涯』固然在江湖,但何嘗不是跟朝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才存到今日?秋聶與梅雪性喜自由不想被拘束,但只靠他們兩個,即使武功蓋世,想盤下這麼大的攤子還做好,也是不可能的。依我之見,還不如讓鞦韆有個郡主身份,往後許個高門子弟,有了朝中的靠山,如此才是長久之道呢!」
其實秋曳瀾也是這麼想的,財帛動人心,街面上的小鋪子在賦稅之外,還得給每日巡街的捕快點茶水錢、要是旺鋪,少不得逢年過節要給衙門裡意思意思呢,何況「天涯」這種級別的殺手組織?即使它現在被秋靜瀾用得只剩個空殼子,憑著往日的名聲及盈利,那也值得很多人打主意了!
這種組織沒有朝中靠山,想要長久生存下去是不可能的——否則為什麼西河王府之前一直想要甩脫這個包袱,卻始終無法如願?要知道西河王府想跟「天涯」劃開關係都好些年了,總不可能那麼多年中的總壇主、左右護法全部是天生的奴才骨頭、白得一份自家基業都不要吧?
不過想想鞦韆抬出秋聶連年輕翰林的前途都不稀罕,也要重歸江湖,心下一動,就道:「孫媳瞧著,他們也是顛沛流離得久了,怕做棋子。」
「讓胡媽媽牽頭,找太后、皇后她們跟前的人,從『天涯』裡認上幾股,每年只管分紅,不問其他,可以寫字據保證,怎麼樣?」陶老夫人抿了口茶水,「這樣他們也就是每年讓些好處出來,要怎麼打理還是他們說了算——其實這樣的字據立不立都一樣,你想胡媽媽她們有那個閒心去過問嗎?」
說是胡媽媽她們去認股,實際上認股的就是陶老夫人、太后、皇后自己了,畢竟以她們的身份怎麼可能親自去摻合個殺手組織?
而且陶老夫人說的很有道理,胡媽媽也好陶老夫人也罷,吃飽了撐的才會自降身份去跟秋聶、梅雪爭權!
「當然,『天涯』的規矩也要略改一改,不是別的,就是不能太亂了朝廷秩序,否則咱們難做,對他們也不是好事!」陶老夫人又提了一句——秋曳瀾思忖了會,試探著問:「要不,過兩日孫媳請鞦韆過來,跟她說一說?」
……次日鞦韆一聽秋曳瀾轉述的話,就點了頭:「只要不對我哥哥還有梅姐姐他們指手畫腳,只是每年讓出些分紅的話這沒有什麼,權當交保護費了。」
對於陶老夫人說的規矩改一改,鞦韆也覺得沒問題,「就算你家這老夫人不提,咱們往後也不可能輕易對朝廷命官之類的人下手,畢竟『天涯』這幾年可是被你那哥哥弄的滿朝武人盡皆知了,這樣的情況下還殺官,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天涯」是殺手組織,可不是死士組織!
秋曳瀾瞇起眼,似笑非笑道:「梅雪好算計啊,讓你死活不肯說真兇,一下子就解決了你們的所有後顧之憂!倒是擺了我哥哥一道。」
按照鞦韆跟梅雪之前的說法,秋靜瀾答應報完仇就把「天涯」完全送給秋聶作為報酬——但正如陶老夫人指出的那樣,秋聶他們根本無力獨自支撐起這個組織!到時候還得在朝中找靠山,而他們最熟悉的就是秋靜瀾——好吧,他們也可以堅決不找秋靜瀾,但看看秋靜瀾現在的聲勢:名相薛暢的得意弟子、江家的姻親、准鎮西大將軍、荊伯家的女婿……
滿朝武又都知道「天涯」本是他家的產業,誰敢接手?
江家大房、三房倒是敢的,問題是這兩家早先還抓過鞦韆和梅雪呢!投靠他們,不啻是羊入虎口!
所以秋聶三人最後還是只能選擇秋靜瀾——也就是說秋靜瀾許諾的這個報酬……就是左手給出去右手拿回來。
當然不可能全拿回來,但可以拿回來的份額也不會小了。
但鞦韆這次給江家送了這麼大的一個人情,秦國公的手筆又怎會小氣?
給鞦韆請封郡主不過是添頭,陶老夫人親自出面,給「天涯」拉股東才是真正的酬謝——有了官方暗中的扶持,只要秋聶他們沒有蠢到一定程度,「天涯」要恢復元氣並做大,可以說是毫無壓力——當年的「慶豐記」就是個例子!
而且有這些股東後,即使秋靜瀾也入股,秋聶等人也不必擔心受到他的轄制!畢竟僅僅陶老夫人提到的太后、皇后以及她自己,也足夠與秋靜瀾制衡了!
也是秋曳瀾這幾天心思都放在了兒子身上,才沒想到這裡,但陶老夫人一勸說,她也就醒悟過來了。此刻攤牌,倒也沒什麼怒意,只是提醒鞦韆別拿自己當傻子而已。
鞦韆也不害怕,笑嘻嘻的扮個鬼臉:「你也知道你哥哥狡猾?總不能老是他算計咱們罷?你放心,梅姐姐這幾日就拉著鄧易在算股呢,你跟你那准嫂子都有一份,不用出錢,權當是給你們兄妹賠禮的!」
秋曳瀾有些古怪的看著她:「喲!往日裡可沒見你這麼乖巧的,我道我這麼一說,你會馬上跳起來罵我們兄妹貪心不足言而無信呢!」
「生意人就要有生意人的樣子!」鞦韆一臉坦然道,「再說你家這老夫人我又不認識,就算封了郡主,我也不可能老到她跟前——到她跟前,我也不見得能討她歡喜,到時候出了事,還不是得找你傳話?能不跟你好好說話嗎?」
她還真把「天涯」當成「慶豐記」那樣看待了——大約是梅雪的主意?
秋曳瀾無語了片刻,擺了擺手:「既然如此,那你過來挑一挑郡主封號,完了我好稟告上去,請太后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