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是我無能,連累你們母女! 文 / 繁朵
江家如今枝繁葉茂,子嗣眾多,難免子以父母貴。
江崖霜作為最受重視的孫輩,他頭一個孩子當然引人矚目,尤其生母還是嫡妻——趕著大節下的傳出喜訊來,秦國公夫婦都高興得不得了,一迭聲的賞著東西不說,秦國公還親自叮囑陶老夫人:「十九媳婦娘家沒有可靠的長輩提點,老四媳婦又遠在北疆,她這是頭一胎,你可得上上心!」
陶老夫人含笑道:「這還用你說?我讓胡媽媽日日跑著呢!好就好在阮王妃用過的周媽媽被她帶進門做了陪嫁,我親自問過那周媽媽,是個精細人。」
老夫人心如明鏡,之所以不像小陶氏有孕那會一樣,直接把胡媽媽派過去坐鎮,一是因為知道以胡媽媽的資歷,去了秋曳瀾身邊反而讓她不自在;二是考慮到秋曳瀾那裡已經有個周媽媽在,胡媽媽去了必然位居周媽媽之上——那是秋曳瀾之母的乳母,還陪她共過患難,秋曳瀾會高興看到周媽媽被壓制嗎?
所以寧可喊胡媽媽成天跑腿,也不貪圖這點方便住過去,礙了秋曳瀾主僕的眼。
這份體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對秋曳瀾的羨慕嫉妒恨自然更上層樓。
只是再怎麼羨慕嫉妒恨,秦國公夫婦的態度擺在了那裡,還不得不按捺住酸溜溜的心情備下厚禮。
「我記得這是你的陪嫁之物?怎麼拿出來了?」十六公子江崖朱在西窗下逗女兒,兩歲的江徽環話說得還不利索,抓著他的袍子咿呀著使勁,江崖朱一邊捏捏她的小臉小手,一邊打量著不遠處桌上眼熟的錦匣,狐疑的問,「該不會打算送給十九那邊去吧?」
雖然之前秋曳瀾才傳出孕訊,盛逝水這些嫂子們就立刻去看望道喜了,但當時時間倉促也只帶了尋常賀禮。這兩天秦國公跟陶老夫人的態度表露出來,各房為了討好這兩位,都又補了份豐厚的。
江崖朱夫婦作為四房成員那就更加不能怠慢了。
這會盛逝水綰了個利落的盤桓髻,正坐在桌邊對著禮單,聞言頭也不回道:「就是送那邊去!這些日子市上好一點的賀子禮都被買空了,剩下那些都是鎮鋪級別的,咱們買起來太吃力,我陪嫁裡這一件反正放著也沒什麼用,不如拿了抵還輕鬆些。」
江崖朱臉色一僵,手撫在女兒臉上半晌沒動,直到被江徽環好奇的咬了一口才回神,從懷裡摸出帕子來擦了擦女兒嘴角的口水,又擦乾了自己的手,才淡淡道:「聽說早年高宗皇帝時,欲為諸王選妃,消息才傳出,京中脂粉、釵環、衣料齊齊上漲,供不應求……本朝跟前朝倒沒怎麼見到這樣的景況,如今十九弟妹一有身孕,倒是讓咱們見識了!」
「其實咱們送這些禮去也不會吃虧。」盛逝水背對著他,無聲一歎,語氣卻還是溫柔平靜,「十九弟妹也知道這東西是我的陪嫁,以她的為人,必會設法搭其他東西還回來。」
「我是十九的兄長,當初你有身孕時可沒有如今這番熱鬧!」江崖朱看著還不知愁苦、正拽著他袍子又蹦又跳的女兒,面色複雜,「雖然說嫡庶有別,可這差別……」
說到這裡垂目,苦澀一歎,「是我無能,連累你們母女!」
「你怎麼能說這話?」盛逝水轉過頭來,蹙眉,「咱們現在景況再不好,能比祖父少年時候更清貧?我說了,只要你好好努力,縱然嫡母看不得咱們好,祖父終歸念你是他骨血,不可能不扶上一把的!就是十九夫婦也沒有打壓咱們的意思……」
「咱們現在有什麼值得他們打壓的?」江崖朱嘲諷的道,「十九不要的東西都未必輪得到給我,十九弟妹的妝奩連咱們四姑當初嫁進宮去做皇后時都未必能比——他們應該可憐我們!」
盛逝水此刻心裡很難受,正如丈夫所說,一樣是江家媳婦,她比秋曳瀾先進門,比秋曳瀾先有孕,比秋曳瀾乖巧體貼不惹事……可那又怎麼樣?妻以夫貴,不提兩人懷孕時的待遇差別,就說秋曳瀾進門足足兩年才懷上,後院尚且空無一人,而她呢?百般算計,如今偏屋裡還不是住了兩個年輕美貌的侍妾?!
最讓她感到無奈的是這光景非但聽不到丈夫的專心撫慰,還得強打精神鼓勵丈夫——
「你這麼說,就好像十九夫婦對咱們不尊重了一樣!」盛逝水現在其實很想大哭大鬧一場發洩,但回過頭看著年幼的女兒,她還是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平靜的勸說道,「十九一直很尊重你這兄長,連帶對我也頗為有禮……十九弟妹也是!你何必多想呢?長輩們偏心歸偏心,但也不是沒給咱們活路。現在嫡母不在身邊,你正應該好好用心謀取前程!不然以後嫡母回來,怎麼可能再給咱們壯大的機會?要說不公平,你想想大伯跟三伯!」
論憋屈,江家最憋屈的還真是江天騏——作為秦國公的嫡長子,他本該享盡風光,偏偏江天驁挾父恩之勢,硬是從小到大,甚至以後還會從大到老,死死壓著他!
想到這個三伯江崖朱也有點意興闌珊:「明兒個若祖父有空暇見我,看看能不能討點差使吧!」
他早年太過荒廢,不成武不就,雖然成親後被盛逝水勸得不再出去胡鬧,但沒才幹沒功名,還是嫡母指明要打壓的庶出子,誰會把正經事交給他辦?所以之前跑外地忙完「慶豐記」的賬目後,就又閒在家裡了。
「其實你請十九陪你一起去見祖父,拿到實權職位的可能性更高,以後也能用這個作為契機跟嫡母和好。就不和好,也能讓她不那麼針對你。」盛逝水很想這麼講,但轉念一想還是沒吭聲,「夫君已經這麼自怨自艾了,我若還提讓他借十九的光,估計要弄巧成拙!」
不過她在送東西時還是讓丫鬟跟蘇合提了提。
「十六哥賦閒的日子確實挺久了,據說從十六嫂過門以來他也不怎麼胡鬧了,緊要差事他沒幹過或許不能承擔,但他還年輕,或者可以先跟人學一學?」秋曳瀾自不介意給盛逝水這個面子,當晚便跟丈夫講起,「畢竟環兒都出世了,十六哥還沒點正經營生,實在不像樣子。」
江崖霜素來沒拿江崖朱當外人,聞言點頭:「我明天去跟祖父說,給十六哥揀個好差事,叫十六嫂與環兒往後都有光彩的。」
說來也難怪江崖朱嫉妒嫡弟,他想要差事只能去求秦國公,還得看秦國公有沒有功夫見他;而江崖霜跟前的小廝江檀想給親戚弄點小官當當估計都比他輕鬆不說,江崖霜自己更是隨便什麼時候都能直入秦國公的書房,哪怕他不去,一有風吹草動,秦國公就會主動把他喊過去或見識或討論,惟恐栽培得不夠盡心!
同為秦國公的孫兒,這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大到正常人沒有不起怨懟的。
對於這個庶兄的委屈,其實江崖霜心裡也有數,他因為不是莊夫人養大的,雖然知道江崖朱的身世,對他倒沒什麼仇恨隔閡:「只是十六哥現在雖然不像以前那麼荒唐胡鬧了,也沒做出過什麼讓人刮目相看的事情,難以讓長輩們上心。單單我跟瀾瀾尊重他,根本無法消除他的自卑與嫉妒……該給他找個什麼樣的差事,是他能夠大展身手的呢?」
四房就兄弟三個,江崖丹擺明了不能指望了,江崖霜自然盼望江崖朱能夠爭氣點,以後也好給自己做個膀臂。
所以很花了一番心思替江崖朱斟酌前程。
結果次日到了秦國公跟前,才起了個頭,秦國公就道:「小十六的前途我早有打算,今日你跟他不來說,我也打算喊你們來講清楚了。」
江崖霜意外道:「祖父打算如何安排十六哥?」
「我打算讓他去鎮北軍中!」
「鎮北軍?」江崖霜微吃一驚,「十六哥雖然不想走科舉之路,但到底是在京中繁華地長大的,鎮北軍……似乎太清苦了點?」
他這話是替江崖朱掩飾了,所謂江崖朱不想走科舉之路,根本就是他走不了——不是每個想改邪歸正的人都有苦讀數年便能金榜題名的天賦的,尤其江崖朱的改邪歸正還不是很堅定,沒有盛逝水潛移默化的不斷規勸他早就繼續破罐子破摔了!
這種人怎麼可能受得住鎮北軍裡的磨礪?最重要的是,江崖朱去了北疆,那可是直接在莊夫人的眼皮子底下!
江崖霜雖然襁褓裡就被送到京中,對母親的印象都是聽別人講的,但也知道莊夫人絕對不會讓江崖朱好過!甚至可能下暗手弄死這個庶子!
這會聽秦國公說打算讓江崖朱去鎮北軍裡,自然要反對。
秦國公搖頭道:「難道小十六一輩子躲著你們母親不成?!」
江崖霜苦笑著道:「若祖父一定要讓十六哥去鎮北軍中,讓他晚點和孫兒一道去不成嗎?」跟他一起去北疆,好歹莊夫人大發雷霆時,他這個親生兒子能勸一勸吧?
「嘿!四房就你們兄弟三個,如今你父親跟你叔伯他們掐得跟什麼似的,諒你以後若能選擇也不願意用你那些堂兄!」秦國公聞言冷笑,「不先把小十六派去北疆磨礪兩年你以為他以後能頂個什麼用?軍中諸事你一個人忙得過來?」
頓了頓,「你們母親若當真為你著想,就該把當年那點拈酸吃醋的心思放下來!她如果放不下,我也懶得再忍她,直接喊了她回來免得礙了你們兄弟之情吧!」
江崖霜見祖父心意已決,只好告退。
回到自己院子裡,把事情給秋曳瀾說了一下,便道:「我去書房寫封家信,勸著點母親……不然十六哥去了恐怕母親會不高興。」
秋曳瀾了然點頭:「你去吧!」
江崖霜才走,蘇合啼笑皆非的進來講:「濟北侯府那邊出了點事。」
「怎麼了?」
「十三少夫人哭著回娘家去了,六夫人則開始稱病。」
秋曳瀾很驚訝:「米家姑侄又怎麼了?」她跟六夫人米氏還有米茵茵沒發生過什麼衝突,但因為跟辛馥冰關係好,自然而然對這兩位就喜歡不了。所以現在聽到這消息也沒什麼擔心的,倒有點饒有興趣。
「五姑太太給歐老夫人說,您比十三少夫人進門晚都有身孕了,十四少夫人雖然膝下沒有子女,好歹也懷過!十三少夫人至今沒消息,是不是不能生?為了十三公子的子嗣計,得給十三公子好好納點人!」蘇合抿了抿嘴,「又說這事應該十三少夫人自己提才是,居然到現在都不說,十三少夫人實在是太不賢惠太不大度了!」
「……然後呢?」秋曳瀾沒想到江天鶴對六房的報復還沒完,就著自己有孕竟又折騰上了,感慨自己無辜躺槍之餘也好奇這事怎麼收場?
蘇合道:「十三少夫人您還不知道?在家裡時家裡寵著,進門後六夫人慣著,哪裡受得了這個?聽完話就回屋哭了,回屋哭了還是覺得委屈,這不回娘家哭去了——可憐六夫人在歐老夫人跟前替十三少夫人說了幾句話,被五姑太太一句『自己延續不了子嗣還不趕緊替丈夫找能延續的人,這算什麼賢惠?閒在家裡什麼都不會嗎?!』說得啞口無言,又被歐老夫人責備太偏心十三少夫人,回屋也說病倒了!」
「她們姑侄還真是!」秋曳瀾搖了搖頭,忽然想到和水金,嘴角一撇,「不過米氏雖然對辛表妹不好,對侄女米茵茵倒稱得上姑母模範了!哪像和氏對和水金,真真是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