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若有失,我可沒臉去見太妃! 文 / 繁朵
「他是……」就在況青梧轉過身的剎那,站在況時寒身旁的甲士,忽然取出了他口中的塞布,況時寒毫不遲疑的想要提醒兒子,只是才說出兩個字,就被甲士重新塞了回去!
不過短促的話語已經讓況青梧看向了他——那眼神是熟悉的淡漠而疏遠,但一瞬之後又轉為複雜。
握著秋靜瀾的佩劍,況青梧遲遲無法決定下一步踏向誰?
是一度遺棄他、但終究疼他護他這麼些年的生父;還是印象中一直面冷心熱、諄諄教導他多年視同父親般的恩師?
秋靜瀾在不遠處微笑等待,毫無催促之色,那樣的惡意滿滿……
獵獵北風吹過高台,風如刀。況青梧的額上,卻漸漸滲出冷汗,他的目光輪流在況時寒與任子雍之間逡巡,最後,他緩步走向了後者!
「終究是我的兒子!」況時寒暗鬆了口氣,他知道即使兒子這樣選擇,秋靜瀾也不會放過他們父子,更不會讓況青梧當真殺了那任子雍——但,總比兒子選擇弒父、卻放走任子雍這個內奸好吧?
他目光緊緊跟隨著況青梧,卻見他緩步走到任子雍跟前,久久的凝視著對方,不語,不動。
「是我眼瞎,當年竟未發現任子雍的狼子野心,還以為他跟在青梧身邊,能夠輔佐我兒……唉,這孩子如今怕是傷心極了!」見況青梧凝視之後,忽然跪下來朝任子雍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響頭,況時寒心中頗為難受,「只是這等歹毒奸詐之人,還跪他做什麼?!這孩子對他認可為自己人的,太心軟了!」
轉念又是一酸,「也不知道此刻,他有沒有把我當自己人看?」
可這還不是最讓他心酸的——磕完頭後起身的況青梧,竟絲毫沒有揮劍殺死任子雍的意思,反而又看了眼任子雍後,毅然轉身,執劍朝況時寒走來!
「你——!」況時寒看著沒有一絲一毫表情的兒子,一瞬間目眥俱裂,「你就這樣恨我、恨到為了一個內奸要弒父?!即使你如今不知道他是內奸,但他終究是個外人!!!我——我可是生你養你的人啊!」
秋靜瀾目光嘲弄,一直到況青梧閉上眼,揮劍刺入況時寒的胸膛,他才咳嗽一聲——先前的甲士再次拿掉況時寒的塞布!
「……」只是況時寒張了張嘴,血湧而出,沿著鬍鬚滴落衣襟,在寒風中很快冷成暗褐之色,但他卻什麼也沒說。
況青梧已經作出了選擇,若再讓他知道任子雍的真面目……況時寒悲哀的想:「索性你什麼都不知道,心裡還好過些,也算我最後疼你這一場吧!」
「父債子還,理所當然!」似乎察覺到況時寒忍痛不語背後的巨大憤懣,況青梧慘白著臉色,啞聲道,「秋靜瀾話說得再好聽,卻絕不會放過你我父子的。樂山先生卻是無辜……既然你我必死,何必連累先生?」
他覺得這番解釋大概能讓況時寒好過一點——我還記得你是我父親,我並不是真的恨你恨到要親手殺了你,只是不想拖著樂山先生跟我們父子一起死——卻不知道況時寒聽著這話心中悲涼更盛!
任子雍的身份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只是他還能忍耐住,秋靜瀾卻不會放棄這醞釀已久的一擊!
「快取熱湯來,先生吹了這麼久的風,別感了風寒!」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況青梧怔立的背影,秋靜瀾含笑開口,語氣關切中帶著親熱,「這些年來真是辛苦先生了……今日還讓先生在這裡吹這麼久的風……」
「雖然說當年為了騙過況賊自廢一身武功,身體大不如前,但這些年來也算是養尊處優,底子還在。」況青梧已經給了況時寒致命一擊,任子雍也不再裝作昏迷,任憑秋靜瀾親手替自己解了繩索,施施然起身,「就這麼會功夫沒有什麼,公子不必擔心!」
瀕死的況時寒,慘笑著合上眼,他不忍心,去看此刻真相揭穿後,兒子的臉色——
高台上,風聲呼嘯。
況青梧驚怖欲死的轉過頭,望向被秋靜瀾親自攙扶著的所謂的「樂山先生」!任子雍沒有看他,而是用溫和而縱容的目光注視著秋靜瀾,正好聲好氣的叮囑:「你這些日子頗為操勞,謹記穩住心神,莫要為眼前景象太過激動……當年廉太妃把你交給我時,曾叮囑我千萬護好了你,你若有失,他日我可沒臉去見太妃!」
那神態話語,儼然是長輩的寵溺,帶著無限的期望與關懷。況青梧從來沒想過,自己視同父師的人,會有這樣和藹可親的一面!
這一刻,他的世界,一瞬間天翻地覆!!!
秋靜瀾肆意報仇之際,京中,皇城。
紫深宮貝闕殿的小廚房裡,秋曳瀾無奈的炒著菜:「我就說我當初不該心軟!」
也不知道是她做的菜真的讓皇帝很開胃;還是永福公主哄得好;或者皇帝聽說做菜的是皇后的嫡親侄媳不敢不給面子——總之,短短幾天,她這已經是第五次被永福公主纏進宮來下廚了!
「回頭我還是讓十九去跟皇后講,給皇帝安排幾個妃嬪伺候著吧,也許這樣他就不會挑剔飲食了……」菜做好了,秋曳瀾揉了揉發酸的胳膊,讓宮人去盛,一邊朝沐浴更衣的偏殿走去,一邊忿忿的想,「永福實在太不可愛了!哪像春曉,也想孝敬她父母,可人家就知道跟我學廚藝,而不是她父母想吃的時候把我喊過去做!」
誰想她在偏殿裡梳洗好,剛剛打開殿門預備去跟江皇后告退出宮,霓錦慌慌張張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她胳膊:「少夫人快跟婢子來!!!」
「怎麼了?」霓錦猝然一拉,差點把毫無準備的秋曳瀾拉得摔倒,忙站穩腳,詫異問。
「陛下不好了!」霓錦咬著牙,低聲道,「說是因為吃了您做的菜——娘娘讓您立刻過去!」
秋曳瀾大驚之後是大怒:「必是谷太后那邊干的!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個栽贓我法!」
皇帝住的福寧宮雖然也有廚房,但為了避嫌,秋曳瀾進宮給他做菜都是借用皇后宮裡的小廚房。檢查、送菜、試膳……都是皇后這邊的人去辦,她除了做菜外什麼都不管。不說江皇后這段日子對她印象越來越好了,就是印象不好,皇后也不可能蠢到把弒君的罪名栽贓給自己的侄媳婦——這跟說江家弒君有區別嗎?!
可想而知這分明就是一場賊喊捉賊!
秋曳瀾跟著霓錦到了貝闕殿外,便見鳳輦已經在候著了。
進殿之後,果然江皇后也認為這是谷太后方做的:「那老婦狗急跳牆了!曳瀾你放心,四姑我一定會替你討個公道!」
皇后的臉色難看到極點,可以說是猙獰到扭曲了——也難怪,她雖然對谷太后各種怨恨,但也沒想到谷太后會狠心到殺子的地步!
要知道江皇后對敵人雖然非常凶殘,侄媳婦、娘家嫂子什麼的,她都能夠隨時不當人看,但對自己的親生骨肉永福公主,那是怎麼都愛不夠!對皇后這種把自己孩子當命.根.子的人來說,谷太后這種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犧牲親生兒子的人,挫骨揚灰那都是輕的!
「四姑,現在福寧宮那邊怎麼樣了?陛下的情形?」秋曳瀾雖然問心無愧,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這顯然是太后黨的垂死掙扎了,這種最後一擊的時刻,太后黨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所以江皇后雖然給了她保證,她還是希望能夠知道具體情形,自己思索下對策,「我記得永福就在那邊?」
江皇后一邊讓林女官替自己戴上鳳冠,一邊冷笑著道:「正是永福設法送了消息來!谷氏老婦還在封鎖消息,要等武百官都到了福寧宮才肯來召你我……但望那老婦莫要蠢到動永福,不然即使當著武百官的面,我也不與她甘休!!!」
跟著皇后的鳳輦,抵達福寧宮時,果然大半臣子都已經到了——到殿外正聽江天騏滿含怒氣的質問:「既然說陛下是用了臣下侄婦所作的菜餚後不好的,那為什麼皇后與在皇后宮中製作膳食的臣下侄婦到現在還沒來?!倒是太后您,還有貴妃,先到了不說,更把我等都喊了來,卻還沒派人去請皇后、及召臣下侄婦前來?!」
「哼!」谷太后明顯蒼老了許多,但依然不失威嚴的聲音冷冷道,「你急個什麼?皇后與秋氏如今都在宮裡,喊過來也不費多少功夫!而且你江家如今何等顯赫,不把群臣都聚齊了,皇兒今日的遭遇,卻不知道能不能傳出這福寧宮?!」
「母后這話真是天大的笑話!」才下鳳輦的江皇后,聞言立刻進入戰鬥狀態,昂首跨入殿內,劈頭就是一句,「媳婦的娘家如果顯赫到了可以不讓陛下的一舉一動傳出福寧宮,那麼正如媳婦之兄方纔所言,為什麼御體有恙,媳婦心急火燎還是姍姍來遲,倒是母后您,還有谷氏……」
掃了眼谷太后身畔沉默的谷貴妃,森然問,「平常就難得來福寧宮一趟,今兒,就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