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薛家危機 文 / 繁朵
楊宜室在丁家大小姐新婚回門之際自刎於丁家正門之後——死時,已有兩個月身孕!
她臨終前的那句話被圍觀眾人迅速傳揚開去,一時間輿論紛紛倒向了楊家。
「姐姐你糊塗啊!」事情到這地步,丁家必敗無疑,除非讓丁青顏也去自殺來扳回這一局——但薛老夫人怎麼可能答應?不過老夫人也曉得,楊宜室以那麼激烈絕望的方式死在丁家大門內,以她吏部侍郎嫡女的身份,丁家是不可能不給楊家個交代的。
所以老夫人連孫女跟孫女婿都不及招待,一邊命人收拾楊宜室的屍身,一邊坐了轎趕到薛相府找自己弟弟求助。
薛暢聞訊大為吃驚,不禁連連責備她,「青顏同那楊氏私下來往既然是事實,那楊氏的身份也不算辱沒了丁家門楣,你何必阻止此事?!現在楊氏死在丁家,儀明豈能不受人彈劾?他的翰林學士承旨之職肯定保不住了!」
「我就是想著那楊家一家子都是朝三暮四的東西,這麼多年來你把他們栽培出息了,轉頭就投了太后!這種人家的女兒,沒得婚後叫青顏失了體面呢?!」
薛老夫人現在也非常懊悔,早知道楊宜室會來這麼一手,她當初也不會拿命逼著兒子拒婚了,「誰料那楊氏如此陰毒,竟趁著青虹回門,來這樣觸他們的霉頭!」
歎著氣問,「那現在可有什麼辦法保住儀明不被貶謫?」
「不離京是不可能的事情!實際上儀明這次能夠不被問罪就不錯了:我知道姐姐你素來寵愛青顏,但他終究只是一介白身,丁家的興旺與否卻是看儀明的!」薛暢沉著臉道,原本薛暢跟丁翰林一樣,都不怎麼喜歡丁青顏,只是到底是血脈晚輩,礙著薛老夫人也不好說什麼。
但這次薛暢是真的恨上這個侄孫了!
要知道翰林丁儀明不但是薛暢的外甥,也是他在朝堂上的重要幫手,中立黨固然以薛暢為首,然而丁翰林在黨.內也是非常重要的。現在丁翰林被侄子牽累,不但中立黨要受打擊,薛暢更擔心的是太后黨與皇后黨會抓住這次丁家理虧的機會大做章,好逼迫他作出選擇!
薛老夫人察覺到薛暢的不悅,小心翼翼的道:「這次都是我不好,因為心疼青顏,竟害了儀明……但,青顏是儀光唯一的骨血啊!就算這次要給楊家個交代,總不能讓他給那楊氏抵命吧?那楊氏特特選了青虹回門的日子跑丁家自刎,擺明了,是故意拿命坑丁家啊!」
「抵命是不至於的。」薛暢沉默了片刻才道,「但,將楊氏的牌位娶過門,去楊家磕頭賠罪……這些是免不了的。若情勢不對,下獄也有可能。」
薛老夫人聽了前面兩件,眉頭已經皺起,再聽說丁青顏還可能下獄,頓時吃了一驚:「下獄?」
「憑楊宜室一人如何能夠混到丁家迎接青虹夫婦回門的人群裡?」薛暢冷笑,「楊家不放她出來,她怕是連閨閣都踏不出一步!若只是楊家的意思決計不會選擇青虹夫婦回門的大好日子,畢竟青虹之夫是西河王之子!楊家總得替楊王妃考慮下吧?必是……太后的意思!」
「嘶……」薛老夫人雖然對政事不怎麼上心,到底是老夫人了,話說到這份上再弄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她也白活這麼多年了,不由神色大變,「你是說你若不依了太后,太后就會藉著楊家這件由子,讓青顏下獄?這麼說來,他在獄中豈不是很有可能會遭毒手?!」
薛暢冷冰冰的道:「那姐姐的意思是讓我投靠太后來換取他不必下獄?!」
「我不是這個意思。」薛老夫人一怔,頓時醒悟過來,相比罪魁禍首丁青顏,薛暢才是躺槍最無辜、面臨的局勢卻最嚴峻的那個,趕忙道,「說來這次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對儀明以死相逼,不許他代青顏聘楊氏,你跟儀明也不會被牽累……」
說到這裡,老夫人一咬牙,「不就是一條命麼?就他們楊家人會死?!明兒個我這把老骨頭也吊死到楊家門前去!且看太后還有什麼好說嘴的!」
「真是胡鬧!」薛暢也知道自己這姐姐對政事半懂不懂的,平常也不關心,就是個專心寵孫子的老夫人——今日這樣的局面雖然是她造成的,卻並非有心,所以聽她說要拿自己的命去堵楊家的嘴,趕忙阻止,「那楊宜室一個小輩如何能跟姐姐你比?」
薛老夫人搖頭道:「你不要勸我了,你剛才說儀明是丁家興旺的關鍵,但我卻知道,若沒你扶持,儀明哪裡會有今日?你好好的,儀明他們不怕沒人照拂,我反正這麼大年紀……」
「姐姐以為太后既然指使楊家來了這麼一出,會讓咱們輕易脫身?」薛暢歎了口氣,「這事不要再提了,我也未必沒有法子應對,你知道太后跟皇后想拉攏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以前類似的逼迫我也是遇見過的。」
好說歹說才打消了薛老夫人吊死到楊家門前的打算,送走她後,薛暢長歎一聲,令人喚了自己的嫡孫薛弄影來:「你收拾下東西,去你大姑姑家一段日子。」
薛暢的長女薛芳菲嫁在袞州,離京數千里。
薛弄影聽到這話不免吃了一驚:「大姑姑怎麼了?」
「咱們家受丁家牽累,目前已被太后拿了把柄,為防不測,你先出去避一避風頭。」薛暢將楊宜室自盡的始末略述,疲憊的交代著,「反正你今年才十六,即使家中平安無事,你耽擱幾年再回來也不打緊。」
「但咱們家若當真有失,大姑姑家又豈能倖免?」薛弄影聽了這話,雙眉微皺,卻不贊成,「當年阮老將軍戰敗,其膝下子孫女婿,又有哪個沒受牽連?再者,孫兒坐享祖父之澤一十五年,如今明知道祖父遭遇險境,哪有抽身就走、而不是為祖父分憂的?」
薛暢沒好氣的道:「你若遠走高飛還有指望替我薛家留一點血脈,你留下來有什麼用?!」
「太后如今能夠逼迫祖父,無非是楊家依仗楊宜室之死佔了輿論的上風。」薛弄影低頭想了一會,道,「但太后的目的,是希望祖父能夠站在她那邊,而不是治祖父的罪!」
見祖父不理自己,他也不氣餒,仍舊侃侃而談,「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利用皇后這一方,使太后不敢過於逼迫祖父?」
薛暢冷笑:「平衡之道,我豈不知?只是你以為江家就是什麼好人,會不趁火打劫?」他露出一抹乏色,「從前他們百般籠絡我都沒肯,如今迫於無奈主動求上門——以後哪裡還能站得起腰?!」
他在二後之爭中明哲保身,持中十幾年,不但沒有被排擠出中樞,反而得到谷太后與江皇后的敬重與不斷拉攏——看似風光,卻也步履維堅。
只是當初既然踏上這條路,朝爭的凶險,哪裡是說換個立場就換的?只看楊家如今的灰頭土臉就知道——如果楊家沒有轉投太后黨,一般是中立黨成員,薛老夫人再不諳政事,也不可能這麼欺負弟弟與兒子的同盟——老實說薛老夫人之所以不想要楊宜室做孫媳婦,除了心疼孫兒之外,確實有個很重要的緣故就是楊家背叛了薛暢。
總之薛暢以臣子的身份,在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婆媳之間不偏不倚了這許多年,中間受過多少禮遇暗示都沒理會,現在卻要主動湊上去——找谷太后是請罪、找江皇后是求人,無論哪一個,都讓薛暢感到既憋屈又不祥。
薛弄影瞇起眼,道:「即使江家趁火打劫,孫兒以為總比谷太后那邊好——畢竟谷太后如今捏著可以治丁家跟咱們家罪的把柄,如此若選擇太后這邊,底氣越發不足!畢竟楊家現在是太后的人。」
薛暢冷笑著道:「這個道理我會想不明白嗎?但你或許不知道,江天驁盯著我的位置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若投靠江家,這正相之位,豈能保得住?若只是失去相位倒也沒有什麼——然而我居正相之位多年,是致仕就能把正相的地位與聲望讓給江天驁的?屆時他必會清除我的心腹下屬,安插自己的親信——但我為官數十載,門生故舊遍佈天下,他難道能把這些人都換掉?這樣他想取代我,會怎麼做?」
會怎麼做?當然是要麼弄死薛暢,要麼弄臭薛暢。不管是哪一種,對薛暢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失去相位與權勢,生死繫於他人之手——幾十年握重權,薛暢怎麼甘心落到這樣的地步?
「總之這一次局勢必將格外嚴峻。」薛暢歎了口氣,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你祖父我經歷兩朝風雨,也未必熬不過去。之所以叫你去你大姑姑家,又告訴你真相,也是為防萬一!」
薛弄影沉思了會,卻還是沒有順從,而是小聲道:「要不……跟江家聯姻?」
他解釋,「祖父的正相之位目前是不能失去的,若不借助江家之勢,以這回姑奶奶跟青顏表弟惹出來的事情,祖父很難脫身。」畢竟丁家對不起楊家這是事實,作為丁翰林的親舅舅、丁青顏的親舅公,以及中立黨默認的黨魁,於公於私,薛暢都無法置身事外。
「若要借助江家之勢又不失相位,何不與江家聯姻呢?」
薛暢皺眉:「你這是什麼主意?你以為聯姻了江天驁就不好意思下手了?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當初江千川若不是娶了陶氏之女為續絃,江家哪有今日的顯赫?但陶老夫人的祖父一過世,江家立刻就搶起了陶家在朝野的地盤!否則陶家怎麼可能敗落得這麼快!」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陶老夫人的祖父號稱『國之柱石』,他在之時,那真是大瑞之柱,怎麼可能出現如今這樣婆媳當權、正主退居後宮的事情?!他要是晚走兩年,前朝廢太子也未必會冤死……罷了,不說這些,聯姻沒什麼用處,還要白搭一個晚輩,這又是何必?」
薛弄影低著頭,道:「但江家四房呢?江天驁向來把四房的侄子侄女看得比自己親生骨肉還重要!若與江家四房聯姻,江天驁也不好對四房的岳家下手吧?」
「江天馳?」薛暢花白的眉毛一抖——他當然知道江天驁為什麼對江家四房的子女特別好,不是江崖丹幾個特別招他疼,而是因為江家四房的主人、也就是秦國公的嫡次子江天馳!
江家在政界的最高代表是江天驁自己,但江天驁能夠坐上這個位置,最大的原因是他有兩個一心報答他父親撫養栽培之恩、又手握重兵的叔叔!
但如今秦國公已老,解甲還京頤養天年;濟北侯雖然還在北方坐鎮,實際上也難得披掛上陣,這兩年也要回來了——以後江家在軍界的最高代表,必定是從十二歲就被父叔帶入軍中、從行伍一步步磨礪到如今的鎮北大將軍江天馳!
江天驁正當壯年,他這個宰相想繼續做下去,甚至更進一步,從副相晉為正相——都離不開江家在軍中勢力的呼應,這種情況下,江天驁對江天馳的子女,豈能不格外疼愛?
同樣的道理,江天驁又怎麼會對江天馳的親家下手?畢竟眼下還有秦國公兄弟壓著江天馳,但過些年這兩位都不在了呢?江天驁這一輩的兄弟可不少,江天馳的嫡兄江天騏如今官拜兵部侍郎,對政事也不陌生,未必不能為相!
「吾家後繼有人矣!」薛暢沉吟片刻,不禁讚許的望向薛弄影,拊掌而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