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出浴的江小將軍 文 / 繁朵
因為事關重大,所以商議到最後,廉晨還是沒有同意廉鼎的建議,決定再想想辦法——江湖義氣、傾蓋如故什麼的,對於廉鼎這種少年人來說很嚮往,對於廉晨這種人老成精的主兒,可就看成浮雲了。
廉晨是見過秋風的,尚且不敢相信他;秋曳瀾這種至今都覺得阮清巖來路可疑的人,那就更加不願意輕易冒險。
「這秋風你們聽說過嗎?」回西河王府的路上,秋曳瀾問春染和夏染。
兩人一起點頭:「鐵馬秋俠雖然是這兩年才出現的,但揚名奇快,名頭很大,據說交州刺史都想招攬他,只是查不清他底細,又遇見不上,才作罷的。」
「口音呢?不是說南方十里鄉音各不同?」秋曳瀾微微皺眉,如果說廉晨說這秋風來歷不明,她還將信將疑的話,連堂堂刺史都查不出此人底細,那來歷可就不僅僅是不明,都可以說可疑了——除非改朝換代的戰亂年代,否則政府的力量肯定是最大、最全面的。
夏染道:「可人家說的是地道的官話。」
「……」秋曳瀾無語。
春染提議:「不如回將軍府,問問公子?公子在南面時,交遊還是比較廣闊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認識,興許知道些私下裡的消息。」
「表哥如今養傷呢,再者,三月十五就是殿試,別叫他分了心。」秋曳瀾搖了搖頭,「嫁妝再多,又怎麼能跟表哥的前途比?」
蘇合忍不住問:「能求江小將軍幫把手嗎?」
「江家如果出手,恐怕谷太后也不會坐視。」秋曳瀾還是搖頭,「再說,當初也就是拾了他一隻貓而已,人情他早還了。」
話是這麼說——當天晚上,蘇合她們都安置了,秋曳瀾悄悄爬起來,換了身利落的深色衣裳,翻出後窗就直奔跟江家別院相鄰的牆下……
半晌後,她躲在江家別院的某間屋子裡撫著胸大歎驚險:「別院而已,就算住著要人,至於守這麼嚴密嗎?幸虧前世的喪屍比這些高手耳目更聰靈……呼……剛才差點就被發現……我現在真是太弱了!」
擦了把冷汗,秋曳瀾感到進退兩難:「竟忘記我不知道那江崖霜住在何處,這別院也忒大了!繼續找的話,萬一失手……又不好像前世那樣索性殺掉;退走吧,前功盡棄……」
正權衡著,忽聽外面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一個少女輕咦了一聲,脆聲喚道:「江檀!」
秋曳瀾不由精神一振!江檀不正是江崖霜的心腹小廝嗎?
果然庭中跟著響起江檀請安的聲音,稱那少女為「和小姐」,聽得出來他很詫異:「小姐您還沒睡?可是不慣床榻?」
「我不挑這些的。」那少女嗓音甜脆沁人,卻透著一股利落勁兒,道,「剛才跟老夫人告退之後,又去綺箏妹妹那兒說了會話、才要回去呢!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十九公子慣用的夕香墨沒了,今兒個老太爺交代的字還沒練完,所以趁習劍的光景,讓小的去庫房裡取些。」江檀解釋道,「小的正要送過去。」
那位和小姐道:「噢,那你等等……算了,你明天喊彩奇或彩纓她們過來一趟,我這次離京,新得了幾方不錯的墨,給十九試試。」顯然她本想讓江檀順路拿去給江崖霜,但轉念想到天這麼晚了,江檀一個小廝到她住處不好,這才改了主意。
江檀笑著應了,道:「十九公子方纔還說,和小姐您回來了,一準會有東西給他。」
「都年過束髮了,還跟小孩子時候一樣,看到我來,就惦記著給他帶了什麼?」那和小姐笑,「你回去告訴他吧,免得他猜來猜去,寫字時候不集中精神,叫老太爺發現了罰他重寫。」
等江檀告退,和小姐一行人也走遠了,秋曳瀾忙閃身出屋,向江檀身後追去。
跟著江檀,她很順利的到了一處臨湖的獨門小院。
還沒進去,就聽到劍刃破空的呼嘯聲。
秋曳瀾想了一想,就繞到院後翻了進去。進了院,劍刃破空聲更清楚了,她從牆角陰暗處探頭一看,庭中江崖霜手中長劍舞成一團銀光,一副水潑不透的架勢——江檀卻沒在,估計去書房裡放墨了,兩名綵衣丫鬟侍立廊下,大概就是那和小姐說的彩奇、彩纓了。
「也不知道他要練多久?唔,剛才江檀說他字還沒練,找找書房吧。」秋曳瀾縮回頭。
這院子就這麼點大,書房卻是好找,不多時,秋曳瀾就鑽進一間滿是書香的屋子。
這時候江檀已經把墨放在桌上離開了,她摸著黑找了個角落躲好,開始等待,並打著說服江崖霜多多少少幫點忙的腹稿。
過了一會……
「怎麼還不來?這都三更半夜了,大瑞又沒武狀元考,至於這麼刻苦嗎?」
再過了一會……
「院子裡沒聲音了啊,為什麼還不見人影?難道說他不止一個書房?!那還有個書房在哪?」
繼續過了一會……
「不行!這麼久沒來肯定有問題,再在這裡等下去我都要睡著了……出去找找!」
秋曳瀾躡手躡腳的出了門,張望了一番,看到一間屋子裡點著燈,燈火照出書架的輪廓,嘴角抽搐了下:「還真有兩間書房……」
只不過她從後窗潛入,卻發現江崖霜也不在這裡——倒是書架不遠處一張三進的紫檀木福壽綿延月洞門拔步床讓她醒悟過來:這兒應該不是書房,應該是臥房……
看到這張床,秋曳瀾就想到幾次三番跟江崖霜被一起堵住的經歷:「太不祥了,我還是趕緊走吧!」
她小心翼翼的出了臥房,外邊是一個隔間,沒點燈火……重點是,她走著走著就撞到一個人身上了!
那人反應驚人,迅速伸手掩住她的嘴!
下一刻,秋曳瀾屈膝,狠狠一記撞向他胯下!
同時二指並起如戟,戳向那人雙目的位置!
只不過這上下夾攻都還沒奏效,那人似聽風聲不對,另一隻手一把撈住她手腕,在脈門不輕不重的一按,秋曳瀾頓時全身酸軟,差點癱倒在他懷裡——跟著江崖霜的聲音帶著無奈道:「我在後頭沐浴才好,發現你在我臥房裡,想在這裡穿好外袍再進去……」
……這時候兩人離得很近,不用他說,秋曳瀾也感覺到一縷長髮帶著濕漉漉的水意,拂過自己的面頰。
「……對不住!」秋曳瀾暗吐一口血,小聲道。她怎麼就忘記練完劍後,是要沐浴的呢?
江崖霜放開她手,乾咳道:「你……先進去,我外袍帶子還沒……」
顯然他剛才感到不對才用雙手,是因為得拉著衣袍。
秋曳瀾訕訕的回到臥房,片刻後,面如美玉、此刻卻泛著淡淡緋紅的江崖霜走了進來。
他才出浴,烏黑的及腰長髮沒有全部擦乾,帶著分明的潮意披散在肩上,燈光之下,柔順如綢。墨綠地孔雀銜瓔珞紋廣袖直裾的衣襟內,露著雪白的中衣,越發顯得他本就俊朗的眉眼猶如雨後的空山般清靈出塵,微抿的唇角掛著一縷苦笑——不過見秋曳瀾低著頭一副怯生生的模樣,想說什麼又只搖了搖頭,歎道:「坐下說吧。」
「剛才真是對不住。」秋曳瀾一臉沉痛與自責,認錯態度非常端正良好。
大概遇見她就碰上尷尬事兒不是一次兩次了,以江崖霜的面嫩也有點習慣了,有點無可奈何的道:「意外而已,你也不知道我在外間……你可是有什麼難事?」
「……我想請舅公幫我跟伯父提一下祖母和母妃嫁妝的事兒。」秋曳瀾現在也沒心情措辭了,直截了當的道,「但我沒有嫁妝單子,廉家收著的那份在蘭溪,舅公有些擔心能不能送過來。」
她乾脆利落的拍出兩張銀票,「無論事情成不成,這都是一點心意。」雖然從江崖霜發現她私自潛入自己臥房後的態度,可以看出這位江小將軍涵養很好——但老是遇事就找他的話,次次空手實在不像話——那句話怎麼說的?利益的關係才是最長久的!
江崖霜看了眼銀票,卻沒收,平靜的問:「范媽媽跟繡艷的主子都是誰?」
秋曳瀾怔了一下才想起來他是怎麼知道的,不禁朝他看了一眼,江崖霜下意識的轉開頭,乾咳道:「那天聽見就順便記了下。」
「是我姑母秋語情,以及伯母楊王妃。」秋曳瀾惟恐他下不了台,趕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江崖霜沉吟道:「人手我倒是有一些,就是……他們都是被太后那邊盯著的。」
「我舅公那邊的表哥推薦了一個人,聽著很好,就是不知道底細。」秋曳瀾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二後目前明面上暫時休戰了,很有可能是把戰場轉回宮闈,所以西河王府即使知道了廉家的嫁妝單子,想動手的話,估計只會用王府的力量。
但江崖霜這邊一動,叫谷太后誤會……在秋曳瀾的打算裡,是悄悄的讓秋孟敏吐出這兩筆嫁妝,卻不希望像路老夫人那件事一樣被鬧得滿城風雨了。
所以這會就退而求其次,「想著江家耳目廣,消息多,跟你打聽下。」
江崖霜頷首:「你說。」
「是南面的一個俠客,叫秋風的。」秋曳瀾話音未落,就見江崖霜搖頭:「我沒聽說過這個人。」
他想了想,「明天我著人回秦國公府去問問,興許那邊有人知道。」
說到這裡,他忽然道,「其實,你若不相信這個秋風,倒還有個法子可以順利將那份單子弄到京裡來。」
秋曳瀾忙問:「什麼法子?」
「你叫人拿這個去城北。」江崖霜走到書架旁,從中取出一塊青石令牌,說了一個地方,「那裡是『天涯』的一個據點。」
他解釋,「『天涯』雖然專營刺殺,不過只要酬勞可觀,其他差事也是肯接的。他們信譽向來不錯,只要接了單子,必然做成!」
見秋曳瀾神色遲疑,江崖霜小聲道:「他們的主事之人非常精明,朝廷幾次暗中剿滅都無果……當然,這也是因為,有時候,他們挺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