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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3章 53 文 / 亦清軒

    多好的女孩啊,為何我總是得不到?柯小艾想。

    朦朧中,柯小艾彷彿又看見了小敏,纏著兩根麻花辮的女孩,漂亮的大眼睛。

    小敏在一片小樹林跑著,柯小艾跟在後面。跑著跑著,小敏上了一輛豐田轎車,柯小艾也跟了上去。

    小敏摟著柯小艾的肩膀,「你愛我麼?」

    「愛!」說完,柯小艾吻向小敏,顫抖的手在小敏若水般的身上游移,漸漸地停在小敏的胸口。

    突然間,柯小艾停下了動作,他看見了小敏胸口突兀而起的三個大肉團,中間肉團上方還紋著一朵怪異的花,葉子尖尖,五片花瓣螺旋向上吐出一顆瑩瑩發光的花蕊。

    柯小艾嚇得朝身後一傾,他看見小敏的模樣同時也發生了變化,眼神妖嬈,嘴唇猩紅。這時從小敏後面顯出一個男人,男人面色蒼白,像是華良又像是剛和老ど打劫的豐田男車主,男人從一個黑色錢包中拿出一束紅繩,凶狠地繞在柯小艾脖子上,柯小艾頓時呼吸急促。

    眩暈中,小敏的臉突然變形,嘴巴突然變大,血液殷虹蔓延,朝柯小艾咬了過來。

    只不過這時,小敏的眼神忽然變得悲傷,血紅的眼睛中竟然流出一滴清澈的淚水。

    「救…救…救我!」

    柯小艾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身冷汗。電視中的教父已經播完,顯出一陣雪花白,聲音嘈雜。

    柯小艾又點了一支煙叼在嘴裡,起身去關電視。

    好久沒做過夢了,怎麼一做就是噩夢。

    今天是怎麼了?柯小艾想。

    「救…救…救我!」又是一陣刺耳幽怨的女聲,嚇得柯小艾嘴角的煙掉在了地上。柯小艾目光停在電視機旁,這讓他想起出租車內的電台忙音。

    柯小艾仔細聽了一會,沒有了動靜。他又把《教父》重新放了一遍,直到劇中後閃出雪花白,依然沒有聽到什麼奇異的聲音。

    「真怪了?我不會出現幻聽了吧?我還這麼年輕,有這麼老到出現幻覺?」柯小艾自言自語道,「或許這段時間真是太累了吧。」

    「干缺德事太多了?」柯小艾想到這淡然一笑,看看手錶,已經凌晨五點了,再休息會就得出車了。

    柯小艾關了電視和vcd,重新回到床上。深呼吸了幾口,漸漸進入了夢鄉。

    上海的春天很短,卻很潮濕陰冷。

    就像現在,料峭的春寒噬骨般蠶食著柯小艾所住小區斑駁破舊的主體樓。樓體外面是一層紅黃相間的爬山虎的殘體,樓內則是因連綿陰雨帶來的寒氣,更何況是沒有暖氣的地下室。地下室陰暗發霉,每個角落都是因潮濕而掉落的綠色牆漆。

    或許是天氣陰冷的緣故,整個樓層都顯得死寂如墳墓。

    在柯小艾的地下室裡,門後牆體上拉了一條鐵絲,上面飄著兩件因褶皺變形的上衣,很明顯是沒認真洗直接從水中撈出來的。地面上更是散亂不堪,到處是雜物。綠酒瓶,煙頭,方便面袋,廢書,臭襪子,還有幾張蜷縮著精液亂成一團的衛生紙,之間還穿梭著幾隻兩指多長的蟑螂。屋子裡看上去值錢的東西就是那台17寸黑白電視和一台破舊的vcd。

    「咯吱——」

    地下室青色鐵門對面的那張用木板和磚頭疊起的床鋪上,一條藍色發黑的被子聳動了下,抖落了一隻剛爬上床邊的蟑螂,隨後再沒了動靜。只剩下屋外落在地面上的水滴聲。

    這座曾誕生過黃金榮和杜月笙的大都市,彷彿瞬間隱匿了所有的鋒芒和光環。現在它更像一條**的被子籠罩在每個人的身上,宛如一條剝了皮的蛇。

    不一會兒,地下室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兩個人的。

    前一個人腳步急促,略顯厚重,後一個人的則不輕不重,不急不緩,極有規律。

    腳步聲停止在柯小艾的地下室門口。

    「柯小艾——死了沒有,趕緊開門!」緊接著一陣厚重的敲門聲和一陣河東獅吼。

    「他在麼?」另一個柔和的女音道。

    「肯定在啊!車在外面,這地下室的外門沒鎖,應該在裡面的。柯小艾——」又是一陣拍門聲,好像這門大風刮的不要錢似得。

    「咯吱——」屋子裡的木板床鋪上又是一個翻身,從被子中鑽出一個頭髮凌亂的腦袋,隨後是一具略身材還算健碩的身架,只不過在他的左胸口顯眼地紋著一直浴火中的鳳凰。是柯小艾。

    柯小艾揉了揉紅腫的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不過他還是光著腳就下了地,機械地朝門的方向走去,這之間還踢響了地上的一個酒瓶,驚得幾隻藏在酒瓶中間尋覓食物的蟑螂四處逃散。

    打開門,門口站著兩人。

    一人身材矮胖,五十多歲,穿著棉睡衣,頭上戴著一堆彩色發卷,嘴裡還塞著一把牙刷,這也就是剛才叫門的那人,她是這間地下室的主人肥姐,大嗓門,不過人還是不錯,經常給柯小艾一些不用的毛巾之類的擦車用。

    另一個則是一身西式制服短裙,二十多歲,身材婉約,面容姣好,瓜子臉,柳眉杏眼,有點類似楊鈺瑩。

    柯小艾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朝後者女人身上掃視了一遍,最後停留在她因手臂交叉而格外湧起的胸口。

    不過半秒鐘後,柯小艾率先臉色一紅,迅速反身關門,不是因為他臉皮薄,而是因為他此刻全身裸著的,被兩個女人看著,實在不堪。

    肥姐大拍鐵門。

    「柯小艾,趕緊穿上衣服滾出來——」叫喊聲和拍門聲再次地震般響徹整個樓道,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肥姐,好像我已經交過你房費,水電費也不欠你的吧!」柯小艾邊穿衣服邊朝外喊道。

    「是身後的這小姐找你!」

    這時,那個類似楊鈺瑩的女人從外面淡定地傳來一句:「柯小艾,給你三分鐘時間,我在小區門口等你。如果你還想見到你爺爺最後一面的話!」拋開女人話語中傳達的信息,女人的聲音還是很悅耳的。

    我爺爺?我爺爺怎麼了?一說到爺爺,柯小艾立馬想起那個滿頭銀髮喜歡在村子口的那棵老柿樹下唱《捉放曹》的老頭子。

    三分鐘後,小區門口。

    柯小艾穿著一件皺巴巴的黑色小襯衫和青白色牛仔褲,身上還披著一件棕黑色的夾克,腳上是雙破爛不堪的冒牌耐克鞋。

    「你好,柯小艾,我是上海703研究所的王超然。」

    「王超然?還趕得上超然物外?

    「我爺爺怎麼了?」

    王超然乜著眼睛,斜斜地看著柯小艾。

    「在這之前,我想問幾個問題,以便確認你的身份,我才能告訴你!」

    「什麼問題?趕緊的!」

    「名字?年齡?籍貫?就讀院校?」

    「你們那個研究所是調查戶口的?」

    「別廢話!」

    「好,我叫柯小艾,今年23歲,老家山西夏縣爨村,以前在上海理工大學生化系讀書,不過去年就被開除了!」

    「不錯,我再來確認下。柯小艾,男,1973年9月9日生,無父無母,76年被爨龍象收養。曾在上海理工大學生化系就讀。大學期間內向消極,無任何優良表現,1994年因打架鬥毆被開除,退學之後到現在以出租車為生,對麼?」王超然看著自己的綠色筆記本上記錄的信息。

    「對啊,我不認識你,你怎麼找到我的?」剛問出這個問題,柯小艾便覺得有點廢話了。他所住地下室的房主肥姐是他在理工大學裡一個朋友的遠房表姐,也是那個朋友介紹他來這住的。雖然現在還不明白王超然是什麼背景,但是王超然既然能找到他的資料,也就能順籐摸瓜找到他的住所。

    王超然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繼續道:「不過據我現在觀察你的資料還少一條:抽煙,酗酒,邋遢,**。不排除是個變態的色魔狂!」王超然邊說還邊在自己的綠色工作簿上記錄著信息。

    我去,真你妹的啥都說。一個大男人說這話就算了,何況**這種不太雅觀的詞語從一個女人口中說出,真是讓人尷尬。再說了,你幾時看見我**了?柯小艾臉色一陣陰晴不定。

    「王超然同志,咱說我爺爺的事情好吧。雖然他不是我親爺爺,但他待我絕不差。你剛才說見我爺爺最後一面是什麼意思?」

    「好吧,跟我走。」

    跟著王超然走出小區向南走了數十米,停在一輛黑色紅旗轎車邊。

    王超然打開車門走進副駕駛,示意柯小艾坐後排。

    上了車,柯小艾才發現轎車上還有兩個男人。前排司機三十多歲,外形俊朗,短髮。後排和柯小艾並排坐著的男人五十多歲,身體端正,帶著金絲眼鏡,面容慈祥,眼睛卻透著一股威嚴的光。這種光讓柯小艾有點透不過氣。這種感覺在他人生中只出現過兩次。第一次是在初見他的爺爺,再一次就是面前這個男人。

    「葉教授,他就是柯小艾。」王超然從前排遞過那個記錄著柯小艾一些資料的綠色本子。

    葉教授打開本子,仔細閱讀著每個字,在看到最後一行字的時候,眉頭緊皺,嘴角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隨後他合上本子。

    「超然,確定沒找錯人?」

    「確定。」

    葉教授轉過來問柯小艾,眼光咄咄逼人,「爨龍象真是你爺爺?」

    柯小艾眉頭微皺,「那當然,誰沒事喜歡給別人當孫子?」

    葉教授爽朗笑了起來,朝前排司機揮手示意,「小何,開車,直接去機場。」

    「幹嘛去機場?還沒說我爺爺怎麼回事呢?還有我還的工作,我那一攤事呢!」

    葉教授把目光定在柯小艾身上。

    「咱做飛機去你家,不然就見補到你爺爺了!你還想開你的出租去?」說完,葉教授再沒理柯小艾。

    一路上,柯小艾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盡量減少身旁這個男人帶給他的壓抑感。

    其實柯小艾也不想像現在這樣抽煙酗酒,邋遢偶爾打手槍。只是當他看見曾經的同學一個個找到心想事成的工作,或者考上更高學府深造,他只能唏噓長歎。其實柯小艾並不喜歡他現在的職業,他更喜歡讀書,讀老頭子給他選的專業。再加上,每當想起相守兩年的小敏就這樣離他而去。雖然對著老ど柯小艾不會表露什麼,一切無所謂,但是每當夜深人靜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內心總是一種自暴自棄,對未來不知所措的煩亂心情。

    一想到小敏,柯小艾心中再次酸楚。印象中最深的那兩根黑油烏亮的麻花辮,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纏住了心田。

    之後柯小艾像迷失心竅一樣,每天跟在小敏身後,鞍前馬後,早上幫她提熱水打早飯,中午給她去十里以外的新華書店買《復活》,晚上跑到漢語言文學自習室幫她佔座位。總之小敏一句話,柯小艾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小敏說我要吃魚,柯小艾就敢直接跳河。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小敏九月初三的生日那天,小敏答應了做柯小艾的女朋友。那天柯小艾騎著朋友搗鼓來的雅馬哈機車帶著小敏瘋狂地繞了上海一圈,然後停在一家紋身店門口。他在自己的左胸口紋上了一隻鳳凰,鳳凰下面還有一行字,m0903,意為鳳求凰,下面一行字是小敏的名字縮寫和她的生日。

    回學校的路上,柯小艾對緊緊抱在他身後的小敏說:此生有你相守,就算輪迴地獄千年,又何妨!

    小敏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撫著柯小艾的左胸口。

    疼麼?

    不疼。

    那夜,柯小艾吻到了自己的女神。

    初吻,多麼美好的字眼,更何況是那個年代。不像現在,通貨膨脹也就算了,就連初吻初夜這些敏感而美好的事都變得那麼廉價,就像拿一張衛生紙擦嘴巴一樣稀疏平常。

    可是現在,柯小艾只能靠這些虛幻混亂的記憶生存,而他的女神卻翻滾在別人的床上。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

    可這又怨得了誰?

    柯小艾想到這,眼中澀澀的,心裡抽動了一下。葉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小艾,想人了吧,你爺爺還是你的女朋友?」

    柯小艾趕緊掩飾心中的念想,將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低下頭。

    小何技術不錯,很快就到了上海虹橋機場。

    王超然去服務台取了三張上海到太原的票,遞給柯小艾一張。柯小艾拿過飛機票,盯著上面的日期不由心驚,問道:「葉教授,今天幾號?」

    「四號啊,怎麼了?」

    「怎麼可能?昨天不是三十一號?今早凌晨我還出車,回來的時候和我一個朋友吃飯,凌晨五點剛睡,這不大早上十點多就被你們找到了?」

    「柯小艾,你是不是發燒了?還是那個什麼打過了,神智怎麼這麼不清楚?」王超然在一邊鄙視道,臉上還殘留一絲厭惡。

    「你才發燒了?你才那個玩多了?不可能,我清楚記得我才睡著的,怎麼就一下睡了三天?不可能,這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柯小艾在原地轉了幾圈,神經兮兮。

    葉教授也感到不可思議,上前拉住柯小艾的雙臂,厲聲道:「柯小艾,或許你記錯了,昨天可能是三號,你以為是三十一號,明白?我們現在是回去看你爺爺,再不趕緊,有可能再見不到你爺爺了。」

    柯小艾這才清醒過來,跟在葉教授後面諾諾地進了機場,上了飛機。

    第一次坐飛機,柯小艾現在才發現自己有恐高症。

    飛機一啟動,他心中便是一陣翻江倒海,冷汗一滴一滴地滲著他的襯衫。他僵硬地挺著身子,緊緊抓住把手。一路上不斷盯著空姐小妹的隆起的胸口和纖細的小腿,以此轉移暈機恐高帶來的噁心和反胃。這讓王超然更加堅定地認為這傢伙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色qing狂,如果不是葉教授在身邊,她絕對會離柯小艾有多遠就離多遠。

    葉教授倒是很淡定,一路微笑,餵了柯小艾兩顆白色藥片,並遞給他一些飛機上免費的小點心和果汁,以此來抵擋他的恐高。

    本來柯小艾還想多打聽下葉教授和爺爺有什麼關係的,可現在卻只能放下了。

    柯小艾想,他們怎麼知道我爺爺啊?爺爺只不過是個農村的小老頭,印象中一直勤勞樸實,絲毫沒什麼牛逼往事,更談不上和什麼大人物有交往。這冷不丁來了個上海的大人物,難不成老頭子是市井中的高人?剛想到這,柯小艾堅決搖頭。不可能,要是高人,他還能落到現在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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