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西湖夢 文 / 嵩山淚
十年如白駒過隙，長白山依舊似一條巨龍般橫亙在華北大地，潔白的山脊在陽光的映射下散發出金色的光，我站在雪地裡，在一望無垠的雪山下如此卑微，冷風吹向我的臉龐，如尖刀，一寸一寸，生疼。
眼前是無盡的白，我似乎就這樣永無止盡的走著，身後留下兩串長長的腳印，很快被白雪覆蓋，一年，兩年，三年，走了整整十年。
小哥，你可還好？
青銅巨門緩緩浮現在我眼前，門上守護獸面容猙獰，點點銅綠味在空中瀰漫開來，巨大的門環銹跡斑斑，古老而沉重。
我的心情此刻出奇的複雜，拿著鬼璽的雙手居然在微微顫抖，生怕一不小心，就看到曾夢見過無數次的景象。
我點了一根煙，穩了穩浮躁的心，想起無所不能的悶油瓶，突然間來了勇氣，青銅巨門緩緩開啟。
找到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只要找到你，總是好的。
漆黑的長髮像是暗夜的精靈，悄無聲息的向我席捲而來，倉促中，看到那張慘白的臉，在長髮的縫隙中若隱若現。
一股淡淡的禁婆香撲鼻而來，還來不及反應，水藻般密集的頭髮將我層層包裹，我想叫，一張嘴，頭髮像是游蛇一般朝我喉嚨灌進去。
「小哥，是，是你嗎？」我雙手拚命的撥開擋在眼前的長髮，想把那張臉看的仔細，只覺得頭髮越來越多，像鋼絲一般劃破我的皮膚，源源不斷，就像掉進汪洋大海，無法自拔。
「噠噠噠……」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槍響，同時，一股巨大的熱浪迎面而來，髮絲瞬間收縮，我一個驢打滾翻到旁邊，看到禁婆在烈火中掙扎，而後歸於沉寂。
「你沒事吧？」我強忍著疼痛，看著來人，居然是胖子。
我搖搖頭，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張蒼白的臉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指著倒下的身影，想說話，卻感覺喉嚨一陣腥甜。
「他已經死了，不用擔心。」胖子安慰我到，我聽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小哥。」
胖子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我拚命地爬起來，一股燒焦的烤肉味在空中瀰漫，胃裡一陣翻滾，可是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在烈火中已經燒的不成形，根本無法辨認，我呆呆的立了半晌，猛地抓起他的右手，這一看，我們都愣在了原地。
中指和食指頎長。這個再也無法忘記的標誌，它曾經扣開過無數機關，打敗過無數粽子，救過我們無數次的，這隻手，居然在這裡。
「天真，我……」胖子臉色難看之極，豆大得汗珠從額頭上滑落，看著我，一時不知所措。「這不會是小哥吧？」
我呆呆的愣了半晌，握著這隻手，想起當年離開的時候，悶油瓶和文錦一樣身上淡淡的禁婆香，突然有些難過，我想，這裡面除了悶油瓶不可能還有其他人，不可能還有人能夠在這種環境下生活整整十年，我突然感覺好累好累，把頭埋在膝蓋裡，沒有哭，眼淚卻無聲的流了下來。
「天真，我……」胖子一臉的自責，可是現在，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呢？
胖子緊握著小哥的手，平時風風火火的男人在此刻竟然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是我已經無暇照顧他的情緒，況且，此刻，我的心境比他複雜的千百倍。
突然，胖子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靜靜的扣動了自己的扳機。
鮮血順著他的額頭上流下來，胖子緊緊地拽著小哥的手，「小哥一個人，會寂寞的。」
我看著這一切，居然沒有動，因為我再也沒有任何力氣，有些事情，窮盡一生也是枉然，曾經的鐵三角，轉眼間只剩下一個，是不是生活總是如此。
「胖子！」我猛地驚
看書『?網:[小說，像以前一樣。」
「這次不一樣。」我看著極北的方向，「這條路，只能我一個人走下去，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老闆，我願意等你回來，多久都無所謂。」王盟眼眶有些發紅，語氣竟有微微的懇求。
我愣了愣，突然有些心疼，轉頭不再看他。
「我意已決，你不必在無謂的等待了。十年的時光，我早已還不起，何況再來一個十年。」後面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因為我怕再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淚流滿面。
很多年以後，我才回想起，此刻的心情，悶油瓶也曾有過吧。
愛你，卻要把你推開到最遠的距離。
回到西泠印社，看到王盟已經收拾好幾大包行李，衝他微微一笑，誰知他卻突然跪在了我面前，「老闆，你要保重啊，聽說你要去很冷的地方，不要感冒了。」
我愣了一下，聽到他的話，突然覺得心裡猛地抽搐了一下，趕忙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幹嘛呢，我以前出去那麼多次不都是很好的嗎，趕緊回家去個媳婦，承歡膝下吧。」
他看著我，卻沒有起來，似乎還等著我最後一刻的心軟。
你可知道，不是我不想留下你，只是負了你的光陰，此生要我拿什麼來還？
我轉過身去，拿起滿是熱氣的茶水上樓了。
「男兒膝下有黃金，就這麼點出息，以後別說你在我這裡呆了二十年。」
一滴眼淚，竟不覺得滑進了茶杯裡。
經過了上次和悶油瓶的經驗，我只拿了些簡單必備的行李，一頂帳篷，壓縮餅乾，和一把前幾天高價買來的spas12，在把它裝進行李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那個夢境，遲疑片刻，我卸下了裡面的所有子彈。
本以為王盟已經走了，下樓時才發現他還在樓梯口東張西望。
「看什麼看，跟做了賊一樣。」
「老闆，好說歹說夥計一場，現在你要趕我走了，也不吃個散伙飯，為我餞別什麼的。」說完就勾上我的肩膀。
「都要走了還想在我這混飯吃，得了，我就管你最後一頓飯好了。」看著他的樣子，好像剛才苦苦哀求的不是他一樣，雖然有微微的吃驚，但是我心裡還是高興地。
來到樓外樓的時候，天空依舊飄著細雨。我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王盟把身上五包行李卸下來之後，衝我嘿嘿一笑，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我看著他說你個小子怎麼不把我印社一起搬走算了，他只是傻呵呵的笑，但是我明白，這笑容裡有多少蒼涼和無奈。
就如當初悶油瓶走的時候，我歇斯底里卻始終無法改變他的決心。
吃飯的時候我沒有說一句話，沒有任何胃口，王盟開始還有的沒的夾些小菜，看到我的樣子，索性也停了下來，我看向窗外，細雨打在遊人的臉上，落在西湖裡，蕩起一圈圈波痕，十年前的這一天，悶油瓶那在這裡和我分離，而如今，我坐在了悶油瓶的位置，王盟卻坐在了我的位置。
片刻之後，我終是以沉默結束了這頓飯，付了錢，逕直的下樓去了。
「老闆。」王盟追了上來，拿著他的三包行李扛在我身上，「這是給你收拾的。」
我點點頭，點了一根煙，出了樓外樓，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冷風迎面吹來，在耳邊呼呼作響，竟有些悲意。
多年以後，我竟後悔當初沒有回頭看他一眼，身後發生的一切，竟成了我此生的遺憾。
走在孤山路上，我給小花打了電話，告訴他我要去長白山一趟。
「你一個人？」
「嗯。」
「我陪你去，走在路上，有個照應。」小花似乎是沒有猶豫的說道。
我有些感動，但是很快拒絕了他，「不必了，我想一個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好吧，你放心的去吧，這裡的一切就交給我了。」
「嗯。」掛了電話，我翻出胖子的電話，沉吟片刻，終於還是沒有撥出去。
「這條路你們已經陪我走的夠遠了，接下來的路，我要一個人走下去，你們不要跟著。」
西湖上泛起了朦朧的霧氣，猶如女子的溫柔，似是而非。
來到長途汽車站，查了查當天的班次，去吉林的車只有下午六點，我找了一家附近的麵館坐了下來，翻開王盟給我的行李包，發現裡面全是厚厚的羽絨服和幾大袋子零食。
「小伙子，吃點什麼？」我抬頭，一位中年婦女滿臉笑意的看著我，我被問得有些尷尬，剛剛吃過飯的我完全沒有胃口，可是總不能說我是來蹭座的。
大媽看著我不知所措的樣子，慈祥的笑了笑，「那你先在這裡歇息吧，等肚子餓了，再來找我。」
「嗯。」我微笑的點了點頭，把拎好的的行李放在了地上。
從窗邊看去，汽車站裡的人們來來去去，神色匆匆，我想，如若哪一天，有一個人的背影格外蕭索，那一定是悶油瓶，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甚至和這個世界沒有聯繫。
傍晚的時候，我從麵館走了出來，老闆娘衝我訕訕一笑，我逆著人群擠進吉林的汽車裡，找了最後的座位坐下，喝了一口礦泉水，便閉上眼睛休息。
到達吉林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寒風從大街上呼嘯而過，遠處的霓虹在微微搖曳。
我並沒有馬上找了酒店住下，背著行李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在這個特別的時間，居然有一種特別的心情。
第二天，我把王盟給我收拾的行李精簡到一包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居然在這包裡發現了指南針。我心裡突然有些奇怪，想起他昨天說要我別感冒了，難道他知道我要去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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