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個性胡亂張揚 3 文 / 阮本新

    不管懂得起懂不起，明白不明白，已經開頭的事，就得有個結果。兩人一連幾天都堅持學馬列和mzd思想。芮敏行看《毛選》沒翻幾頁，倒把老人家的詩詞挑喜歡的滾瓜爛熟了大半。他已被詩詞裡的意境、氣魄、好詞好句所折服。

    這天晚飯，松明子晃動的紅光映著一海碗紅辣椒炒紅薯顆，一土缽漂有幾片豆腐的鹹菜湯。跳騰的濃黑松煙扭曲成麻花股，不斷衝向樓板又撲散下來，像急于歸巢的蜂群，擁擠直鑽鼻孔；擠不進去的乾脆趴在臉頰鼻尖的稍大毛孔裡，像些只露一點點黑頭的伏兵。敏琳看著兩個亦真亦幻悶頭吃飯的家庭成員，用筷子敲敲碗邊，提起注意說：

    「分給我們種菜的土，老隊長騰出來了，明天要挖土種菜。老隊長家女的拿了一把白菜籽和一些豌豆種，說撒在土頭，十多天就可以吃菜秧和豌豆尖了。」

    林文曲扒下一口飯，對敏琳說：「挖土算我們兩個的，你只負責撒種。」

    芮敏行鼓眼說：「光挖土不放肥料會長菜哇！在哪點得肥料？」

    敏琳心裡有底地說：「他家女的講，豌豆不要肥料，就是白菜潑點糞，到時候去她家豬圈挑兩挑就夠了。」

    芮敏行高興說：「那就多栽點豌豆，吃的時候不髒好洗，而且吃了尖尖還有豆莢。好！」

    林文曲眉飛色舞嚮往地說：「在城頭根本看不到豌豆尖，拿票都買不到！想不到以後我們就能天天吃。所以**教導的不得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久的將來，這缽湯裡，就不再是又黑又硬的醃鹽菜了！」

    敏琳白了林文曲一眼：「栽都沒栽出來，就想到吃！等下先把鋤頭泡在水頭髮脹，免得明天挖脫。」

    芮敏行轉眼珠問：「要不要把豌豆種也泡一夜，發芽長得更快。書上說的。」

    敏琳也白他一眼說：「人家老隊長家女的不得喊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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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芮敏行卻為自己產生且認可的想法來了興趣，堅持說：「我抓一把做試驗，萬一長得快，我們早點有菜吃，哪點不好。」

    林文曲揮拳頭共鳴說：「對對對！為了我們碗裡快快出現綠色，革命行動我支持！」

    芮敏行不管敏琳贊同與否，立即起身抓了一把豆種泡在一個大碗裡，又繼續吃飯。

    菜地在寨子上方不遠，約百十來個平方，不到兩分，昨天才從光甲家自留地割讓出來。小梁生產隊全體社員自來赤貧，又有些小錯誤不斷、大錯誤不犯的生存手段，至今仍沒有誰被套進「公安六條」擴大的21種專政圈。找不到可以勒令割地的專政對象，光甲沒辦法，只好發揮gc黨員先鋒模範作用，學電影《英雄兒女》上的王成「向我開炮」。他也算條做好事做到底的漢子，決定割地後，不但不准老婆放出半點臉色，還勒令她出種子，並到現場指導學生種菜。

    眉毛修整成柳葉細條的光甲女人也應了一句俗話，不是那個人，不進那家門。在現場果然一直和顏悅色，割草鏟坎，掏溝打廂，手口並用盡心盡力指導。她見芮敏行和林文曲兩人挑來糞水放下，胸脯誇張地起伏喘氣，無目的轉頭東張西望，眼睛就是視而不見潑糞用的葫蘆瓢，就抿笑過去，彎腰拿瓢舀出墨綠色的糞水潑向已下種的土廂。三個學生見她大姆指和食指很快沾上了糞漬，臉上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是既替她嫌髒，又對她充滿感激敬重。

    種菜回來，林文曲跟芮敏行私下商定，不但要幫光甲家扛兩扛劈柴，而且今後大小便都必須憋到他家的豬圈去解。敏琳後來提議把供應的白糖和香煙拿出一份來，平均分送給老隊長和平時送鹹菜最多的光權叔。兩人一致表示沒意見。

    林文曲還跟芮敏行商量，為和貧下中農打成一片，借春節契機開始學抽煙，就拿留下待客的這包煙開抽，不要讓敏琳曉得。

    說到抽煙，芮敏行早些時候對一張宣傳畫上，主席坐在專列裡，左肘支著靠窗的桌板，手指夾著香煙停在嘴邊，露出白牙微笑的樣子印象深刻。那時是紙媒和播音當道，沒有電視。領袖行蹤絕密，真人不露相，那八次廣場匆匆現身，他又無緣睹真容，只好耳聽和見畫都為實。所以他就無知暗忖，老人家也算是年高德劭的資深煙民了，那牙齒長期被煙燻煙燎還如此雪白，莫非真是神人？

    小時候，外婆教育他抽煙不好，會燻黑腸子長不高！他就學好想長高，一直痛恨抽煙，保持對吸湮沒欲求，可個頭並沒有如想像的那樣見長。而且牙齒還沒有畫上主席的白。他由此推想，牙齒都熏不黑，更不可能燻黑腸子！他從此用這推論推翻了外婆的威嚇，至今沒抽上煙，完全是沒錢買的問題。

    現在開始自食其力，搞再教育的老師個個是煙民和煙民的內己，難道跟他們學叼竹煙桿吧嗒又辣又嗆又難聞的葉子土煙？那簡直無異山雞娶鳳凰，太不般配！挨批鬥也不學。既然要以煙會師打成一片，顯示成熟，學主席抽香煙就是最高身教，最好的選擇。還不是像學他的著作詩詞武裝頭腦，詩化行為一樣，活脫來個錦上添花！可是他又擔心：上癮咋辦？不得煙票也缺煙錢。

    林文曲早有成竹在胸，打消他顧慮說：「我發現，生產隊有些交供銷社不要的碎烤煙，選來切成煙絲，找點香的東西摻起，紙一裹就是香煙，絕對比他們的葉子煙好抽！你信不信？」

    芮敏行覺得原料管它好壞，能把燒出的煙霧做到柔和好聞，解悶提神就行，何況還不花錢，便點頭痛快應承：「可以。憑你我的腦筋，絕對做一樣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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