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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生命怒放的季節 6 文 / 阮本新

    「辛苦最憐天上月」,還沒成環,仍不辭慘淡要照人。朦朧月光默默環繞跟著夜行人的影子,認真傾聽著夜半冷風和寒氣在樹枝葉片之間對生靈塗炭的嗚咽。它像個模糊的慈祥神靈,再次對總愛自殘的人世間突發而不可救藥的劫難表示不解的傷悼。姐弟三人晃著手電筒,攙扶母親回到一團糟的家,踩著支離破碎把形容虛弱而呆滯的母親扶上床。敏珠從地上撿來木梳想給她把凌亂不堪的頭髮梳理一下,房錦玉捂著臉急速搖頭拒絕。芮敏行隨即在她後背塞上被子,讓無法入睡的母親斜靠床頭閉眼長吁短歎舒服些。

    已滿18歲的敏珠含淚掃一眼屋裡,頂替母親吩咐道:「家頭我收拾,小敏行去井頭挑挑水來,小莉去跟哥打電筒。要快點,等你們水來煮麵條吃。」

    水井在山谷田壩中央,芮敏行從九歲鍛煉挑半挑水開始,就恨這條彎曲爬坡,雨天泥濘打滑的挑水路。現在他已能挑滿六七十斤的水桶,仍要在中途歇口氣,才能到家。

    秋月朦朧的屋簷下,迎著窗戶洞開的燈光,敏珠已經生好沙質火爐在扇風。打電筒的敏莉見到燈光,摁滅手電筒一溜煙跑進屋裡。破缸已不能裝水,敏珠叫把兩隻水桶順到屋簷下並排擺好。芮敏行這時才感覺肚子裡似乎有根連著嘴巴的線,在裡面猛扯了幾下。他摀住肚皮吸氣絲的一聲,忍不住說:「喲,好餓啊。」敏珠邊往銻鍋裡加水邊無奈地回應:「再餓,還不是要等水開。忍倒!」

    他不想守著不斷激發飢餓感的火爐,進屋看母親頂著怪異的頭式,眼睛潮紅,似乎又偷偷哭過,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敏莉靠床沿坐在小板凳上,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無限愛憐地看著母親。芮敏行拄著扁擔,又拿出沉思有主張的扮相,似乎把月亮當鏡子,放大了男人此時應有的規範態度。他。看書網>*排行榜』口氣,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發呆,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個頭還沒完全沖高、稚嫩眉眼與所含憂憤還顯得如此不搭的兒子,彷彿面對一筆難以查清的錯賬。早些年,她曾經被兒子震撼過一次,這是第二次,震撼感又回來了。她心裡驚詫,這些話咋會從這張唇紅肉嫩的嘴裡說出來?她欣慰兒子已蓄有一股男子漢氣派,隱隱還透出點堅強的底蘊。她雖然為兒子有頭腦的成長自喜,但卻又恐慌兒子揠苗式的成熟。儘管有人說,每種創傷都能催生成熟,可現在一切都如此混亂、突兀而矛盾,讓人捉摸不透。她不願意自己的兒子接受這類創傷走向一種畸形的成熟。她盯著兒子,鼻頭不覺又開始有些發酸。哪怕生活變得毫無意義,還得活下去。她忙低下頭,沉默不語,似乎在認真考慮兒子的提議。

    芮敏行也一言不發瞅著母親,清明的眼神沒有一絲慌亂。他就是要看一看,自己表面殘酷、內裡良善的提議對一向堅強嚴厲的母親有什麼影響。他看見愣愣怔怔的母親眼底又慢慢汪起了晶瑩的淚水,剛才努力壓制的悲傷,分明被提議給揭發出來了。不一會兒,兩大顆淚珠滾出眼瞼,像熔化的鉛液來不及停頓,就倏然滑到臉頰,拖出像彗星尾巴樣的長長淚痕。見母親極不情願地默默點了點頭,芮敏行覺出了自己的份量,一下子興奮得雙頰發燙。不過,他沒有感到絲毫的快樂。他還想多咂摸咂摸有份量的擔當味,肚子卻耐不住又給了他一下,提醒他別只顧充男子漢,就把胃裡充盈的飢餓感忘了。

    他輕輕地離開屋子來到外面,水燒開了。敏珠正偏著頭避開水蒸氣,往鍋裡投放扁絲般粗細的乾麵條。

    天上的烏雲來過走了,月光再度清朗。一顆明亮的星星在夜空中曇花一現不見了,也許自知爭不過秋月穩定的光輝,不好意思怏怏宵遁。那星星的影子在芮敏行憂鬱黑亮的眼裡一閃而過,似乎也給他傳遞了一種恍然明白的東西。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母親的厄運襲來,把他原本就不濟的命運雪上加霜,更加注定,套牢了。那麼,跟林文曲一起津津樂道的那些青春夢想還有什麼現實意義呢?可是,要他像佛教信徒即刻菩提放下,他沒到禮讚人生的暮年,還做不到。

    好在,年輕人面對歡樂和痛苦的生活都有點天生適應的氣概。他童貞的心裡同樣或多或少蘊藏著勇士的氣息,不怕自討苦吃,也不怕從頭再來,就潛心要把自己修煉成一個有主意、能自制的人。他抿緊厚實紅潤的嘴唇,仰望星空,彷彿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吞沒了許多閃亮的星星。他默默把自己那些已經毫無光彩、太不現實的幻想一股腦兒也雪藏到自己的小宇宙,等著麵條熟,填飽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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