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月有圓缺 文 / 冬綿

    草草貼完對聯，還未來得及欣賞，耳邊就傳來一聲嗤笑，「這也算對聯？李叔，這是咱們縣鼎鼎大名的謝先生，我爹讓我請謝先生來家寫對聯，您趕緊把掛上的這幅四不像揭掉，大過年的，咱都圖個吉祥，對聯一掛掛一年，這可不能馬虎了。」

    仲帆扭過身一瞧，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站在門旁，身側還有一位中年書生，粗布縫製的衣裳被少年非常講究的改造成書生樣式的青衫，手中折扇搖搖晃晃的擺動。仲帆不禁微微詫異，難道這少年不知冷？

    馬尚拿眼角撇了撇仲帆，得意的對老李說道：「李叔，不知小妮在家否，小生想請她晚上來寒家吃頓便飯」話未說完，折扇呼哧呼哧又搖了起來。

    仲帆趕忙後退一步，今日無風，天卻冷的要緊，這小子不怕凍，可別把自己折騰感冒了。

    老李笑道：「小尚，妮子晚上去小帆家吃飯，他倆早就說道好了」。小妮對仲帆有意早已人盡皆知，馬尚他爹與老李在一個衙門辦事，難免要熟悉一些，雖說仲帆家徒四壁，除了一個老娘舅沒有其他人，但仲帆好歹也是個讀書人，不說來日飛黃騰達，只要考中秀才，在縣裡某個小吏絕對不在話下。

    正因如此，稍有些見識的老李寧願把自家這朵鮮花留給仲帆，也不願小妮日後像馬尚他娘那樣，起早貪黑顧家不說，還經常被喝醉的老馬打罵。

    過年的規矩誰都懂，老李話裡意思非常明顯，仲帆很有可能會成為他家的姑爺，聽到這，馬尚恨恨瞪了仲帆一眼，回頭笑呵呵的對老李慇勤道：「叔，我爹在街上置辦了一個鋪子，以後賣些貨產，沒準過幾年還能買上幾畝地當當小地主呢。」

    老李聽聞只是笑瞇瞇的不說話，這年頭，官與民完全是兩個階層，一個比作天，另一個比作地，再有錢的地主也怕官兵，只要小帆做出學問，還怕沒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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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強可以用縣來形容的高邑縣非常小，除了官府衙門，各個小司之外，縣裡縣外也不過只有兩千多戶人家，因地理方位比較出色，朝廷特例在此設立軍器監，周圍村落礦山提供的軍器材料統籌運往高邑，長而久之這一帶也就形成了一條比較完整的產業鏈，可以看得出，由民轉商雖然在無形中將個人地位拉到了社會底端，但對於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輩子也走不出縣城的人，只要能夠改善生活質量，也不會有太多顧忌。

    「咳咳」馬尚身旁的中年先生不樂意被眾人無視，掩起袖角捂在嘴邊咳嗽兩聲，隨後右手捋著鬍鬚笑道：「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合而變化起，你一個連秀才都不是的童生，也敢亂寫亂畫？」謝秀才越說越生氣，不願做吏只想為官，逢年過節給鄉親們寫寫畫畫，嘴上說著不要錢，但鄉里鄉親的誰不給謝秀才幾分顏面，你回贈一隻雞，我給幾十文潤筆費，雙方倒也皆大歡喜。

    這小子分明在搶自己生意，謝秀才心中惱怒，自然也就無視對聯究竟寫了些什麼。

    仲帆不以為意，平靜道：「謝先生？晚生不過給鄰里寫幅對聯，圖個吉祥，難道也有不對之處？」

    「有什麼不對之處？沒中秀才，就不該寫，丟人是小，壞了人家正經事是大！」謝秀才自持身份不屑與仲帆理論，身子一側，拿著不知從哪掏出的折扇目視前方，一襲月色白衫隨風飄搖，書生氣十足。

    馬尚跳了出來「真不知道小妮看上你哪一點，文不成武不就，你家欠的賭債還完沒有？你拿什麼養活小妮？」說罷，拉著謝先生頭也不回的走開了，「李叔，我們走了。」

    老李安慰仲帆：「小帆，別和他一般見識，以後見著謝秀才給他陪個不是就行，往年家裡有書信對聯，都是找謝秀才潤筆的，今年咱自己貼對子，謝秀才難免會生氣。」

    「爹，怎麼了？」小妮聽到院裡有動靜，出門問道。

    『沒事，沒事，外頭天冷，回屋裡坐著去「老李解釋兩句，將兩人打發進屋。

    爆竹聲聲，歲歲平安，白天還嘈雜的小縣，到了晚上也沒閒著，縣裡花了不小的力氣在街道兩側鋪滿了花燈，游商走販聚在一起，熱鬧非凡。

    早早吃完飯的小伙子紛紛穿上新衣裳呼朋喚友出門遊玩，太仙樓請了個遠近聞名的戲班子，連續唱個三五天，拉攏人氣的同時，也為這座小縣增添了不少色彩。

    晚飯很豐盛，老娘炒了點葷菜，小妮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往年仲家只有娘倆，再大的節日也沒有多少氣氛，今年可不同，首先是欠下的債還清了，家裡也能攢兩個錢供仲帆讀書，其次小妮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仔細一想，老人不禁眉開眼笑，飯沒吃上多少，不斷將碗碟裡的小菜夾給小妮，就差沒直接餵了。

    「帆哥，過了年你有什麼打算呢？是不是考過院試就是秀才了？」

    蒼邡還停留在士大夫時期，文能治國，武能安邦，三年一次的院試並非尋常讀書子弟就可以輕易考過的，秀才代表著功名加身，雖屬士大夫底層，卻能夠免除徭役，見官不拜，另有非常可觀的生活津貼。

    「前些年家裡窮，也找不到廩生作保，小妮，考秀才說難不難，說易也有很多門道，這陣子一直在溫習書籍，待二月初參加縣府考試，博個秀才之身，以後生活就容易多了。」仲帆嘴裡含著一塊油滋滋的肥肉，含糊不清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街裡的錢秉仁他爹托人買了個例監，天天在我面前『之乎者也』笑死我了。看帆哥考上秀才，他還神不神氣~」小妮皺了皺鼻子，似乎對錢秉仁很不滿。

    在高邑縣這一畝三分地上，街裡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小妮長得好，嘴又甜，不止大爺大媽對小妮十分喜愛，周圍很多小伙子也常常獻慇勤。錢秉仁家裡開了個米鋪，聽說生意做的不小，除了高邑縣之外，在盤山縣也有不小的產業，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學無術的錢家小子捐點錢博個功名也就不在話下。

    閒聊幾句，看著母親略帶提示的眼神，仲帆放下碗筷，拿起桌上的白布擦擦手，隨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金墜子，遞到小妮面前「送給你」。

    小妮乍然驚喜，不禁『啊』的一聲不知該不該接，老人喜上眉梢道：「妮子，這是嬸成親戴的首飾，這些年保存的還算完好，你回頭打個耳眼，戴上你就是大姑娘了。」似乎感覺說的話不夠直白，又添了一句「這是留給兒媳婦的」。

    房裡辟啪辟啪響著乾柴燒裂的聲音，燭光搖曳下，小妮羞紅了臉伸出雙手，從仲帆手中接過耳墜，對老人說道「謝謝嬸」隨後嬌羞的看了一眼仲帆，將墜子握在掌心，頭也不回的跑了門。

    仲帆一愣，站起身喊道「還沒吃完飯呢~」老人走到身旁，抬手拍了拍仲帆腦袋，嗔道「傻小子，小妮她同意了，飯吃完了帶小妮到街裡逛逛，看她喜歡什麼買一些」。說著掏出一角碎銀，塞到仲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