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長安風火斗(2) 文 / 慶余堂主
有一隊黑紗蒙面的夜行人,三三兩兩在長安民房的屋脊上或伏或行,分散而隱蔽,行動迅速有序。
忽然聽見一聲呼哨,十數人盡皆隱身不見,只剩一位穿黑色夜行衣身背一個背囊斜插唐刀的人,在屋脊上站直了身子,向呼哨傳來的方向伸出手臂朝天劃了一個圓,然後靜靜地半蹲下來似乎等著什麼。只一會,發呼哨的方向奔過來一個夜行人,到了那人面前單膝點地低聲道:「主人!幫子漏了!」
「詳說!」
「大理寺鬧翻了天,一個扛大柱子的大漢劫了我們要劫的裘大娘!」
「得手沒?」
「大理寺的護兵被大木柱子掄倒一大片,死傷慘重,大漢劫了人望東去了!」
斜插唐刀的人道:「耍戲法的賊蠻子動作倒快。」說完口裡發聲呼哨,揮臂向東一指。
長安明德門城樓上,馬元贄聽了親兵報告,緩緩披衣從床上坐起來,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如果是光王一定是攻打皇宮,不會跑去大理寺監獄!可是一般的綁票的蟊賊又怎麼有這麼大的狗膽?皇上剛剛命我嚴把長安,就出這麼大亂子,雖然可能與光王無關,但直接插手還是比較主動。他立刻傳令,讓堂弟馬元輝親自帶兩百神策軍去緝拿,另有兩隊做側應,一定要拿住!一定要活的!
裴大娘慢慢緩過勁來,強打精神在大木柱子上坐直了身子,看看挑著自己腳下生風的紫髯大漢,再看看那頭伏身緊抱木柱的李忱,不禁慘然一笑,道:「大哥,你說我們這次還出得去嗎?」。
他們奔出去已有數里,後面靜悄悄的,不見有追兵。
「蓮妹只管放寬心!」看見裴大娘笑,大漢也嘿嘿連聲:「萬事有我一肩挑。我說蓮妹,你坐著舒服嗎?等你嫁人的那天,我也這樣抬你出嫁好不好?」
聽到這話,裴大娘趴到柱子上不理他。大漢慌張起來,說話都結巴了:「我是說……我不是說……」又瞧瞧身後的李忱「我不是說他……這……這兄弟……還為你……光著膀子受凍,也……也算有情有義……」。
裴大娘急了,用手拍打木柱,道:「不會說話就不要說!」,大漢吐吐舌頭,閉上了嘴巴。
李忱趴在柱子上,又冷又怕,心中愁苦萬千,聽見他們還有心思說笑,不由長歎。
「站住!什麼人?」這時突然從街邊的一家店舖裡衝出來一夥兵丁對著他們高聲斷喝,紫髯大漢促不及防,肩上又扛著重物,收腳不住,已經衝到了他們面前。
原來,這是一隊巡城哨,約有八、九人,後半夜躲到街邊的店舖裡正準備睡覺,聽見街上有人,便出來斥問。
今晚本來頒布了宵禁,犯夜當斬首。兵丁們見李忱他們情狀古怪,又不答話,紛紛拔出腰刀就砍。
裴大娘在前邊,離兵丁們最近,又背對他們,一時躲閃不過,堪堪數把鋼刀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情急之下,紫髯大漢雙手把大木柱前端望外疾推,木柱繞勃項轉了一周,從右肩換到了左肩,急急把前面的裴大娘帶離了險境……,卻生生把後面的李忱送到兵丁們面前。
兵丁們一砍落空,只見那邊又來一個,不由分說,回刀就剁……。
紫髯大漢再想反轉木柱,已經來不及了。
李忱騎在木柱上身不由己,只覺得天旋地轉,白光一片,帶著風聲迎著腦門就過來……。
但見紫髯大漢猛地一扭身形,雙手抱定裴大娘坐的那端木柱全力向下一壓,李忱那頭便「呼」的翹上了天……,兵丁們的鋼刀擦身而過,削落他一隻鞋子……
裴大娘這端低了,便借勢雙腳著地站穩,可憐李忱驚嚇中一個沒抱住,如同發石炮上的石塊,借了這一翹槓桿的力,飛了出去……。
紫髯大漢肩膀立時輕了,得空掄起木柱將兵丁們盡皆掃倒,回身來再找李忱,卻是連影子也不見。
正詫異間,卻有無數兵丁從各個方向朝他們聚攏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高舉的松明火把映紅了一片天。
靠前的是騎兵,長槍步隊緊跟其後,弓弩手都佔據屋脊上有利位置,搭箭而備。這隊人馬盔甲鮮明,號旗招展,一望可知訓練有素。
為首的一位銀甲武士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緩轡來到隊前,喝道:「拿下!」
馬隊中應聲衝出兩匹快馬,前後夾擊,挺槍只奔紫髯大漢而來。
大漢扶著木柱,立在街心,仰天大笑,「罷了!蓮妹
看[。書!網最新kanshu[未落,手上一撤力,那員將一下就摔落塵埃。大漢一腳踩住那人胸膛,掉轉槍頭向下一杵,大槍刺穿那人咽喉,牢牢釘在地上。
為首的銀甲武士見此大驚失色,連聲叫:「放箭!」
正在這時,只見西邊屋脊上的弓箭手紛紛被打落,哀嚎連聲,十數個黑衣人突入軍陣。他們下到街心,將大漢圍住。
兵士們都驚惶失措,亂成一團。
一個斜插唐刀的黑衣人徑直來到銀甲武士馬前,拱手道:「將軍可是馬元輝?」
銀甲武士大喝:「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活得不耐煩了?」連聲高叫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驚慌。
黑衣人朗聲道:「將軍莫驚,我們是來幫將軍擒賊的!」聲音響亮,四周人等都聽得明白。
「只是拿住賊人,請將軍交給在下發落!」
紫髯大漢插手立在街心,不屑的口氣道:「小毛孩子,你倒口氣不小,前次是我手下留情,不然早叫你見閻王了。」
黑衣人猛得一揮手,早有兩個黑衣人搶前先制住了受傷的裴大娘。
「快放開蓮妹,不然我叫你們碎屍萬段!」見此情狀,大漢又急又怒,揮拳猛撲過來。那隊黑衣人不管大漢往那邊沖,只是後退,並不接鬥,但隊形還是保持圓圈狀,把大漢圍在當中。
「且慢!」斜插唐刀的黑衣人跳入圈中喝道「我們今日換個別的玩法如何?」
大漢左衝右突沒打到人,聞言站住道:「你說怎麼個玩法?」
「我們來打賭較力!如果我輸了,我們這幫兄弟今日拚死也要送你們出長安!」黑衣人說:「可要是你輸了,你要聽憑我處置!」
「哈哈哈!」紫髯大漢連聲大笑「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呵呵!你又不是沒領教過爺爺神威,乾脆說打算助我出城不就得了。」
「那也要比過才算,來,我們擊掌為信!」
「好!說了要算!」大漢跨步向前跟黑衣人各伸手掌當空而擊,只聽得「啪」「啪」「啪」三聲脆響,裂帛穿石的聲音在夜空中激盪迴響。
馬元輝在馬上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今日奉命帥精銳擒賊,沒想到是這般情景,真個顏面盡失。本想揮兵過去,又不知對方虛實底細,怕損失更大。看他們勢均力敵,且觀個結果再說。
只見有三個黑衣人吃力的抱起大漢棄在地上的木柱,平端著立在場中。斜插唐刀的黑衣人道:「你我各站在柱子一頭相抵,如若誰雙腳移動或者手離了柱子都算輸!」
「行!都依你!」
兩人當即擺開架勢。紫髯大漢看見斜插唐刀的黑衣人只用左肘抵住柱端,右手卻加在左腕子上,好生奇怪,問道:「你這是個什麼招式?」
「你這個蠻牛可真特鴰躁,但只賭輸贏你管我甚招式?」黑衣人道「我數個天、地、人,大家一起發力!」
紫髯大漢笑道:「好娃娃!爺爺我也不佔你便宜,只用單掌便了。快發號吧!」
只聽黑衣人大喊三聲,旁人撤手,那柱子被兩人相抵著就懸在空中。
此時,旁邊的黑衣人,卻暗暗各從腰間拿出一條黑色軟鞭。
李忱被那麼一拋,簡直如騰雲駕霧,飛出去也有二十來丈遠,剛巧落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槐樹上,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樹枝才停止下落,渾身上下被枝叉劃出許多血口子,身上驚出了一身冷汗。
驚魂稍定,回頭再看,但見火光耀眼,軍旗烈烈,軍兵陣中兩個人正在隔著木樁對峙。距離遠,看不太清,也聽不真切。猛然聽見三軍齊聲叫「好」,卻是紫髯大漢單掌突然力虛,那柱頭「哄」的一聲就撞到自己胸口,一口鮮血就噴出來。
「直娘賊!敢暗算你爺爺」人半跪在地已經不支,怒吼聲也無力。
眾黑衣人迅速出鞭向紫髯大漢襲去,那軟鞭相遇處便自然連節,頓時形成一張大網套住了他。紫髯大漢此時已無還手之力,一群人把他在地上拖拽著就往西奔。裴大娘也被黑衣人背在肩上緊跟其後。
這一切實在太快,軍士們叫完好,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西邊的隊伍還自覺的讓出一條人巷,眼見黑衣眾人匆匆而去。
馬元輝也愣了。黑衣人是敵是友先不說,怎麼能叫他們就這樣跑了呢?慌忙策馬首當其衝就追過去,一邊追一邊嚷:「快拿下!快拿下!」
李忱眼見著黑衣眾人朝自己方向就過來,一匹馬緊追不捨。
剛剛來到大槐樹下,斜插唐刀的黑衣人卻停下來,回身抱拳道:「馬將軍不要追了,日後便有分曉!」
馬元輝收韁不住,那戰馬直撞過來。黑衣人一伸手就抓住了馬的肚帶,戰馬一下就乖乖站住。
馬元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將軍日後便知。」黑衣人還是那句話,不卑不亢。
馬元輝怒了,掄刀就劈,道:「你明明是拖延時間,好讓同夥溜掉,看傢伙!」
黑衣人閃身躲過,再看馬元輝身後,兵丁們又湧了上來,不由眉頭緊鎖,也不管馬元輝,轉身就跑。
沒跑出去十步,馬元輝又趕上,掄刀再劈。只見黑衣人背上唐刀出鞘,矮身形回手一刀就削落一隻馬腿。抽刀,揮刀,收刀一氣呵成,暗夜裡只看見幾道寒光閃過,人已經奔出去不見。
馬元輝大刀正舉在半空,一個馬失前蹄就重重地栽下來。大刀撒手後,被馬頭這麼一磕,彈回來正抵住馬元輝的哽嗓咽喉。刀隨人落。人是「咚」的一聲落地了,腦袋也被「卡嚓」一聲切下來,滾出去老遠。
李忱看得真切,不由失聲高叫,差點從樹上墜落。
等後邊的兵丁們趕到,見此情景個個面面相覷。一群人圍著呆立半天,沒有人理追賊這茬了。
也有老成的兵丁到左近民宅下了副門板,搭好了馬元輝的屍身,一隊人這才怏怏地去了。
大唐律法,見賊不舉以賊論。長安街巷上今夜如此熱鬧,老百姓卻是掩燈閉戶,不會出來多看一眼,怕的就是一個麻煩。
等兵丁們走遠,四周寂靜下來,李忱才慢慢爬下大槐樹。
約麼三更天氣,西北風呼呼作響,他光著膀子體若篩糠,四下張望,黑夜裡才看清,那棵大槐樹原來是立在一家破敗院落的大門口。四周斷垣殘壁,只有大門框還高高樹著。
李忱進到院落裡,找了個避風的牆角拳縮著坐下,疲倦陣陣襲來,慢慢竟睡著了。
彷彿天色將明,迷迷糊糊中李忱忽聽見人聲鼎沸,一片喧喊。睜眼一看,但見煙硝沖天,眼前一片火海。
李忱定睛細細辨明方位,原來鬧了一夜又回到長安東市左近。
早先一場打鬥,神策軍的一隊弓箭手在屋頂被黑衣人打落,手中的火把引燃了民宅;首領被殺,兵丁們急著回去覆命,無暇旁顧。是夜西北風正急再加靠近東市,商舖的庫房甚多,有的囤積些布匹綢緞的更是見火即燃,頓成燎原之勢。
但見近前的街巷中人們有的忙著擔水撲救、有的忙著拔毀房舍好隔絕火勢蔓延……一派犬突豕奔、哀叫連連。
東市緊靠著長安東門,大火告急,守軍大開了城門,方便老百姓到護城河裡汲水施救。街上滿是人們從家中搶運出來的傢俱、被褥、細軟,李忱找了幾件衣物胡亂穿了,趁亂出了春明門望東而去。
這場大火一直燒到正午才被撲滅,長安東市房屋燒燬約有五千多間,幾近全毀,一片瓦礫、一片焦土,死傷軍民上千,財物損失是難以計數。
如此慘烈的大火,翻遍唐朝正史野史卻不見片言隻語,偶有日本國當時在長安遊學僧的筆記中有所記述。
也許我國文史大家一直以為百姓損失再大也是小事,不足為記吧。這裡只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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