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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出宮偏被擒 文 / 慶余堂主

    大殿上朝會已經散了。

    楚國公仇士良腆著圓圓的肚子剛下殿階,左神策軍護軍中尉馬元贄急急迎上來,恭身把楚國公讓到僻靜處,切切耳語。

    「這……這……」仇士良瞪大眼珠望著馬元贄,一時呆在那裡。

    「我已經吩咐兄弟們準備好了,只等爺的一句話,即刻……」馬元贄輕聲道。

    「不不不……可!」仇士良連連擺手,伸出的五指張的老開,一把蒲扇似的,動作走形而滑稽。「此乃家事,我們閒人閃開。」說完這話慢慢緩過神來,臉上帶笑沖馬元贄點點頭,轉身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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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裕回到宰相府裡還陰著臉,心裡還老大不痛快。正吃午飯的時刻,密報就到了,李德裕驚得將碗筷扔出去老遠,急急忙忙更衣進宮。

    李宰相在宮中的望仙觀找到了趙歸真,掐住他的脖項,不由分說施以老拳。可憐仙風道骨的趙神仙哪裡有招架的份,頓時鼻青臉腫,扯著嗓子只叫:「首輔!這是為何?」。扭打著兩人都倒在地上這才分散開,一個捂著臉哀叫連聲,一個指著另一個的鼻子只是氣喘。

    「你……你……你,做的好事!」

    「首輔所為何事呀?」

    「光王現在何處?你派人陷他於廁坑意欲何為?如若事有緩急你、我、皇上如何應付?你個奸邪小人!!」李德裕清楚,這樣的事情決不會是李炎指派的,皇上成心要滅光王一定會跟自己商量,主謀斷然是這個一肚子歪主意的老道。

    趙神仙直了喉嚨辯解:「這也是皇上的意識!他觸犯龍顏該有此禍!他……」

    李德裕不聽他的,站起來揪住神仙的衣襟,道:「我們見聖上去!」

    兩個人拉拉扯扯到了寢宮門前,可把門的太監無論如何也不給傳話。

    趙歸真心裡明白,早上自己獻給武宗一顆御女紅丸,現在怎麼會有工夫管這事。

    李德裕急得只跺腳,他知道禁衛神策軍他是調遣不動的,沒辦法只好斥令趙神仙帶了道童、太監在宮內暗暗查搜。幾個時辰過去了,一趟趟的人回來稟報:廁坑裡搜過了、宮裡也查遍了,就是不見光王的影子;宮外也傳來消息說光王並沒有出宮,車輦還在宮門外候著,更沒有回府。

    李德裕並不是真的關心光王的死活,他只希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讓事情的發展能充分在自己掌控中。

    他連忙回自己府中派遣心腹家將,在光王府周圍以及長安城內四處安排下哨探打聽消息,可是仍然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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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他是被凍醒的,發現自己穿了一件別人的單衣,裹在一床破被窩裡睡在地面,四周陰暗潮濕。依稀看見一個黑影坐在身邊,李忱掙扎著要坐起來,那個黑影連忙攙扶。

    「王爺可好?還認得奴才嗎?」黑影邊說邊撥亮了燈。

    李忱定睛一看,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渾身太監裝束,這不是宣宗朝宮中的老太監嗎?自己年少時還是他領著去參見父皇,領著第一次去見蒙課老師……真是對自己疼愛有加。再思量情由,猛然記起落坑受辱之事,不由悲從衷來,一把抱定老太監放聲痛哭。

    原來這位老太監姓仇名強,乃是憲宗朝就在宮中當值的老人了。只因做事勤勉、穩妥,一直到武宗當皇帝,還留在宮中應差,現任著御廚間的採辦總管,一個不大不小的官。

    恰是今日,他看見一個小太監帶著光王往宮中小偏房過來,念起故情,正要上前參見,好敘敘舊,沒想到正好窺見兩個鬼鬼祟祟的小道士悄悄拆了廁板謀害光王,慌忙施以援手,將光王拉拽上來。

    其時,李忱悲憤交加又被惡臭熏蒸已然昏死過去。還好這事趙歸真並沒有什麼周密計劃,只是想出出惡氣;兩個小道士也是做賊心虛,幹完了拔腿就跑;更幸的是遇見了仇公公,不然,光王命則休矣!

    仇公公悄悄將光王背至自己房裡,替他沐浴更衣。思前想後,又覺不妥,乾脆又把昏迷的李忱背到御廚間的菜窖裡。吩咐心腹手下在外邊望風,自己便一直守在光王身邊。

    皇皇大唐有著萬里的大好河山,卻偏偏逼得一位王爺在廁軒裡都沒了立腳處……想到這裡仇公公一邊勸慰李忱一邊不覺

    看.書?網奇幻、心頭亂跳,走路一腳深一腳淺,如踩著棉花。待往門首一望,頓覺有異,不由「咦」的叫出了聲。原來,丹鳳門的門上只站著兩個太監,不見了平日裡全副武裝威風凜凜的兩列神策軍。

    「仇公公早!」門上值事的太監恭敬的打招呼。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仇公公本來不想問,怕時間站久了出破綻,可是如果不問,急急地出宮去,好像又非常情。

    「您是說軍士們?哈哈!新官上任三把火呀!護軍馬中尉說是要操演宮門馳援戰法,軍士們一會兒重玄門一會兒望仙門,調來譴去已經折騰一宿了!哈哈!」

    宮門外已備好了馬車,三人上了車,車伕一聲吆喝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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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李德裕見到睡眼惺忪的武宗李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時分了。李炎望著臉上帶傷的趙神仙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哈哈哈!真的麼?哈哈哈!神仙!你真的把那節木頭扔糞坑裡了麼?哈哈哈!」

    趙歸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低著頭不做聲。李德裕也不由皺起眉來。

    李炎笑岔了氣,劇烈咳嗽,突然他一拍龍椅站起來,指著趙歸真大喝一聲:「你好大的狗膽!」

    趙歸真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道:「皇上明鑒!非是貧道所為,實是光王飲了法水,本有護法天神貼身左右,他自己偏偏未過三刻要去不潔之地,怒惱了天道神君,故有此災禍!」

    李德裕道:「皇上,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尋著光王,他如今生死不明,消息全無,如若暗生變故,我們促不及防呀!」

    武宗點點頭,一拂衣袖對趙歸真道:「你起來吧。」,傳旨招馬元贄。

    只一會,馬元贄戎裝來見,武宗道:「聽說你昨晚練了一夜的兵?」馬元贄應說:「保護皇上是臣下的職責,那敢懈怠。」

    「好,好,好。」

    武宗連說了三個好。

    跪在階下的馬元贄有些發毛,不知道皇帝下面會說些什麼,心裡一個勁的打鼓。

    「孤封你為驃騎將軍,命你即刻嚴把了長安所有城門,務必把光王給我找出來!」

    「光王?」

    馬元贄裝做不解的樣子問道。

    李德裕道:「是的,此事只可秘密進行,不能驚動了朝野,你明白嗎?」

    「屬下知道了!」

    「速去!」

    「是!」

    「首輔也去佈置佈置吧!」

    李炎道。

    李德裕和馬元贄恭身退下,只剩下趙歸真戰戰兢兢侍立在武宗身邊。李炎望了他一眼,「噗嗤」一聲又樂了。

    「神仙!」

    「在!」

    武宗把嘴湊到歸真的耳朵邊,道:「昨天那種仙丹你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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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仇公公的馬車一路急弛到了長安的東市,已經是日上三竿。李忱早在車內換好衣衫,完全一副商人模樣,肩頭上的褡褳裡是仇公公所贈盤纏,具是金銀珠寶。下得車來拱手而別,只留下公公在車內暗自垂淚。

    長安城的東市乃是當時全國最大的集貿市場,商舖、茶社、酒肆林立。此時,已經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李忱專挑這樣的地方下車,為的就是好借了人潮有所掩護。往東橫穿過東市就是長安城的東門——春明門,那裡也是商隊進出長安的主要道路,同樣是商客如枳,熙熙攘攘,混出去比較容易。李忱夾雜在商賈、遊人之中,望東漸行。這裡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曾幾何時,自己少年心性,提籠架鳥,呼朋引伴,暢遊不羈,也在這裡收羅過奇珍異玩。今日雖是奔命,心頭懸撞自不待言,可是也莫名有幾分舒暢。

    集市的廣場中,有一隊胡人正在表演雜戲,圍了好一大幫看客,人流為之堵塞。李忱也被擠在之間,動彈不得,只好駐足看起表演來。

    只見人圈中一個紫髯大漢,光著上身正在舞動一根大腿粗細,兩、三丈長的幡桿,那幡桿想來也有好幾百斤,在漢子手中如同無物,一下子左手,一下子右手,一下在肩背,一下子頂在頭頂。那桿子筆直向天,絕是穩穩當當。眾人大聲喝彩。

    此時,大漢身邊又閃出一位披黑斗篷的年輕女子,向大家恭身施禮。李忱離得遠沒聽見她在說些什麼,只聽見身邊的人說:「快看!快看!裴大娘來了!」。李忱不由打量起這個女子來。只見她大約二十來歲年紀,高鼻深目,一頭暗紅色頭髮梳了幾條長辮,鬢邊斜插一隻紅色絨花,妖艷動人。向眾人交代完畢,她退去斗篷,裡面只穿了一套緊身的紅衣,上衣還是半袖的,露出修長的手臂,皮膚白皙,體態婀娜。她高舉雙臂,環場一周,突然唱起歌來,嗓音沉韌,帶著綿綿的磁性,曲調有悠悠西域風情。

    只聽她唱道:

    人有夢仙者,夢身升上清。

    坐乘一白鶴,前引雙紅旌。

    羽衣忽飄飄,玉鸞俄錚錚。

    半空直下視,人世塵冥冥。

    漸失鄉國處,才分山水形。

    東海一片白,列岳五點青。

    須臾群仙來,相引朝玉京。

    安期羨門輩,列侍如公卿。

    ……

    只自取勤苦,百年終不成。

    悲哉夢仙人,一夢誤一生!

    李忱仔細聽來,歌詞分明是白居易的《夢仙》,只是用異幫曲調演繹,別有一翻風味。

    一邊唱著歌,裴大娘一邊輕舒藕臂,手腳並用,慢慢爬上了頂在大漢額頭的幡桿,歌唱畢了,人剛好立在桿頭。

    眾人一片驚呼。

    李忱暗想:白詩易解,八十歲老嫗都能通讀,胡人拿來譜曲唱歌不足為奇,奇的是如此妖艷纖弱的女子竟然有此等柔身攀緣的本事。

    再看裴大娘只用單腳站立在桿頭,口中唸唸有詞,望天空做採摘狀。突然,空空的兩手上出現大把大把的艷麗的桃花,她將桃花拋灑下來,登時形成一陣陣花雨;下邊有人扔給她一隻銅盤,她左手穩穩的接了,右手往空中只一劃,一個兩拳來大的桃子就抓在手中。她用銅盤盛了桃子,又用嘴銜了盤子,慢慢爬下來。

    想這春寒料峭,別說帝京長安,就是江南也不可能有桃花盛開,更不用說桃子了,真是戲法巧妙。

    裴大娘下得桿來,只道這桃子是剛從王母的蟠桃園摘來,出價高者得。人群沸騰了,一時騷動。

    李忱雖然也看得入迷,卻也沒忘了自己的處境,人群稍有鬆動,便向外擠,一會兒終於離開了人群。走沒有十多步,李忱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拉拽自己,左右環顧卻又沒看見什麼。再走沒幾步,又有感覺,低頭一看,吃了一驚。原來,有一個不足三尺的小童,一隻小手抓住李忱的衣帶,跟著他亦步亦趨。李忱向前走,他也向前走,李忱停下,他也停下。

    李忱蹲下來看著那小孩,約麼三、四歲光景,分明是個外幫女孩,一頭金黃色的頭髮梳著兩個小綰,大大的眼睛閃著藍色的光,身穿一套乾淨的湖綠色褲褂,腳登氈靴,圓圓的臉盤胖嘟嘟的煞是可愛。

    她見李忱蹲下來看自己,朝著他甜甜的笑。

    李忱本想加快步伐,甩開他,可市場裡人又多,實在走不快,又不能發狠拉扯她,怕惹哭了她引得眾人注意圍觀。

    這長安周邊的大市常有外幫客商往來,甚至還有外國人開設的店舖,也不知道是誰家走丟的小孩,這裡這麼多人,怎麼就偏偏拽上我哩?李忱心裡又氣又急又好笑,盤算著脫身的辦法。就這樣,一大一小兩個人保持著奇怪的姿勢,又往前走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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