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平安家書 文 / 低調堅忍
風光而熱鬧的副校長上任生活畢竟只有一天，我的主要工作還是一中歷史教師。
週一我又恢復普通歷史教師的身份，忙碌完江南的一些看似平常又瑣碎的吃飯等事，帶上飯盒，騎上我的舊自行車，開始新一周的工作。
一路上我還是不由自主想起昨天的場面，所有人都很高興啊，大批家長找來給孩子報名，把老程樂的呀，都忘了還借來的凳子，人家找上門來說再不借給他。
張夢美帶著她的隊伍走之前，還走到我跟前特意說了一句「穿西服挺精神的」，真不容易！
老婆陪了一整天，回家還叨念哪天能弄出錄像視頻光碟，她要盯著張夢美要。
江南對沒能看到老爸的光輝形象後悔不已，咋就沒敢逃學呢？他敢？
大舅哥還是那句「真尿性」！
昨晚老程請客酬謝大家的幫忙，其實受益的還有我，但這些人只盯著老程要他出血了，我跟著沾光唄。
其實吃飯的還是頭天的那些人和那家酒店，只不過付帳的換人了，估什老程心在滴血吧？
………
我騎車一路心裡美了一路。
到學校門衛時，老李頭興高采烈地喊我，「江老師，有你的信啊，是所大學的來信啊！」
我笑著接了過來，道了謝，拿到眼前看了封皮，是西北工業大學，啊！我弟弟平安寫來的。
老李頭還笑咪著的眼神看我的臉色，「咋樣？你家親戚吧？這可是名牌大學啊！嘖嘖嘖，我那孫子能考上那不？」
「當然能了，李立國現在多用功啊，我和馮老師打聽過，他現在勢頭很猛，再努力點沒準比我弟弟還強著呢！您哪，回家和他說，就說我說的非常看好他，讓他考北大，他有那潛力！」
「真的？那可太好了，那是我們老李家祖墳冒青氣了，我回家就說，回家就說。江老師你家人就是爭氣呀，你弟弟的信啊，你弟弟好樣的，你回去看信吧。」
我和老李頭告辭推車往裡走，心裡卻緊張起來，平安會有什麼事呢？
我是既盼來信，又怕來信。
盼望著多知道家裡平平安安的消息，害怕著家裡有事情我著急上火愁白頭。
進得辦公室，也只剩三兩分鐘就該到上班時間了，我坐下就趕緊拆開信封，一會就要集體備課了，大家人一多，我就沒法再看了。
身後王北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早晨看見有我的信，老李頭不給，要交給本人。
我隨口說一句，是不是嫉妒咱這人緣了？
王北還笑話了我一句，你小子就樂吧，小心你樂抽了。
我沒樂抽了，可樂不出來了！
信紙前面這樣寫著：
我親愛的大哥：
我現在最想做的是抱著你大哭一場，我為什麼這麼混蛋呢？
大哥，我一直不敢給你寫信，更不敢通電話，不是沒錢的原因，是我自卑！
一直以來我是那麼的自卑，我不敢跟任何人說，我今年26歲了，才讀大學二年級，別人都已經大學畢業上班了，而我才讀大二，這就跟一根刺紮在我心裡無比的疼！
我時常就羨慕你，被送人了多好，什麼也沒耽誤，小學中學大學，工作結婚生子，啥都不差，而我上小學時就已經12歲了，還得感激你給了我上學的機會，可那時起我就一直被人看不起，大哥你知道麼？我比人高一頭的人和他們是同學就是一個笑話！那時起我就沒有朋友，只有自己硬撐。
大哥，你不知道，我那時多羨慕你！……
剛讀了這麼一點開頭，我的心就跟被剜了一下疼起來，真就樂不出來了。
我知道大弟平安很不容易，沒想到他心裡如此苦，但是我怎麼幫他從心裡陰霾中走出來呢？
我深思著，剛想繼續讀信，就看到金校長、孫副校長、孔副校長和汪主任、馮主任五人來旁聽集體備課。
我們辦公室是初一三個學科的老師，領導們自然關注主科，所以一般是來聽語文組集體備課的。
我們歷史才三個人，地理也三個人，每人任課六個班，但領導不重視可以理解。
我們六人按慣例起身讓地方去小會議室備課，我們陸續往外走到門口時，金校長喊了一聲。
「歷史組、地理組幾位老師等一下，有個通知告訴你們，咱們這屆初一學生開始，歷史、地理、生物結業成績納入中考，歷史折合40分，生物、地理折合30分，你們備課時討論一下怎麼教學？都去吧！」
我們六個人邊議論邊走出辦公室去小會議室集體備課，歷史、地理中考算分對學生、老師影響都很大，我們坐下以後自然是討論得情緒高漲，分析得熱情洋溢。
歷史得學三年呢，這才初一，我不著急，心思總往平安的信裡飛，那才是我著急的事。
我靈機一動，和正討論熱烈的另兩位歷史老師何春梅，鄭恩玲說我去趟洗手間，就溜出了備課現場。
廁所果然安靜，其他老師都或上課或備課呢！
我拿出書信，這次一口氣讀完，然後長長出了一口氣，我覺得心裡舒坦了不少！
我的弟弟嘛！真是非常優秀，能這樣想，還真是挺好！
他信中後面的內容是非常積極的。
「……大哥，以前的時候一想起我自己的求學艱難，我就痛苦不堪，甚至一個人藏在被子裡偷偷哭，大哥笑話我不像個男人吧？我以前就這麼醜陋和扭曲！就在去年，我還鬧著退學，表面上是為家裡為妹妹，實際上是我受不了大學裡同學們瞧不起我這個山溝裡的「大」學生。
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因為孔老師給我寫了一封長信，我震撼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讀信後的瞬間感受，就好像我這麼多年都白活了，或者說這麼多年終於活明白了！
大哥，我本想給你打個電話，可我還是不敢面對你，很多話我說不出口，可憋在心裡更難受，所以我提起筆給你寫信，我知道寫信也無法完全寫出我的心境，但是，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到的，再不做些什麼，我就要瘋了，就更不是人了，寫出來以後，我要重新做人，好好去打拼，抬頭挺胸去面對一切，我也是爸爸媽媽的兒子，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大哥，我想告訴你，想和你說，對不起，弟弟早該接過你身上的好些擔子，可你這個弟弟只知道自怨自艾，而忽略了自己的責任，對不起！想想你只有十六歲就失去雙親，獨自撐起自己的生活，可曾得到過親人的幫助？沒有！可你還是堅強的生活著，不僅渡過了難關，還上了大學，你告訴我們你的高考成績是全市第四名，你是怎麼做到的？又是怎麼委屈自己去讀剛剛勉強算二表的師範學院？
大哥，以前我不去想你的苦，就覺得你很容易，如今我活明白了才去想，這才叫苦，我那算他媽什麼呀？你那時候想要親人幫助，親人在哪啊？
大哥，你並不欠誰的，可你硬是去找自己的親人，而且是成為你累贅的親人，我記得那年你才剛剛二十歲吧？可面對沉重的負擔，你非但沒嫌棄，還硬撐著扛起來，我去查了下那些年師範學院的助學金，你是全給了我們還不止，我都不知道那些年你有沒有過也挨餓？我們挨餓是因為家窮，你這是硬給自己添加的苦，而我自從你的到來，有飯吃有書讀，我去不知足，那些年還嫉妒你的好命！我怎麼那麼不是人呢？
大哥，想起那些年我的不懂事，我真是慚愧得想找地縫去鑽，當然這只是形容，我可不能再龜縮起來了，我一定要讓你看到，你幫助培養的弟弟能自立，站起來了，不僅可以自己養自己，妹妹和媽媽那你也要放心，我都可以取代你，把家扛起來。
大哥，你還要代我轉達我對我的嫂子的道歉，我以前不知道你們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大的事，換腎據我所知就是天文數字，可我那些年還抱怨過嫂子可能嫌棄我們吧？那麼漂亮的人看不起我們山溝裡的人唄，連結婚都沒讓我們哪怕我媽去參加，我哥有了這樣的嫂子一定是為難了!我當著孔老師說過這話，否則也不會有孔老師上門去指責你的！
我做錯事了，我認錯！有機會我會當著你們的面認錯，但也幸虧孔老師去了，他回去後給我寫的信如同當頭棒喝，我才知道我做了多大的錯事，我有多混蛋！我這些年知恩不報，自私自利，我有多不夠男人！……
我知道你們換腎的事已經過去了，最苦的日子也已經過去了，我無法想像那時你們怎麼熬過來的，我只知道我們生在福中不知福！在那種情況下你還是寄給我們一些錢，而我曾經還認為你是自己事多了才給我們的就少了。呵呵，大哥，你就沒討厭過我們嗎？……
我只知道現在我該怎麼做？誰家二十六歲的人了還指著哥哥一個人去養媽媽和妹妹，自己袖手旁觀的？
大哥，不多說了，我想你那麼善解人意的人，已經知道你的弟弟想什麼呢，你放心，我要是再不有點出息，就不配是你弟弟了！」
我讀信後心情放鬆了，正好下課鈴聲響起，我趕緊收起信，從衛生間走出來。
進去的時候我是急急忙忙，心情鬱悶，出來的時候我是悠閒自得，一臉輕鬆。
有學生從教室出來和我打著招呼，一聲聲老師好，讓我格外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