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當鋪風雲（三） 文 / 一個人走向
「1937年的事，我還記得，永遠都不會忘記……」
張德高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卻又彷彿隨時會爆發。
當時因為東北淪陷，張氏族長張衛華帶全族人避難上海，而黑龍江的銀櫃仍照常開張，因為有些業務還沒結清，走不了。老掌櫃的執意留下來坐鎮，還向張延年進言日本人不會怎麼樣，無非是換個朝代。但淪陷後不久，黑龍江銀櫃就消息全無了。
後來七月份一個小夥計討飯到了上海，說東北的銀櫃、當鋪、茶莊全被日本人劫了，所有人都殺了，他是躺在屍體才躲過的。老掌櫃的因為不肯說出藏銀地點，被剝皮做了燈籠。帳戶先生也不肯說，結果也被剝皮做了燈籠。
小夥計說他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活著回來只是為了給東家報信，好給大家報仇，等張衛華聽出不對，剛想勸慰已經晚了一步，那個小夥計一頭撞在牆上死了，到死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人活著就應該有點骨氣，只是他就這麼死了……我們張氏家族的人，都是好樣的！」
張德高的聲音有些哽咽了，透過那悲憤的聲音，讓人依稀能看到當年的情景，日寇的暴行下，張家銀櫃的夥計們寧死不屈，小夥計悄悄地滾到被剝了皮的屍體堆裡，以及他一路行乞到上海的艱辛。
秦子君不覺中握緊了雙拳，血氣上湧。
後來上海快要淪陷了，張延年帶領大部分族人回江城老家，張德高留下和夥計們清算了結上海的產業。
「前後腳就差半天，半天的時間啊，吳縣火車站他媽的就給小鬼子炸了！我的父親，叔伯，兄弟姐妹們，那可是整個家族的人啊！從此生死永隔！我二弟三弟，還有大妹，那都是胸懷經天緯地之才的人啊……他媽的怎麼就給小鬼子的炸彈炸死了？」
張德高說到這裡停頓起來，長歎一口氣，「國恨家仇，也許你們這一代人無法想像，切膚之痛，痛徹骨髓！」
張德高突然停下，走到書案後，揮毫潑墨，寫下四個大字：「家國天下」，又換小毫寫款並加蓋私人印章，然後吩咐身邊的人裱好了送給秦子君。
「恕我無禮，悟空大師是你的親生父親？」
「我母親在沒和我父親結婚之前，和張延年是青梅竹馬，悟空大師也是張家族人，自幼家貧出家，訂親後，家父去東北幫助爺爺料理生意，家母留在老家，後來的事不說了。」張德高歎息一聲，「家母去東北後半年就生下了我，但家父並沒責怪於她，對我也很好。哎……」
後來，張氏直系全部在那次空炸中死亡，現在林震江是張氏近只的後人，回到江城後，張家在時任江城市長任學全的支持下，繼續未竟的產業，任學全實際上也是張家的外姓弟子，是以錢莊就以任氏錢櫃為名，實際是張家打點。
「那錢櫃後來為什麼要交給張震江，而不是你的……」
「我是一個閹人。」張德高放下手中的筆墨，毫不避諱，「因為我是私生子，家規有文，不得過問家族事務，淨身者除外。我十七歲就淨身了。不說這個了，這幅字是送給你的，希望你能參透其中真義。」
秦子君腦筋急轉，「家國天下」，張德高送自己這四個字有什麼寓意呢？他不會平白無故送一幅字，肯定暗藏玄機，又或者是說他斂財的目的是振興中華以蕩平倭寇嗎？
「我猜，你一定在想我要這麼多財富幹什麼？中國現在雖然實力比島國強大，但如果發生戰爭，肯定還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贏得勝利。我已經105歲了，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一個中華兒女為戰爭而死。我不知道你養父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大德當行擁有幾千名學者，他們有用之不盡的科研資金和實力，江城兵工廠提供試驗場所，這就是市裡和我們簽定的協議。齊家治國平天下，不是口頭說的那麼簡單的。」
秦子君望著張德高的目光複雜起來。作為警察，他的責任是逮捕張德高，因為他牽涉到16條人命，其中包括兩句警察，還有震驚世人的金融大案，那本都是老百姓的錢。但作為一個中國人，秦子君難以說服自己給張德高戴上手銬，雖然很多人因他而死，但他仍是一個真正物英雄。
「可惜直到現在我的抱負仍沒實現，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領袖說：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算了，總會有人去完成。來吧，給我戴上手銬，履行你的職責！」
外面走廊裡有人跑動，隱約能聽到大樓外警笛聲響，增援到了。
秦子君站起來，張街市身邊的保鏢全都向前邁出一步，那一雙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花千樹正要掏槍，秦子君止住了她，轉過頭望著張德高：「英雄應該有英雄的禮遇，張老先生不用戴手銬。」
秦子君的話剛說完，書房的門突然被人撞開，有人拋進來兩枚煙霧彈，剎那間書房裡槍聲大作。
秦子君看到了一雙閃著血光的惡毒眼睛直逼過來，在秦子君面前卻轉了個彎，向張德高去了。
秦子君感到心臟受到重壓，那雙血色的眼睛帶來的恐懼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以至於忘記了撥槍。而當秦子君撥出手槍時，那比眼睛早已不知去向。
槍聲停了，房間裡有人在快速移動位置，其他人已經安靜下來屏住呼吸，準備反擊。
秦子君無聲地蹲下，握住手中的槍，默運防護罩，時間彷彿停滯了，刺激性的煙霧久久不肯散去，秦子君因為有防護罩，煙霧被排斥在外，但仍然有不少侵入，其他人就慘了，一個個感到大腦充血，有的人已經快忍不住要呼吸了。
秦子君感到奇怪，那雙眼睛向張德高去了，已經過了快兩分鐘了，怎麼什麼事也沒發生？還有花千樹怎麼樣了？為什麼增援還沒上來？那雙眼睛的主人可能是張大江，他慣用的手段是……想到這裡，秦子君心頭一驚。
「是攝魂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