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撿鴨蛋的事（二） 文 / 不老的心
我沿著狗腳印，憑著剛才的印象向拐彎處挺進，老胖以為我又有什麼新據點可以發現，於是緊跟在我後面。
越是向前越是有股臭味的飄散，我也沒多想，以為老胖這小子沒洗乾淨，於是不滿地說：「老胖啊，別太靠近我，你身上太臭了！」
「你大爺的！我發現了六個鴨蛋就首先表態要和你平分，你倒好，前面有好事招呼不打就走！怎麼？想獨吞啊？」
我懶得理會老胖這無理的推測，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就你想法多！」
老胖一聽就不樂意了，一個箭步從我身邊的縫隙處超了過去，轉眼間就衝到了我的前面，他這體型，這身板，差點沒把我給撞倒在旁邊的小水溝裡。
我只好苦笑著說：「行了，不和你搶，你帶路！」
「天笑，你可真不夠意思，這條道我怎麼沒來過，準有新發現！」
其實我也沒來過，什麼情況都不瞭解，但這小子總是懷疑我，倒是讓我有點生氣。
老胖繼續走著，沒幾步就突然停了下來，我不敢靠近他，因為有股臭味一真在旁邊迴盪，我還是懷疑是這小子帶來的。
「哎呀！他媽的，誰拉的屎被老子給踩到了！」老胖火冒三丈地嚷著。
這下我終於明白了臭味的來源，便哈哈了幾聲：「老胖啊，關鍵時刻放茅不是你的專利嗎？說不定是你上次干的！」
「放屁！老子又沒來過這裡，這坨屎是稀的，還冒著熱氣！」老胖激動地說了髒話，這種心情其實我很理解。在我們當地習俗看來，如果踩了屎是會沾上霉運的！
我捂著鼻子，努力靠近些老胖。確實如他所言，老胖的鞋底已經沾滿了黃不拉幾的東西，像泥水匠和的稀泥，此時他正一個勁地在草叢裡蹭來蹭去，把一團枯草都給染黃了。
「媽的！媽的……」老胖帶著火氣處理著後續工作。
我看到前方兩米不到的地方有個草點，一隻大黃狗若隱若現，似乎在啃食什麼東西。沒錯，就是在老胖褲衩上澆尿的那隻大黃狗！憑著記憶我敢這麼斷定。
於是我也顧不了老胖了，跳過剛才的屎區，向前走去，前方的情形差點噁心到讓我吐了出來。那隻大黃狗真是彪家的，此時它正在專心致志地舔食地上的一灘「黃泥」。見我靠近了它，便張開了狗嘴向我齜牙。我料定它不敢放肆，常言道狗仗人勢嘛，主人不在狗是不會戀戰的，我索性跺了兩次腳，這隻大黃狗便灰溜溜地跑開了。
我笑著說：「吃屎狗！」
突然間我發現了遠處有個大水坑，旁邊有個人正在蹲著，他一個勁地撩起坑中的水，然後就對著屁股沖洗，特別是他那根墨色的龍骨拐，還有那銀灰色的復古裝，我便知道了何人搶先一步了。「老胖，你看前面！」我說著。
老胖磨蹭了半天終於整的差不多了，帶著幾句「他媽的」口頭禪來到了我的身邊，順著我指的方向望去。「又是老支書！這老傢伙的屎可真臭！」
老支書也許聽見了我這邊的動靜，於是慌慌張張地提起褲子，撐起了豎在草地裡的龍骨拐，緊拽著菜籃子向我這邊走來，那隻大黃狗一個勁地圍著老支書打轉。
「娃娃們怎麼也來這邊了？」老支書走到我跟前停了下來，把拐棍靠在了一邊，一邊摸著大黃狗一邊對我和老胖說。
我和老胖都覺得噁心，這只吃屎狗在老支書面前表現的格外慇勤，惹得老支書不停地撫摸它，然後大黃狗就開始不停地舔著老支書的手，以此表達它對主人的忠誠。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隨便敷衍了幾句：「馬大爺，我們是來追野兔的！」
「追到了沒？」
我想說「沒有」，老胖就來了一句：「追到屎了！」
這說的老支書很尷尬，楞了小會，他就拄起了拐棍，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還邊說：「野地裡就這樣，特別是小孩子沒規沒矩，喜歡幹這事！」
老胖聽後，小聲罵道：「不要臉！」
看著老支書拄著枴杖一搖一晃地離開，我把目光集中到了他手腕處拽住的菜籃子裡。很顯然，他是有備而來的，竹籃的最上層蓋了一成黑布，黑布下面還堆積了一把把雜草，透過竹籃的縫隙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我想那泛著白光的部分應該是鴨蛋了吧，從容積上估計，少說也有二十多個吧！
「天笑，還找不找鴨蛋啊？」
見老支書滿載而歸，我有些洩氣，於是我說：「老胖啊，咱們回去吧！都被老支書給佔了，沒貨了！」
「唉！還以為能撈上一把呢，不過有六個就行了！你等我一下，我的褲子也快干了！」老胖扭頭就向鋪磚的地方跑去，而我緊跟在後面。待老胖完事後，我們就可以一起打道回府了。
「天笑啊，那不是王奶奶嗎？」剛到小路邊，老胖就說了起來。
我定睛一看，確實是王奶奶，我和老胖剛來的時候，她家的門還是鎖著的，現在已經完全敞開了，門口的幾隻大白鵝可能出去覓食去了，一點響動都聽不到了。「老胖啊，老支書也在那，你怎麼沒看見？」
「什麼沒看見！我是不願意提他！今天運氣背，居然踩到他的屎了！」
我和老胖走近了些，只見王奶奶使勁拽住了老支書的菜籃子，非要他給個說法。
老支書哪能願意啊，撿了那麼多的鴨蛋怎麼能輕易交出來呢？我聽見他嚷道：「麻婆子，村裡的鴨子這麼多，怎麼說是你的？」
王奶奶見我倆走了過來，才短暫地消了消氣，可能是她不想在孩子面前發火吧。王奶奶說：「死鬼，腳都這樣了，還要沾小便宜！當心報應！」
老支書也不甘示弱：「再不鬆手，我就使勁了！報應？什麼叫報應？麻婆子我跟你說，我都活了一甲子了，現在兒孫滿堂！你呢，還不是孤寡老人一個？」
這麼一說，王奶奶完全愣住了，兩隻拽緊的手已經不再使力了，我看到她的眼裡含著淚花，透露出那個年代的酸楚。老支書趁機一擺脫，這反作用力差點把王奶奶撂倒在地，幸好我和老胖趕得快，一把扶住了王奶奶。
對於老支書這種行為我很看不慣，可我是小輩，怎麼能隨便評論大人們之間的事，再說了，撿鴨蛋的事我和老胖也參與了，要是老支書把我倆給賣了，那場面就尷尬了。
王奶奶在斜風中如一把乾裂的枯柴，歲月帶走了她的青春，留給她的是如樹皮般褶皺的皮膚，很難想像如此上了年紀的人聽到這種喪心病狂的話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和老胖看著王奶奶帶著沉重的步伐向屋內走去，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時候我倆都心照不宣地低下了頭。
「娃啊，等一下！」王奶奶又走出了大門，微笑這對我們說。
老胖立馬蹭了我一下，小聲說：「遭了啊，這下要被逮住了！」
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在我的印象中王奶奶是一位慈愛的老人，她是不會難為孩子的，於是我轉過了頭，禮貌性地說：「王奶奶，有事嗎？」
王奶奶走近了我和老胖，依然笑著：「我一老太婆哪能有事啊，都叫你們幾遍了，還走那麼遠，我年紀大了跟不上你們嘍！」說著王奶奶就從圍兜裡掏出兩個帶著金色紋理的大梨瓜，一併遞到我和老胖手裡。
我和老胖面面相覷，還沒想好如何表達謝意，王奶奶又笑著說道：「自家地裡的，都被老鼠給啃了，剩下這麼兩個了，我一老太婆哪能吃得下，你們兩個娃拿去吧！」
我說：「王奶奶，這不好意思啊！」
老胖說：「是啊，王奶奶，您自己也吃一個啊！」
王奶奶瞇著眼睛往回走，提起了靠在院子土牆邊上的破竹籃子，邊走邊說：「我老了，沒牙嘍，咬不動嘍！你們吃，我還要去割豬草呢！」
我和老胖在回家的路邊上找了一塊大石板，然後悠閒自如地坐了上去，我倆幾乎同一時間拿起了王奶奶給的甜瓜，連洗的步驟都省略了，連皮帶籽地就往嘴裡塞。
「王奶奶家的瓜就是好啊！比你上次分我的好多了！」
「我是想把最好的留給咱倆嘛，可那狗日的馬蜂窩撒潑了起來，沒辦法就把最甜的給了她了，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可惜了！」
「於海明！你憑什麼說我壞話？」
我剛把最後一片梨瓜往嘴裡塞就聽到了這句話，於是大致看了一下，也不見個人影，看來真是隔牆有耳啊。
老胖索性從石板上起身，來到了路口中央。我看到他傻傻地站著，兩眼發呆！
「老胖什麼情況啊？」我也站了起來，向老胖走去。
「是馬蜂……不，是馬嬌她們來了！」
我一看，確實如此。馬蜂窩拎著一大籃子的東西從另一個路口向我們這邊拐進，在她身邊還有虞美香，同樣她也拎著一個菜籃子。是大大的紅菱角！我差點想喊出來。
馬蜂窩放下籃子，走向了我們，對著老胖板著臉：「於海明，你們全家才是馬蜂窩！」
老胖自知理虧，也不再辯解，就傻傻地站著。
我和馬蜂窩雖是同桌，但自從上次打了一架，自然是沒話說，於是我轉向虞美香，剛要開口，就聽到虞美香對我說：「宋天笑，你也在這裡啊。」
「哦，我和老胖是來溜躂的……」
沒等我說完，虞美香就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順著她的眼神，我才發現老胖的褲襠濕了一片。沒有道理啊，不是曬乾了嗎？哦，原來這小子不檢點，吃個梨瓜，居然把汁水給滴到了褲襠上。
見我也笑，虞美香繼續說：「宋天笑，我和馬嬌去大寨河裡撈菱角了，你看！」說著，虞美香就把一籃子紅菱角遞到我面前，還一個勁地讓我品嚐。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出於禮貌只好伸手去拿，但沒想到馬蜂窩立馬制止了虞美香。
「美香，不要給他們吃，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就知道說別人壞話！現在全班都知道我叫馬蜂窩了，就是他們倆給起的！」說著，馬蜂窩有種想哭的感覺，反正特委屈。
「馬嬌，算了吧，於海明還被喊作老胖呢，也沒見他生氣嘛！」
其實不是老胖不生氣，是老胖麻木了，麻木到無所謂的地步了，我暗自笑道。
虞美香從菜籃子裡挑了一大把紅菱遞到我的手上，它們個個都顆粒飽滿，整體完整到毫無剮蹭或開裂的地步，且微笑著說：「宋天笑，這些給你和老胖一起吃！」說完，又「咯咯」笑著，我才感覺到她把「老胖」一詞故意提高了語氣。然後就對著馬蜂窩也說道：「馬嬌，你看，我都喊『老胖』了，他都不生氣！下次他要是再說你壞話，你就喊他『老胖』！」
馬蜂窩也笑了起來，於是和虞美香各自提起了菜籃子準備分頭會家。突然間馬蜂窩卻停了下來。
「馬嬌，怎麼了？」虞美香問道。
「美香，你有沒有感覺到，剛才談話中，一直有股尿騷味在旁邊？」馬嬌問了一句。
這馬蜂窩真和老胖一樣多事，都快要走了，還要扯出點事來，我和老胖是鐵哥們，我能告訴你那是彪家大黃狗幹的好事麼？
也許是虞美香不好意思回答，馬蜂窩又來了一句：「我明白了！」說完就和虞美香轉向各自回家的小路上去了。
老胖鬱悶地看著我，問道：「這馬蜂窩搞什麼鬼？一直盯著我看，然後說『我明白了』！」
我是局外人，這事說起來很尷尬，實在是難以啟齒，於是我只好敷衍：「管她呢，我們也該回家了！」
老胖和我一起返回，一路上只聽見他在自言自語：沒道理啊，我踩到了屎不假，但都弄乾淨了啊，哪來的尿？還懷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