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7章 情義無價 文 / 顏公上
這人世間的事,科學是難以說明的,只有浩瀚無比、博大精深的佛學思想才能澄清。公上是四川人,李天財是陝西人,正當公上在走頭無路之時,碰到了李天財。能夠在茫茫人海中的異地想遇,除了緣分,沒有第二個合理的說法,這就是鬼使神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公上見李天才要去找老謝算帳,忙阻止:「算了,老謝這樣做,可能有他的苦衷,加上我已經在他那裡吃住了幾天,算起來也差不多了。」
李天財問:「那你今後怎麼辦?」
「世上的路千萬條,竟無我立足之地,現在只有隨命漂泊,走到哪裡算哪裡了。」
李天財感慨地說:「沒想到你的命運這麼不幸。憑你的為人和性格,我早就斷定你是個好人,真的是好人多落難。你這個人壞事不做,好事國家又不准你做,真的是天地不公。憑你多才多藝,幹什麼不是狀元?可惜。」他歎了一口氣說:「不過比我好,我的命比你更苦。」他看著公上,觀察公上的表情。
公上坐在橙子上,平談地說:「你比我更苦,那真不可想像,你一個鐵路工人,每月拿幾十元錢,雖然不多,但足以為生,何苦之有?」
李天財神秘地問:「你真認為我是鄭州鐵路局的?」
公上一驚,馬上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做了夾的動作「哦,我早就該知道,你是幹這個的。」。
李天財很意外地反問:「你怎麼一下子便想到我是個鉗工?」
「從你第一次敲我的門,我一見你的面,便斷定你不是什麼好人。雖然你穿的鐵路制服,打扮是鐵路工人,但通過你的神態,語言,我對你的身份就一直懷疑,後來你拿出了工作讓給我看,我才不得不相信。但對你的豪爽、大方、重義,花錢如流水,我又曾懷疑過,不過只想到你這個人重義輕財,沒往別處想。」
公上站起來笑著說:「剛才你問我這句話,實際上已經回答了我,你不是工人。不是工人?又沒做其它事而又有錢花,那麼只有當扒手了。不過,你的工作證是怎麼弄到的,你這身工作服和這個工作證可為你幹這行起了很大的掩護作用,任何人都不會想到你是扒手,站在人家身邊,和鐵路工人在一起,人家還感到榮幸。」
兩人都笑了起來。
李天財拿出工作證,遞給公上:「你再看一看這個工作證。」
公上仔細端詳了一會,原來這個工作證的名字是李天財,照片卻不是這個假李天財的。公上感慨地說:「你這一手瞞天過海很迷人,一般的人,確實不會細看,你卻能混水摸魚,矇混過關。」
李天財說:「人為財死,烏為食亡。為了生活,不得已而為之。像你現在這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可能等死罷?就是餓死、困死,人們還認為你好吃賴做,不務正業而生同情心,反而還認為你該死,死有餘辜。憑你的聰明才智,如果我兩個聯手,我敢說橫行天下。天下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金錢,美女,都可能供我們享受,怎麼樣,和我一起幹吧。」
公上揮手搖頭:「不不不,我現在雖然走頭無路,但我發個誓,就是餓死、凍死,也不偷,不搶、不害人。」
李天財搶著說:「嘿,死腦筋,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現在這個樣子,別說吃飯穿衣,就連下苦力為生都找不著地方。人——總得活命吧,幹這一行雖然有人認為不光采,但你仔細一想,現在幹哪一行是光彩的?那些當官的,那一個不心黑,不是靠整人害人,才當上官的。比起他們來,我們還算是最有良心的。」
「你這是詭辯,做人應當清廉自律,出污泥而不染,正因為世道不公,天下混亂,自己則應明其志,正其行。不能因為世道不公、身處逆境而改變自己做人的志向,這樣才有別於人,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何苦要做作賤自己,圖一時之快,做敗壞名節的事呢?你說是不是?」
李天財煩道:「你別說這些大道理,我聽得多,聽了就煩。問題是你現在怎麼辦?要穿衣吃飯,要錢!什麼名節、名譽,全都是假的,管幾個錢?穿衣吃飯過日子,錢才是真的。」
公上站起來:「李哥,算了,你也別再勸我了。你我兩人志不同,道不合,不相勉強。我勸不醒你,你也別勸我,我給你明說,在今天見到你之前之後到現在,我的唯一想法仍是不偷不搶。實在走頭無路,我已經做好了跳黃河的準備,我意已決,無論你怎麼勸,我都不會同你一起幹的?如果要幹這一行,我早就干了,我有個朋友也是幹這一樣的,他也苦勸過我,都被我拒絕了。
公上在地上邁了一小步,「所以,你別再費苦心了。不過,請你放心的是,你仍然是我的好朋友,好弟兄,我不會因此而看不上你。你選擇走這條路,也實在是迫不得已,誰不想幹光彩的職業,誰又願幹這被人看不起的行當,一句話,不是萬般之苦,你也不會幹這行,你說是不是?」
李天財也站起身來:「你這一番話,使我更加敬佩你。真正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一天書都沒有讀過,我父母雙亡,外公把我養大,從小缺吃少穿,所以我長得如此瘦小。到了十二歲,外公死了,從此我無依無靠,淪落異鄉,到處乞討。」
他邁到窗台,「這年月壞人少鬼多,人小鬼大,為了求生,除了要飯,更可怕的是受氣。好心人給點殘湯剩飯讓我無饑。有些惡人,不僅不給飯吃,還惡語相加,拳打腳踢,毫無尊嚴可言。為了求生,天當蓋,地當床,街頭巷尾,汽車站,火車站寄宿取暖。」
李天財眼圈發紅,「可惡的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被人趕出來,夏天還好過一些,到了冬天,睡在雪地上,那才是人間地獄,又冷又餓。後來伉點小摸小拿,到了十四歲,我跟師傅學了這行,由於我笨,直到二十歲才出師。學藝期間,多次被人捉住,想起挨打的滋味,真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坐回床上,「挨打後沒有人管,自己漫無目標的爬呀爬,爬到廁所去喝尿,尿能冶跌打損傷。二十歲出師後,我就從未失過手,經驗豐富了,應付的辦法也多了。從內心來說,我也不想幹這行,我也有良心,但我怎麼過日子?不偷不摸,自己就無法過,你說這能怪誰呢?」
公上說:「幹這一行是不可能長久的,早晚有一天都會翻船,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最好想辦法改行?」
「顏哥,雖然你比我小,但我仍把你當哥,你是我一生中唯一一個值得尊敬和佩服的人,你現在很難,但我相信,憑你的志氣和才能,將來肯定會有出頭之日的。我倆今後天各一方,再有沒有緣份相見,只有上天知道。不過此身能認識你,算我有造化。這樣吧,你現在有難,我沒有其它能力幫助你,給你二十元錢,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李天財從上衣袋裡拿出二十元錢遞給公上。
公上推辭:「不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錢,朋友之交貴在交心,你我兩個都是受苦人,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
李天財抓著公上的衣袖:「怎麼不能要,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有錢我用,我有錢你用,何況你現在有難,我不幫誰幫?拿上。」說著便寒在公上手中。
公上仍拒絕:「不,謝謝!你這個錢我不能要,因為……」
公上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後面的話便沒有說出來。
李天財毫不多意:「怎麼,你是嫌我這個錢不乾淨?是髒錢!不能用?我跟你說,我這個錢是乾乾淨淨,光明正大的錢?他一樣能夠吃飯,住店,買東西。我不給你說這個錢是偷來的,你就認為是乾淨的。我給你說了,你就認為是髒的。我給你說,我是真心給你的,沒有什麼髒不髒,乾不乾淨的,你只看我的心是不是乾淨的就行了,你說是不是?」
公上被他的話打動了,再不收就不通情理了,何況自己的確需要這二十元的救命錢。他收下後說道:「李哥,我不是哪個意思,正如你說的一樣,我收下的是你的心,而不是錢。你我今後天各一方,能不能見面都不知道,你還給我錢,可見你老兄的為人和心地。我若不死,如有出頭之日,我將把今天你對我的恩情銘記於心,沒齒不忘。不管怎麼,我們還是留個地址——」
李天財苦笑著說:「算了,算了,我怎麼寫,這時在這兒,等一會可能在新鄉,再等一會兒說不定又在邢台,今天在鄭州,明天說不定又到了西安,居無定所,沒法留呀。」
公上說:「我也一樣,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回老家了,即使回去,最多也只能呆一兩天,管他的,留一個也好,萬一有用呢?」他寫了老家的地址交給他。
此時又值班中午時分,李天財叫公上出去吃飯。走在一個小商店門口,有幾個姑娘的在說四川話,他鄉遇故里,公上聽後倍感親切。
三位姑娘和兩個小伙子在一起看商店的東西,公上剛想過去打招呼,被李天財一手拉著就走:「別去,人家見了你招呼要壞事,別惹麻煩。」
公上被李天財拉到餐館,不解地問:「怎麼回事?老鄉見老鄉打個招呼,壞什麼事?」
李天財坐下點了酒菜後才慢慢說:「你沒見那兩個小伙子是本地人吧,人家好不容易從你們四川弄來幾個姑娘,賣給本地人,你一去招呼,老鄉一見面,說穿了內情,小伙子眼看到手的錢就要壞事,你說他能放過你嗎?」
公上說:「哦,我知道了,他們把我們四川的姑娘騙到這裡來賣錢,嫁給一些老單生漢,每個姑娘要賣兩三千。」
李天財驚呀:「你怎麼也知道?」
「我也只知道一點點,具體內情我還是不知道。不行,我要去給我們老鄉說明,免得她們上當受騙。」說著便站起身來往門外走。
李天財趕上一把把公上抱住:「你幹啥,你找死?你一個外地人,人家是一幫本地人,喊一句,圍上來不把你打個半死,不僅人救不到,自己還吃大虧,豈不是自討苦吃。」
公上掙扎著:「我不管,我就不相信這天底下沒有公理了。有政府,有公安,難道還怕他們不成,老鄉明明是受騙?我不去提醒他們我還算是人嗎?」
李天財拉著公上不放:「政府,公安管過屁?人家在為地方解決社會問題,支持還來不及,誰來管這事?加上他們好久管過老百姓的事,他不害老百姓就謝天謝地,謝主龍恩了?老鄉怎麼了,你四川那麼多老鄉?你管得完、管得了嗎?」說完硬把公上拉回座位上坐下。
公上仍掙扎著:「管不管得了我都要管,見死不救枉為人。總之我都是想死的人,為了救人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重如泰山。」
李天財嘴裡發出「呸呸呸」的聲音:「你神經出毛病了?異想天開,還想英雄救美?現在你想救都救不了了?你看,人已經走了,哪裡還有人?」
公上出門看了一下剛才老鄉站的地方和另外三條街,的確不見了幾個老鄉的人影,加上李天財仍抓住他又不放,他歎氣說:「也恨四川老鄉不爭氣,為了貪圖享樂,輕意上當受騙。」內心罵了一句「何該!」便失望的回到餐桌上。
李天財點了三個菜,一瓶酒。酒菜上桌後,李天財端著酒杯:「顏哥,吃了這頓飯我們就要分手了,今後人海茫茫,你我天各一方,再無見面之時,來,為了我們的認識和別離,乾杯。」
公上眼裡飽含著淚花,也端起酒杯:「李哥,對不起,雖然我看不起你幹的行業,但我很尊敬你的為人。在我們相聚的日子裡,你的慷慨大方,很令人感動。特別是今天,明知我們此生不可能再見面,你還給我二十元錢,這份情義我將銘記於心,終身難忘。謝謝你,李哥。」
兩人碰了一下杯,乾了杯中酒。
不知二人分不分離?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