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9章 軍心動搖 文 / 顏公上
在離銀廠溝大約還有十餘里遠,天就要黑了,公上看見路邊一農舍裡堆放了一堆方木,心中一喜,他叫眾人在路上歇一下,便到農舍裡問一老農:「請問大爺,你這裡住了拿方木的人嗎?」
老農也頭戴一條黑頭巾,身穿一套黑色的衣褲,黑乎乎的臉上佈滿了歷經蒼桑,歲月難耐的皺紋,見公上不像壞人,笑著答道:「住了兩個,怎麼,有啥事嗎?」
公上笑著說:「是這樣的,我們有十一個人,也是來扛方木的,見你的房子這麼大,這麼寬,我們在你這裡罷地輔睡,白天用你的灶煮兩頓飯,一個月給你十元錢行不行?」
老農高興地笑著說:「可以,可以。」
公上與老農說好後,便叫眾人來到農舍罷地輔。
當晚,公上用農夫的灶煮好飯,因眾人太累,吃了飯便睡了。公上心裡不踏實,見一扛方木的將方木放在木堆上,一個人來到老農灶屋裡吃飯,他跟著進去,問道:「伙記,貴姓。」
此人看了他幾眼,不答反問:「啥子事?」
「我們有十一個人也是到這裡來拿方木的,想請教一下。」
此人斜視著他,指著他說:「你……就你這個樣子也來扛方木……?」他找不到恰當的話,「好,好呀,你要問啥子?」
公上耐著性情:「比如在哪裡去拿,拿到這裡後,又賣給誰,怎麼個賣法——?」
「這些都不要緊,明天你帶著你的人從這裡上山,山上到處都有砍方木的,只要你把方木扛到這裡堆好,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買來運的,明天你帶著你的弟兄伙上山回來再說吧。沒其它事,我就要吃飯了。」
公上見他下了逐客令,對他看不起自己,心裡感到很冒火,心想:你跟老子狗眼看人低,以為老子是秀才,老子偏要扛給你看。
第二天天還未亮,公上起床煮好早飯,叫眾人起床吃早飯。昨晚扛方木的哪個人也起來做飯,見到這麼多人,發出一絲冷笑。公上忍氣吞聲,走到他面前:「伙記,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都是下力人,等會兒我們跟你一起上山如何?」
此人仍然冷笑道:「好啊,不過要跟上,到時候跟不上,我可不等哈?」
公上點著頭:「行,行。」
此時雖已三月下旬,但山裡的天氣仍然很冷,眾人穿上綿衣,做好了一切出發準備。拿方木的哪個人吃了早飯,只穿了一件單衣,望了眾人一眼,說聲:「走吧。」便獨自一個人在前走了。
眾人沒有爬過山,開始還緊隨其後,約摸走了三里遠,便被他甩在後面不見了人影。
公上走山路倒不是問題,但他不能丟下弟兄們不管。他回頭一看,見眾人嘴裡喘著粗氣,頭上冒著白煙,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一個二個哭笑著看著他,他鼓勵道:「別灰心,開始幾天都是這個樣子的,適應了就對了。」
山路沒有一處是平坦的,七彎八別,凸凹不平,人們一步一站,一步一歇,抓住樹枝,扯著青草,一步一步艱難爬行。上午的露水大,草上、樹枝上的露水早以打濕了眾人的鞋子和褲子。人人全身冒熱氣,紛紛解開綿衣爬行。
又走了數里地,到了一個較為空曠,平坦的地方,眾人都要求歇一下氣,公上同意了。
眾人歇了一會,精神又來了。看不完、數不清的群山,一山連著一山。太陽照著山頂上的白雪閃閃發光,白雲在山中悠閒的穿行,群鳥在深山中相互鳴叫。半山中,只見樹枝成片搖晃,一群玩猴在跳躍蹄叫。
眾人不知是啥,公上說是猴子。眾人倍感新鮮,都想親眼看一看猴子是怎麼樣的。但望了一下群猴集結的地方,離這兒還很高、很遠,頓時又灰了心。
公上見大家恢復精力後,又叫大家走。人們爬呀、爬呀、爬呀爬,大約又爬了數里地,眾人心裡都有同一個想法:這山路怪怪的,明明看見山頂就在前面不遠,但始終爬不到頂。眾人又要求歇口氣,公上只好同意。
等心平氣和後,眾人望了望山上,看了看山下,居然才在半山腰,心裡發麻了,心想:這上山用了幾個小時才在半山腰,還要幾個小時,才能爬到山頂,下山扛著木頭,勞累不說,速度更慢,何時才能扛到山下。人人都在想這個問題,但沒有說出來。
公上也知道大家在想什麼,也沒有說話。他認為黃東旭,曾清凡,曾凡明他們幾個是吃不下這個苦的,肯定是要臉陣脫逃。能夠留下一半的人,就不錯了。
這時,人們眼睛一亮,幾十米外,有一個人扛著一塊方木從山上下來,人們都好奇的看著他一步一步的下來。
此人光著脖子,右手拿著一根一米多高,酒杯粗的一根頂上帶了個丫的木棍當處路棍。方木扛在左肩上,左手抓在方木前方頂端一根釘在方木裡約二十公分長的木棍,走了幾步,他頭一低,順勢用力,方木又掉到右肩上。
眾人見他這熟練的動作很佩服。此人到了眾人面前,將方木的後端放在一塊石崖上,用處路棍的丫處立在方木前面頂端,木棍支撐著方木,人便撐著方木歇氣。此人用驚奇的目光,看著這群陌生的同類動物。
張德光不抽煙,但他這次出門買了一包煙帶在身上,他走到此人面前,用不抽煙的人不習慣的彆扭動作,雙手握著一支煙遞給此人:「師傅,辛苦了,請問你這塊木頭是在哪裡扛下來的?」
此人接過煙,指了指山上:「就在山後面。」
張德光又笑著問:「像你把這塊木頭扛下山,能夠得多少錢?」
此人說:「像我這塊最小的方木扛下山一根五元錢。」他說的四四二方木,就是見方四十公分,長兩米。
張德光又問:「你們一天能拿幾根下山呢?「
此人說:「一天拿幾根?能夠扛一根下去就不錯囉。」
眾人伸了一下舌頭,張德光性格開郎,很活躍:「師傅,我們也是來扛方木的,你能不能讓我試一試?」
此人二話沒說,便讓張德光去試。張德光用右肩去扛,學著此人,用右手抓著頂端木栓,右手取開木棍。試圖往前走,剛邁開一步,人就失去了重心,腳不聽便煥,雙腳在打抖,嘴裡說道:「哦喲,不行。」便又將方木放回原地,交給此人。此人笑了一下,扛著方木下山去了。
眾人雙眼看著他下山,似乎方木在他肩上,有如扛的一把谷草一樣輕鬆。黃東旭問張德光:「你剛才試了一下,有多重?」
張德光搖了搖頭說:「可能有一百多斤,我拿到腳都是在打閃閃,根本走不動。」
公上為了穩定軍心,說:「剛來是這個樣子的,別說拿東西,就像今天這樣打空手都感到吃力。去年我剛來時,也和你們現在一樣。結果過了幾天,每天逐步加量,最後天天都背一百二十斤炸藥上山。」
他指著山後,「我們修公路吃苦跟扛方木差不多,但比扛方木更危險。等一下翻過山,這座山對面就是我們去年修公路的地方,看都能看見。公路在半山腰上,死了好多人,不知今年還有沒有人修?」
張德光試探著說:「公上,你好心幫我們帶出來掙錢,我們大家心裡都是知道的,不過我剛才試了一下,我可能吃不下這個錢哦?」
公上心裡一緊,知道糟了。此時任何一個人打退堂鼓,都要動搖軍心,前功盡棄。但他已經來不及鼓動和阻止了,只見黃東旭、曾清凡同時說:「你都吃不下這碗飯,我們就更吃不下。」其它人同樣搖了搖頭。
張裡祖的力氣最大,也說:「這個錢放得高,我們拿不到!」
公上平靜地說:「我原已為黃東旭,曾清凡你們幾個要打退堂鼓,吃不下這個錢。但沒想到你們幾個力氣大的還先打退堂鼓,既然這樣,大家就不要怪我,只好無動而返囉。」
張德光說:「怎麼能怪你呢?是我們自己不爭氣,吃不下這個錢。」
公上站起來說:「那好吧,我們現在就回去。」眾人歡歡喜喜的住回去。
沒有走過山路的人,上山難,下山更難。上山時,人人都腰酸腿脹,現在又下山,著力點和上山相反。人們高一腳,低一腳,深一腳,淺一腳,左腳靠右腳,簡直不聽便喚。每走一步,都要撐著樹枝,抓住花草才能移動。
人人苦不堪言,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痛苦表情。嘴裡想說話,但又不知說什麼好,一步一步的走下山。
下午一點多鐘,人們又累又餓,便取出飯團來吃,吃了又走。不一時,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眾人回頭一看,是早上帶路的那人,扛著一根六六二的方木下山。六六二就是兩米長,見方六十公分寬。他見了眾人,將方木放在一塊山石上,假裝驚奇地諷刺問:「方木就在山背面,你們怎麼空手回去了呢?」
眾人看著他苦笑不答。公上說:「我們不想掙這個錢!」
此人明知這些人吃不下這個錢,而被公上說成是不想掙這個錢,不僅意思相反,而且還挖苦了他。他似乎弄懂了,點頭說道:「哦、哦。是、是。」扛著方木便下山了。
眾人見他扛著方木,健步如飛。想到自己不能吃苦,似乎對不起公上,也對不起自己,但現在連走路都走不動,又覺得問心無愧。下午四點多鐘,大家回倒了農舍,便躺在輔上不動了。
公上說:「大家趕緊捆好輔蓋,馬上趕到白水河去,多一天不僅多一天費用,還要耽擱一天的工分,出來一分錢沒有掙到,反而還要增加費用,劃不著。」
黃東旭躺在輔上一動不動:「你們要走,你們走,就是剩下我一個人,我也要明天才走,我現在走不動了。」
眾人看著張德光,張德光躺在床上苦笑著說:「公上,今天大家都走不動了,明天一早走行不行?」
公上站在門口:「既然大家都不願意走,我還有什麼說的呢?那就明天走吧。」他讓眾人睡覺,出門找到農夫,給了兩元錢,做為兩天晚上的房租和柴火費,農夫高興的收了。
第二天一大早,沒吃早飯,公上便領著眾人上路。回去的公路好像要比來時的路要短一些,眾人輕鬆地到了白水河,趕上了到縣的小火車。
剛一上車,有一個有點禿頭的小伙子坐在窗前、打扮像城裡的人。看見眾人用被蓋當座位坐在他身邊,顯得極不耐煩。眾人不知,公上卻看在眼裡。
火車開動了一段時間,小伙子便更加不耐煩,聽不慣他們說話、出氣,便用腳去踩張德祥的輔蓋,意思要他們離他遠一點。
張德祥和張德光回過頭去對著他笑,準備把被蓋住中間搬一下。
公上坐在對面臨窗口的位上,一直觀察著這個小伙子的舉動。
小伙子也看了他兩眼,但沒有想到公上是和這些農民一起的。他見公上的眼神不對勁,便認為這是城裡的小伙子固有的挑釁神態,沒有放在心上。見張德祥仍然離他很近,用右腳踩在張德祥的被蓋上吼道:「你們滾遠點去坐,滾得越遠越好。」
農民被城裡人欺負慣了,沒有尊嚴,除了順從和笑以外,沒有其他辦法,否則只有挨打。正當張德祥站起來要搬動輔蓋時,公上兩步跨到張德祥面前,喊了聲:「不要動。」隨後指著小伙子的腳,憤怒地問道:「你踩著他的鋪蓋幹啥?」
小伙子也憤怒地說:「他擋著我了,我要他們讓開,怎麼了?」
不知二人要幹嘛?篇幅所限,下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