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章 大吵大鬧 文 / 顏公上
因他心急,氣從丹田而出,聲如洪鐘,穿透四合院區的每一個角落,迫使人們不得不聽,不得不從門口、窗口伸出頭看,有的人看了後又馬上把頭伸回去。公上見沒有人理睬,跑到一個辦公室急著說:「同志,我們是資陽施工隊的,我們隊死了兩個人,我要找指揮部的領導。」
辦公室一個四十多歲,寬皮大臉,帶著一副眼境的男人非常不高興地說:「你大驚小怪,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死兩個人算啥?領導是你們隨便找的嗎?快說,啥子事?」
公上雙眼斜視著他,咬著牙慢慢地說:「人—命—關—天,能不急嗎?」
幹部見來者不善,降低聲音:「什麼人命關不關天的,修路是要死人的嘛?你那麼急幹啥?急就不死了嗎?」
公上碰了一鼻子灰,平靜地說道:「我們是資陽施工隊的,今天早上搬片石,整過山溝裡的片石傾瀉而下,我們有兩個人也跟著掉到了銀廠溝去了。你是曉得的?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是沒有活的了。代隊長叫我倆個來請指揮部領導想想辦法,看怎麼處理。由於我是幹活的,不認識領導,請問領導貴姓?」
幹部不高興地說:「我姓啥子?用不著你問?我們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人身安全自己負責,來找我們幹啥?我們不管!你們回去吧!」
公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哎,死了人你們怎麼能不管呢?」
幹部氣憤地說:「不管就是不管!死這麼多人,今後還要死人,還有那麼長的路沒有修通,我們管得了嗎?我們怎麼管?!」
公上急道:「最起碼你們也應該從人道上給予幫助呀!」
幹部逼視著公上說:「人道!什麼人道?你們拿錢的時候怎麼不來找我們講人道?死了人就來說人道?我們管不了這麼多,快走!。」
公上和胖娃兒氣憤地走出門,在門口罵道,「這是啥子世道?人命關天,死了人沒有人管?還把報信的轟出去。」
階簷上有兩個女的,一高一婑,一胖一瘦。公上見過兩次,知道他們是指揮部的,但具體是幹什麼的不知道。她們也認識公上,見公上跑到指揮部來鬧,覺得好玩,便出來看鬧熱。
公上未理睬她們,邊罵邊向大門走去。剛到大門口,碰上陳高華,公上忙說:「陳師傅,你曉得了嗎?」
陳高華站在門口:「我曉得了,我也去找過領導,他們說他們也沒有辦法,合同上註明了生死不管,我也不好多說。」
公上急切地問:「那怎麼辦?死了就死了?」
陳高華無奈地說:「不是死了就死了,還有啥辦法?」
公上憤怒地說:「我們農民的命怎麼就不是命?就這麼賤?我們為他們修公路,這麼辛苦,死了人不僅不管,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還凶神惡煞地把我趕出門,這還有沒有人性!」
陳高華忙提醒公上:「小顏,別激動,別激動,別讓他們聽見了,讓他們聽見可不得了。」
公上憤怒的看著陳高華吼道:「你怕!我怕個球?!死了都沒人管?還有什麼好怕的?!」
正當公上怒不可遏的時候,突然從大門口的辦公室裡竄出一個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大聲說道:「是哪裡來的小爬蟲,敢在這裡來撒野?」
公上聞聲怒道:「是我,農民伯伯,資陽的,怎麼樣?」
中年男人從階簷上直往大門口急衝,邊沖邊說:「一個小農豁皮,敢在這裡來撒野!你是吃了豹子膽,要想翻天了?」他走到公上面前,吼道,「誰叫你在這裡來鬧的?」
公上雙目直視對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理直氣壯地說:「天是人民的天!地是人民的地!我想到哪裡,就到哪裡!用不著哪個喊!我農豁皮怎麼哪,我農豁皮起碼還有人性……」
未等公上說完,中年男人舉起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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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指著公上:「你說誰沒有人性?」
陳高華急忙過來勸公上,公上丟開陳高華,做出一副決鬥的姿態,吼道:「我說的,就是你,你們都沒有人性!我們千山萬水,來為你們修公路、搞建設,掙扎在死亡線上。而你們把我們的生命不當命,死了不說幫助,反而說不管!你們還有人性嗎?」
這時辦公室裡的人都出門觀看,臉上都出現一種麻木的神情。中年男人舉著右手,氣得說不出話來,嘴裡只吐出一個字:「你、你……!」
正在這時,只聽到一聲:「黃科長,別激動,他們是幹啥的?」一個穿深藍色中山裝,一副幹部模樣的人向大門口走來。
中午男人聽到聲音,便側頭住後答道:「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野種,在這裡來鬧事。」
公上判斷來人可能是這裡的頭,輕蔑地說:「難怪這個地方是深山老林?少有見人,禽獸都能夠罵出人話,真是令人大開眼見。」罵後便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好像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陳高華見來人,忙迎上前去:「江主任,對不起,我們這個小伙子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江主任只點了下頭,走到公上面前:「小伙子,有話好聲說嘛,何必大動肝火?」
公上見江主任說話比較和氣,也藉機降低火氣:「江主任,不是我肝火旺,想在這裡來鬧。」他指著黃科長說:「是他要我在這裡來鬧。」
黃科長瞪著雙眼,又欲發作:「你……」
江主任示意了一下黃科長:「話不能這麼說,黃科長是負責保衛的,他聽見你在這裡大呼小叫,出來過問一下,也是他的職責所在嘛!如果人人都跑到這裡來鬧,那還叫什麼話?」
公上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轉身說道:「黃科長,對不起,剛才是有眼不識泰山。因人命關天,冒失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黃科長嘴裡「嗯」了一聲,做出一副沒把公上放在眼裡的神態,但又借水下徐州,沒有說話了。
公上存心讓黃科長的官味得到滿足,使他感受到強者不強,弱者不弱,對著江主任說:「剛才陳隊長叫你江主任,看來你是這裡的領導,我就順便說一下今天的經過……。」
江主任揮手阻止道:「今天的經過和你來的目的,我們都已經很清楚了。我們指揮部不希望任何工地死人,死了人我們也很痛心,但革命工作嘛,必然會有犧牲。你來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不過現在我想問你個問題,你覺得我們指揮部該怎麼做?怎麼管?做什麼?管什麼?」
公上被問得答不出來,嘴裡吞吞吐吐的說:「這個……,這個……」他突然抬頭望著江主任,「你們該做什麼我不曉得,但起碼不應該說不管嘛?」
江主任也看著公上嚴厲地說:「小伙子!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你根據什麼說我們不管?你來以前,你們陳隊長便跟我們匯報了你們隊的死傷的事,我們正在研究,你就來大吵大鬧,你找到一個不負責這方面工作的同志,他如何管?怎麼管?你自己走錯了廟門,還污蔑我們不管,你說是你不對?還是我們的人不對?哎?」
公上低下頭:「原來是這樣,那就是我不對了,不過,江主任,像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應該富有同情心,不應該毫無人性地說『不管』。」他右手用力一揮,「算了,江主任,今天算我不對,對不起,是我衝動了,影響了你們的工作。」說完便跨出大門走了。
公上本想在指揮部衛生院再拿點藥回山,但想到剛才給指揮部的人吵了架,怕衛生院的醫生報復,便和胖娃兒直接從指揮部側面的公路回山。陳高華藉故要在指揮部辦事留在山下,免去了爬山之苦。
山中的天,說晴就晴,說雨就雨。他倆小跑上山,快到無名山工地前,一團烏雲壓頂,閃電雷鳴。根據經驗,公上知道又要下暴雨了。胖娃兒趕緊從包中取出兩件雨衣,先給了一件給公上。兩人還未穿上,暴風雨便先到。兩人穿上雨衣,迎著風雨,斜著身子頂著暴風雨前行。
半小時後,風息了,雨停了,明媚的陽光照在銀廠溝的深山老林中。在一拐彎處,公上看見無名山工地上人來人往,雖看不清在幹什麼,但看得出他們正在忙碌。
他倆加快速度,朝無名山工地走去。走在一個放了大炮,凹在公路上的巖穴下,胖娃兒發出一聲尖叫。公上本能地倒退了數步,胖娃兒用手指了指巖穴下。
公上一看,原來是蔣中天和黃成兵的屍體擺放在這裡,沒有人守護,綠頭蒼蠅在兩人的屍體上飛來飛去。兩個人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熟睡了一樣。
公上走到兩人屍體旁邊,雙手合十,低頭閉眼地說道:「蔣中天、黃成兵,你們走好。你們因我而死,非我之願,願你們的靈魂到天堂去永享安樂吧。」
兩人回到工地,人們都沒有用語言打招呼,代金顯在指揮大家砍樹做擔架,要將蔣中天、黃成兵的屍體抬到山下去埋葬。
人們無聲無息地幹活,工地像深山一樣的寧靜。雖然人們慶興自己未死,但一種沉悶的心無法開啟,都在問一個問題:「今天沒死,下次死不死?」死亡威脅著每一個人。
面對死亡,沒有一個人退縮。明知是死,還得向前,逼向死亡。鬱悶代替了無奈,鬱悶代替了悲傷,鬱悶代替了憤怒和嚎叫。人們欲叫無聲,欲哭無淚。
張老二蔽不住了,打破了這沉悶的天空:「小顏,你真命大,因為生病卻撿了一條命回來,讓小蔣和小黃去給你抵了一條命。」
公上本來就對蔣中天、黃成兵為他送命感到愧疚,張老二這樣說,公上不知怎麼回答。陳權世一邊幫擔架一邊說:「生死有命。什麼時間生?什麼時間死?死在什麼地方?上天早就注定了的。閻王叫你三更死,管你活不到五更。他兩個看來是注定要死在這裡的,老天爺早有安排,說不上哪個給哪裡個抵命。」
陳權世的一番話,解開了人們的鬱悶之心。
張老二說:「小陳平時不開腔,你一開腔就打死人?真的是肚皮裡有貨不外露哈?」
陳權世說:「有啥子貨喲?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嘛!」
一會兒功夫,擔架綁好了,代金顯說:「陳權世,你先下山去給陳高華報信,就說屍體隨後運下來,叫陳高華他們挖好坑等。」
陳權世走後,代金顯又說:「小顏在生病,又剛從山下回來,胖娃兒是成都人,不便運送屍體下山,你們兩個留在山上守工地,其他的人全部運黃成兵,蔣中天的屍體下山埋葬。」
沒有親人,沒有哀樂,沒有鞭炮,沒有哭聲和淚水,沒有送喪的人。蔣中天、黃成兵的屍體用被蓋蓋著臉,分別由四個人抬下山。
藍天白雲如常,青山流水依舊。他們來時沒有驚天動地,走時也無聲無息,將永遠永遠地躺在深山老林中,一輩子回不了家,見不著任何親人了。
安埋了蔣中天、黃成兵,人們沉重地回到無名山工地。
十多天後,無名山工地完工,下一個工地名為雞心山。人們背著被蓋、衣褲、碗筷,跟隨代金顯向深山進發。越往裡走,裡面的山更大更高,更隱深寧靜。在已修好了公路上約走了五里路,代金顯叫大家放下包獄,砍木搭工棚。
人們都習慣了,半天時間,便搭好了工棚和灶。無名山工地結束,炊事員王玉蘭便不干回家去了,代金顯說要另外來一個煮飯的,未來前,叫大家輪流煮。
不知雞心山上又有什麼故事?篇幅所限,下章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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