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 天女 文 / 斜雨江南
雲素裳被他緊緊地抱在懷中,聽著那宮女哭叫求饒的聲音越來越遠,只是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秦翰飛將她的反應收在眼中,不禁微微有些詫異:「你不打算替她求情嗎?」
雲素裳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得遲疑著搖了搖頭。
「也是呢,」秦翰飛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善良的雲兒是見不得暴虐見不得殺傷的,但尊貴的前朝公主可就不一定了。」
雲素裳被他語氣中的嘲諷和寒意所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呵呵,現在還要扮柔弱裝可憐嗎?你以為我還會上當?」秦翰飛冷冷一笑,不屑地移開目光,大踏步向前走去。
雲素裳雙目緊閉,聽著耳邊侍衛們整齊的腳步聲,心神不禁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耳邊也是這樣整齊的腳步聲,病中的她蜷縮在破爛的馬車之中,從躲藏了兩個多月的密林之中被粗暴地揪出,老賊手下數百精兵將她忠心的侍衛們盡數屠戮,其中還包括自幼教導她的白髮蒼蒼的老師傅……
今日今時的場景,雖然與從前並不相同,但她的淒惶和無助,卻是別無二致。
秦翰飛的懷中有著與從前一樣的溫暖,但她已經找不到從前那樣心安的感覺。如今的他,讓人感覺陰晴不定,無法猜測他的心意,究竟是憐惜還是惱怒。
他的懷抱,她曾貪戀許久,卻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在他懷中最久的一次,卻是這樣的場景。雲素裳知道,這一次等著她的,不是他的溫柔他的愛憐,而是他的報復他的懲罰,是身為囚徒無法想像更無法掌控的未知!
「到了,還捨不得睜開眼睛嗎?」秦翰飛促狹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雲素裳甚至感覺得到他溫熱的氣息吹在自己的耳邊,麻麻癢癢的,卻帶著讓人戰慄的恨意。
感覺到自己被輕柔地放下,雲素裳終於還是膽戰心驚地睜開眼睛,毫無懸念地看到一張放大的笑臉。
只是那笑容,卻寒冷如隆冬的霜。
夢裡的那一抹溫柔,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雲素裳的眼角劃過一滴清淚,淒涼地笑了起來。
「如此,你可還滿意?」秦翰飛笑著坐在她的身旁,伸出手臂擁住她傷痕纍纍的肩膀。
雲素裳有些迷惑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才知自己現在仍是身處最熟悉的婉雲軒,桌椅床帳甚至連桌上的燭台杯碟,都與她離開時毫無二致。
兜兜轉轉,竟仍是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人的心境罷了。
秦翰飛滿意地看著她錯愕的神情,狀似輕柔地撫弄著她肩上的傷痕,瞇眼輕笑:「這兩天,我著人查了一下你的過往,真讓我大吃一驚呢。」
雲素裳咬牙忍住肩頭傳來的陣陣刺痛,明明額頭已經痛得沁出汗來,卻連呼吸都不敢加重一分。
「前朝覆滅時,你不過是個九歲幼女,竟能將傳國玉璽帶出宮城,藏匿深山老林數月之久,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了。」秦翰飛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是贊是諷。
「那是師傅的本事,也是你們的追兵太笨。」雲素裳忍著痛,不動聲色地說道。
秦翰飛饒有興致地湊近她的耳邊,語聲溫柔:「可是你後來還是被帶回了宮裡,那玉璽卻始終沒有被找到,你究竟把它藏到了哪裡?」
雲素裳如今唯有苦笑:「一塊破石頭而已,若不是早扔掉了,我豈能活到現在?」
「哈,」秦翰飛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我雖然早已領教過,今天卻仍是大吃一驚。」
雲素裳「謙遜」地一笑,默然不語。
秦翰飛本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尋根究底,所以並未與她計較,只是漫不經心地問道:「父皇母后的『暴病』,與你脫不了干係吧?」
「你太抬舉我了,」雲素裳苦笑道,「我的身份他們是知道的,若我當真有那個本事,他們怎麼會留我?」
「馬失前蹄,也未可知。」秦翰飛對她的辯解不以為然。
「既然你已經認定與我脫不了干係,那便權當是我做的好了。」雲素裳滿不在乎地輕笑一聲,似是渾然不知自己認下的是一個弒君的罪名。
秦翰飛反倒因她這般「坦然」而微微怔了一下,半晌沒了下文。
「那麼,你打算怎麼樣?」雲素裳瞪了許久,不見他有所反應,終於忍不住問道。
「本來,你是必死無疑的。」秦翰飛托起雲素裳的下巴,讓她以一個極其不舒服的角度仰起頭來看著自己,目光死死地鎖住她的眼睛,不容她有半分閃避。
「那後來,我是如何逃脫一死的呢?」雲素裳僵硬地笑著,艱難地配合著他。
秦翰飛的神色漸漸凌厲起來,手上也不知不覺地加大了力道:「後來,有人告訴我,你死了,傳國玉璽就徹底沒了下落,前朝轉移的那一批寶藏也不會再有人找到,還有……」
「還有什麼?」雲素裳竭力想微笑,但這個仰頭的角度讓她的整張臉都痛苦不堪,被秦翰飛死死捏住的下頜,已是痛得失去了感覺。
秦翰飛滿意地看著她僵硬的表情,在她的痛苦中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暢意:「還有,天下人都在傳說,前朝宮中有一位公主是應運而生的天女,曾有位高人算過天下大勢,道是得天女者得天下……」
「可是前朝亡國了。」雲素裳僵硬地笑道。
「前朝是亡了,但象徵天下正統的傳國玉璽一直在一個女子手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個女子,恰恰就是昔日高人語言的『天女』!你說,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秦翰飛終於放過了她的臉,但禁錮著她肩膀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點點血痕滲透衣衫沾濕了他的指尖,他也不去管。
雲素裳垂下頭,喉頭已經酸澀難言,卻仍是堅持著從嗓子底下擠出一句:「確實很有趣。」
「既然如此,那『天女』可就是天下至寶了,若是殺了,豈不可惜?」秦翰飛邪魅地一笑,微微俯下身,幾乎是貼在她的耳朵上,低聲呢喃道。
雲素裳只覺得渾身僵硬,恐懼像小蟲子一樣從心底慢慢爬出來,瞬間遍佈全身,讓她的每一寸皮膚都變得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