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假正經 文 / 九羅
落西城到格蘭瑪索城有半個月的路程，當赫連花未回到正義堂的時候秋天已經完全降臨在這座城市了。
格蘭瑪索城是這個時期虹舟大陸的政治和經濟中心，位於大陸的中心位置，是虹舟大陸最繁華的城市，沒有之一。
赫連花未並不喜歡繁華，就像穿衣一樣，只要乾淨舒服就好。可是就是他這麼一個喜歡清靜的人，卻心甘情願的在格蘭瑪索城生活了下來。
赫連花未很輕易的就找到了那女子，她總喜歡一個人待在觀景閣裡，晴天看日出日落，雨天聽雨聲嘩啦，她喜歡坐在欄杆上，任由風捲起她的衣擺。明明是個女子，她卻總是一身黑衣，看著那黑衣墨發在風中搖曳赫連花未沒由來的心頭一緊，口氣不善的道，「坐那麼高，你不要命了？」
黑影一顫，女子隨之轉過身來，衣發被風吹散了粘在臉頰上，墨色的發，蒼白的臉以及髮絲掩映下紫色的眸，乍看過來之時她的眼神是冷淡的，冷淡中帶一絲威儀，那是屬於伏邪宮主的氣魄，而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的表情卻柔軟了下去，帶三分乖巧七分親暱的，她從欄杆上翻身下來，「花未大人，你回來了！」
花未大人，初見之時她就這般喚他，眉眼低垂，安靜而溫柔。
赫連花未神情一冷，側身與女子拉開了距離，「宮主應當愛惜自己的身體。」
聲音沙啞陰沉，一如男子此刻的臉色，水伊蘇不以為意的跨近一步，眉眼中蘊著溫和的笑她道，「不管怎樣都有花未在身邊，不是嗎？」
赫連花未只當未聽見，看著女子身後慘白的陽光一字一句的道：「總部發生何種變故了嗎，宮主為何一夕之間發下三十六道令？」
女子愣了一愣，幽幽轉過身看著赫連花未。「花未大人是打落西城回來吧，那兒號稱天下通衢，江湖各大勢力都有分佈，不知現下情勢如何？」
赫連花未皺了皺眉，語氣冷漠而疏離。「各大勢力都暗自彙集，無論是伏邪宮還是宮主您都已然名動天下。」
「太好了，真不枉我厚臉皮的向二位長老討要三十六道劫殺令，辛辛苦苦的造下這麼大的聲勢！」女子的側臉沐浴著陽光，溫和中帶一分狡黠。
他不過出去幾個月她便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不光把一直蟄伏在格蘭瑪索城組織暴露，就連她自己也從此走上了風口浪尖。那時候自己不是不擔心，只是身負重任才強自留在落西城，事情一結束他便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可是，這居然是一場飛蛾撲火式的召集令！赫連花未一驚，臉色已然變了。「你原是故意為之？」
「虹舟大陸局勢動盪，要想一夕之間將各大勢力彙集一塊，這是最有效最快捷的辦法。」
女子輕輕的笑，眼神裡帶幾分憂傷。明明是一般的引人上鉤的小戲碼，在江湖滾打慣了的赫連花未已經見慣了，可是這一次，落到這個人身上他偏偏就看不下去了。「胡鬧！你連自己的安危也不顧了嗎！」
「我常聽人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過發了幾道劫殺令而已，不礙事的。」女子說著微微的笑，神色裡分明的討好。
赫連花未眸子一斂，有些失態的吼道，「你可知道這一年來伏邪宮在江湖上結下的仇家嗎，你知道伏邪宮的劫殺令意味著什麼嗎？」
女子完全無視赫連花未的滿目怒火，笑得眉眼彎彎的。「意味著什麼？」
赫連花未氣結，將目光投到遠處，看不到女子懵然的神態他才稍稍平靜。「江湖上對於伏邪宮的劫殺令慣來有一種說法，千里之殺始於足下，宮主不會不知道吧？」
風從遠處吹來，貼著閣樓的壁捲起一側的帷幕，也捲起了赫連花未的發，他側著頭水伊蘇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聲音，冷厲而疲倦。水伊蘇靜靜的看著他，心中湧起一種怪異的情緒，這種情緒從那日在格蘭瑪索城的主殿裡醒來的時候就一直伴隨著她，她隱隱的覺得某一樣被她珍為生命的東西從她骨血裡流失了，她試圖找回卻無能為力，只有在見到赫連花未的時候心中的刺痛才會稍稍減輕，他在身邊，似曾相識又恍如隔世。
風勢漸大，將帷幕捲起覆在水伊蘇的臉上，神思稍醒她望著他渾不在意的笑。「劫殺始於足下終於足下，殺人先傷己，欲殺天下人必葬於天下。我是注定了要與他們陪葬的，我很清楚。」
雪白的紗罩著她黑衣黑髮，她的聲音從紗綢下傳來，愈發顯得慘淡寂寥。赫連花未一愣，心中的怒意消失無蹤，她總是這樣，那麼多悲傷的情緒她總能若無其事的說出來，可是越是這樣他就越看不下去。
「花未大人是在擔心我嗎？」女子的聲音驀地響起，赫連花未側頭，唇瓣險險擦過女子的髮髻。淡而幽的香氣裡女子的笑顏美得恍惚，強撐的冷漠面孔在不知覺中瓦解，赫連花未有些心猿意馬，直到女子的笑聲再一次響起。「呵呵，花未大人果真是擔心我吧？」
心思被猜中，赫連花未不由狼狽的扭頭否認。「屬下只是擔心伏邪宮樹敵太多。」
沙啞的聲音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水伊蘇曲著食指敲了敲額角，心情大好的揶揄。「心虛的人聲音總是很小的。」
她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不知疲倦的揣測著他的心事，赫連花未只能用更冷漠來掩飾自己。「宮主心情這般好，一定是想到應對之法了吧。」
水伊蘇一愣，總算想起來還有一個爛攤子要收拾，就在赫連花未回來之前她一直在思索著應對之法，可見到他時那種恐懼忽然就消失了，就如從前一樣，她知道凡事都有他。
應對之法？水伊蘇將目光投遠，壓下心中那絲憂慮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乾脆利落的兩個字，讓赫連花未呆愣了一刻，可是下一瞬他倒也釋然了，這的確也符合和這個女子的風格，總是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似乎生死從來沒有被她考慮在內。
水伊蘇似乎看出了男子的不快，笑靨如花的靠過來道，「其實花未大人也知道的不是麼？」
「知道什麼？」赫連花未顯然莫名其妙，望著那坐在欄杆上的女子反問道。
「知道我並不是不考慮自己的生死，只是……」女子說著扭頭，望著赫連花未淺淺的笑了起來。
赫連花未很怕看到她不設防的笑容，身為一個用毒者他沒見過比這更毒的毒了。所以他選擇不去看她。「只是什麼？」
「只是有你在我身邊，我覺得自己很安全，你一定不會讓我置身於危險之中的，不是麼？」
赫連花未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讓這個女子有這樣的篤定，心中不是不動容的，他雖為毒娘子的弟子，有著讓人聞風喪膽的用毒功力，可事實上人們在背地裡稱他為毒蟲。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冷漠的對所有人，將世人之命視為螻蟻。可命運捉弄，他偏偏遇見了這個女子。
「你怎麼不說話了？」水伊蘇從欄杆上跳下來，望著面前一臉痛色的男子，見他沒反應，又伸手拍了拍男子的手臂。
手臂的觸碰讓這個男子總算清醒了過來，淡淡的低下頭道，「我曾答應過要保住伏邪宮，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這樣啊。」水伊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轉身離開了觀景閣。「你保住伏邪宮的同時不正是要保住我麼，為什麼偏偏不承認呢？」
女子的聲音從風中傳來，聽不出歡喜也聽不出悲傷，在空氣裡漸漸的就散開了，赫連花未想起了在路途中遇到的那一幕，心頭不禁又是一驚，所有人都在朝格蘭瑪索城彙集了，這座本來就熱鬧的城市很快就要更熱鬧了，可是他呢，他真的能像自己承諾的那樣，保住伏邪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