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三十六道令 文 / 九羅

    夕陽西下，倦鳥歸家，黃昏的落西城總有一番別樣的美態。熱鬧了一天的街市漸漸的安靜下來，行人漸少，依稀可聽見街尾傳來母親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聲音一起，各家各戶便都呼叫起來，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個個紮著羊角小辮的孩子從街頭巷尾跑出來，一眨眼工夫又躥進各自所在的街頭巷尾。

    小販挑著空空的貨擔踩著落日往家裡趕，在落西城做買賣的商販們總能將自己準備的貨物賣光，這得益於這座城市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

    在虹舟大陸，除了皇都格蘭瑪索城以外就數落西城了。落西城處在虹舟大陸的偏北方，南抵格蘭瑪索城，東接燕回谷，北望極荒，西臨幽冥潭，連接各大武林勢力，據說幽冥殿的總壇也要通過這座城，這裡理所當然成為了各地通衢。每日迎來送往，繁華不已。

    夕陽終於一點點的被西山吞沒，街道兩邊的燈亮了起來。落西城黃昏短暫的安靜結束了，各色會館旅店開始招攬生意。由於是各地的通衢，落西城是很多旅者的借宿之地，這裡的夜晚幾乎和白日一樣熱鬧。

    這樣的熱鬧卻不包括北邊的一個角落，那兒蒙黑的巷子裡一黑一白兩個人久久的站著。似乎已經變成了兩座雕塑。

    南爵終於受不了這詭異的安靜和漸漸籠罩下來的漆黑，推了推一邊的夥伴道，「東黎，你都在這裡站了這麼久了，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久久的沉默，她聽到自己的回聲在空曠的巷子裡來迴盪著，在這初秋的夜裡聽起來，竟有幾分詭異。饒是南爵殺人無數，這一刻也不免有幾分膽寒，她感覺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點點的冒了出來。

    這巷子有一種說不出的森冷氣息，彷彿黑暗之中藏匿著無數雙鬼眼，正窺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南爵眉頭情不自禁的皺了起來，將懷中的骨琴抱緊，以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她不明白這巷子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竟然能讓這個不沾地氣的第一殺東黎公子不辭辛苦的找來，並且一動不動的在這裡站了半天。她陪著他從正午站到太陽落山也沒看出來這裡有什麼值得考究的地方，難道是因為這地方殺氣很重？

    而就在南爵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人開口了。不知是不是在這巷子裡待久了，他的聲音竟然透著陰冷的味道，本就清泠冷漠的聲音帶了一絲瘖啞，聽起來一點也不真實。

    「據說，她那時候就躺在這裡，孩子也死在這裡。」

    南爵身軀重重一震，愕然的看向那黑衣男子。夜色漸深，她並不能看見那人表情，只是覺得這個向來冷漠決絕的男子，這一刻如此無助。與他共事多年，她很少看見他這般情緒，一直以來他都是幽冥殿的一道王牌，是召靈所向披靡的一道王牌。是什麼事情讓他這樣無助呢，南爵想起了那個卡蘭一族的女子，那個精靈般純粹的女子。「你說的是清與？」

    東黎不曾回答，自顧自的繼續說著。「北止找到她的時候是去年冬天，為了避免仇人找到，她一個人躲在這裡，可還是沒能躲過召靈的眼線，北止還是找到了她。」

    北止，幽冥殿東、南、西、北四大殺手中唯一一位女子，當然，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南爵公子其實是女兒身。北止是幽冥殿主人召靈的親生女兒，南爵一直覺得北止是東黎之外幽冥殿中最出色的殺手，她殺的人也是最多的。北止和東黎一起長大，共同在幽冥地獄裡經歷了三年的魔鬼式訓練。從幽冥地獄裡出來的人都是魔鬼，東黎和北止都是不要命的人。不要自己的命也不惜別人的命，所以他們才能成為虹舟大陸最出色的兩大殺手。而就是這麼一個冷情冷心的北止，卻深深的愛著東黎，而這個深深愛著東黎的北止，最後死在了東黎手裡。

    南爵一直不相信這個事實，這一刻，時機正好，她便問了出來。「北止是你殺的嗎？」

    「她自殺的。如果她不自殺，我會取她性命的。」

    東黎的語氣越發的冰冷了，儘管南爵很認真的聽著，卻還是聽不出其中有哪怕半點憐惜，莫要說憐惜，就是不忍也沒有。

    「你當真狠得下心嗎，你難道不知北止她有多麼的愛你嗎？」南爵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個女子，她見過她醉酒失態的樣子，那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神志不清的時候喚的卻全是東黎的名字，或哭或笑，一字一句都關乎他。也是在那一刻，南爵開始欣賞憐惜那個女子，在這冰冷薄涼的世界裡，保存這樣一份執著的愛，實在是太難得了。

    南爵的一番話惹得東黎一陣冷笑，「南爵何時這般悲天憫人了，別忘了你和我沒什麼兩樣，手上都是纍纍的血債！」

    南爵啞然，卻不甘心這麼就被反駁了。「一樁歸一樁，我現在說的是你的事情，不要扯到我，你殺了唯一一個對她好的男人，她對付清與，這本也是有冤抱冤的事情，你卻真下得去手要殺她。她喜歡了你整整十個年頭，這十年來從來不曾因為任何事情動搖，到頭來卻等到了你絕情的殺戮。我只是為她抱不平罷了。」

    「我們這樣的人，應該很清楚自己的下場，身上背負著這麼多血債，從拿起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們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南爵一直覺得自己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可是這樣的話，她只會在燕回谷說，對那個人說。和那個人相比，她才會知道自己有多麼的不堪，多麼的該下地獄。她忽而有些想那個人了，幾個月不見，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燕回谷已毀，他又在哪裡安身呢？

    南爵正出神之際，身邊的東黎推了推她。她一愣，立刻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東黎已經飛快的朝巷子的另一頭閃去，南爵緊隨其後。兩人藉著微弱的光芒很快就到了人多的地方。

    殺手總是比常人要敏感，一有風吹草動第一感覺就是危險逼近，他們會讓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藏匿在人潮裡，人多的地方永遠是最安全的地方。

    兩人進入夜市街的時候，南爵還在反思。自打出道以來，她便是幽冥殿中以耳力聞名天下的南爵公子，五里以外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可是剛剛那情況，她怎麼就沒有聽出來呢！

    「心不在焉往往比技不如人要致命得多。」頭頂傳來東黎不溫不火的聲音，南爵抬頭看去那張熟悉的精緻容顏在燈光之下透出一點冷意，她立刻深切的感覺到秋天來了。

    這究竟是個什麼人啊，為何每次都能毫不費力的猜出別人心裡在想什麼呢？

    「是你的表情出賣了你，你在這副樣子，街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你在懊惱了。」

    還是不溫不火的聲音，似乎剛剛在巷子裡懊惱傷神的人根本不是他，南爵再一次愕然。為何她的這些夥伴們每一個都這麼深藏不露，除了她。

    她這樣的人，可以算的上是殺手界的極品了吧。非但定了各種各樣不殺的規矩，甚至在殺人的時候也是光明磊落的正面襲擊。想想她都有些佩服她自己了，她怎麼就這麼正派呢！

    「伏邪宮竟然再一次發出劫殺令，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十六道，難道有什麼大的變故嗎？」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從街邊一個小吃攤傳來，儘管說話的人將聲音壓得很低，卻還是沒能逃過這東黎和南爵的耳朵。兩人不著痕跡的停下了腳步，默契的對視一眼，便找了張桌子在小吃攤坐了下來。